第68章（1 / 1）
吐出最后一个字，他便咽气了。我看着他心脏处的致命伤口，估计是被弓箭一类的东西所伤，可恶！也就在他魂归冥思道的瞬间，我因为与其身体接触，而再次不自觉地通过吮灵得悉了此人生前的记忆片段：那时，他还是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屁孩，在学堂里捣乱，扯同学的裤子、跟人打架、偷偷剪掉老先生的胡须，终于被赶了出来；家人知道后，把他送进了附近的一所寺庙，请佛祖管教这个生性顽劣的孩子；不料，这小子一天天长大，使坏的本领也越来越高明，终于连没脾气的佛都怒了，寺主说他轻狂粗率，不适合当和尚，家人只能又把他领回了家。我脑中所现之景象，突然就像快速前进的电影胶片，画面里的小子模样看起来已经跟现在差不多了，他正被父亲训斥：“我只盼望你能有个一技之长，求得吃穿就好。可却弄到今天这个地步，说吧，你到底会干什么？”年轻人慢慢说道：“我有一种技艺，正恨父亲不知道呢！”于是，他指着阶前的牡丹说：“父亲，您要这牡丹青紫赤黄开什么样的花，只要您说出来就行！”老人很惊奇：“难道我要这牡丹不仅红黄相间地开花，而且花瓣上还有诗词歌赋，你也能办到？”年轻人沉着地点点头，老父亲便给他弄来所需的东西，让他试验一次。于是，年轻人就用帘子之类的东西把牡丹丛全都遮蔽起来，不让人看见，挖掘牡丹的四面，直挖到根，宽窄可以坐下一个人，用一些轻粉朱红之类的东西，一早一晚治那牡丹的根。一共治了七天，就把坑埋上。他向父亲报告说，最晚一个月就行。当时正是初冬。那棵牡丹本来开紫色花，等到花开时一看，却变成黄红相间的了，每一朵的每一片花瓣上都有两行诗，字迹分明，是紫色的。那诗正是玉玦上的两句：“玉钗重合两无缘，鱼在深潭鹤在天。”突然，我又在这段回忆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非常浑厚，富有磁性，正是梦貘的声音！绝对错不了，他正一遍遍吟唱着这两句忧伤的诗。我更加纳闷了，不过吮灵得来的信息也就此中断了，可能死者还来不及回想更多，他的记忆就可以进入冥思道，彻底不属于他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小事，当务之急就是此人的临终遗言：城外穆兄弟有危险！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此人一定与穆恒他们有联系，或许正是他们派来帮助我的。城外？难道穆恒他们正在城外接应我？危险！
第七十三章 鱼龟劫
城外，我只知道城外有人遇险。但是具体何人何处，却不得而知。情急之中，又是我的那群飞禽走兽的“臣民”，帮上了大忙。一群飞鸟引着我，到了城外五里处的一片河滩。我远远朝下望去，果然见十几个蒙头蒙脸的持刀人，正虎视眈眈地包围着四个人——穆恒紧握那把木剑牢牢护着母亲南莲夫人，弥揭罗帝挥着一把硕大的三叉戟，舞得风生水起，才使十几个蒙面人一时不敢过分接近，另外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子，一身戎装显得英姿飒爽，从她卧刀的手法来看，也是个训练有素的武人。终于找到了！我大叫着：“我来了！”便一头冲了下去，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是鹦鹉之身，底下一群人均诧异地抬头看着天上这只兴冲冲的怪鸟，倒适时分散了十几个蒙面人的注意力。弥揭罗帝机警地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斜刺里大力挥出手中的巨戟，三下五除二便撂倒了六个敌人。这一下始料不及，敌人的阵脚立刻大乱。穆恒和那名女子也不好惹，趁着弥揭罗帝制造的混乱，“嗖嗖”舞剑出刀，当即就砍倒了跟前的两名蒙面人。敌人损伤至半，气势大挫。我终于猛醒，立刻指挥一群飞鸟俯冲下去，到处乱啄那些坏蛋的脑袋，就算啄不死，也烦死他们！好给穆恒几人制造更多更有利的突围机会。我的这一招果然奏效，眼看着敌人已经溃败不堪，不由得暗自欣喜，以为终于逢凶化吉了。谁料四下里突然又“嗖嗖”蹿出不下五十个同样蒙脸持刀的坏人，再次将我们团团围住。
“快！往河里跳！”我赶紧大声催促他们。“不，不！”南莲夫人看着我直摇头，我脖子里的玉玦固然让他们疑惑，但至少证明我是好鸟，是来帮助他们的，“鹦鹉大人，多谢美意！可我们四人中，除了贞桐姑娘，都不会游泳啊！”也难怪，穆恒和弥揭罗帝都生长于北方的穆族，那里的人别说游泳，就是坐船都很稀奇了。至于“贞桐姑娘”，应该就是我不认识的那位刀法凌厉的女战士了，如果我没猜错，贞桐是一种花名，这是西方花族人的取名习惯，南莲夫人是花族的现任代首领，身边有个花氏女兵保护，不足为奇。
不过，山人自有妙计！“夫人多虑了！”我来不及详加解释，“河中有一对成精的鹿子鱼，自会接应你们！不会游泳也无妨！”手忙脚乱之际，我只召唤到两条鹿子鱼，也不知道够不够。这种红色的鱼，尾巴和小伷都有梅花鹿一样的斑点，均是红黄相间。普通的鹿子鱼常常成为人类的盘中珍馐，因为它们实在鲜美异常。但是，那些吸取日月精华脱胎换骨了的鹿子鱼精，就大不相同了。它们不但体长力大，以致极难捕捞，而且跳上岸之后，头身立即变成鹿形，不过尾巴还是那条鱼尾巴，以此区分于真正的梅花鹿。民间流传着一种说法：“鱼变成鹿，肉有腥气，不能吃。”其实，不过是那些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由此可知，关于鹿子鱼的种种传闻，也是流传甚广，所以我一提到它们，穆恒几人便会意了。弥揭罗帝舞着巨戟殿后，会游泳的贞桐拉着南莲夫人打头，双双跳进水中，穆恒在中间前后照应着，他一看母亲和贞桐下水之后，立即浮了上来，正骑跨在一条大鱼的背脊上，在河面上飞快前行，便放下心来，当即招呼弥揭罗帝赶快撤退。“少爷你先去！等我撂倒了这个小王八羔子，马上就来！”弥揭罗帝一面挡驾着跟前的敌兵，一面头也不回地大声说道。我赶紧指挥着飞鸟们冲下去帮忙，为弥揭罗帝争取机会。一群烦人的鸟儿立刻缠着冲在前头的几个蒙面人，迫使他们分心驱赶，终于使弥揭罗帝得以抽身，三步并作两步地撤到河岸边。此时，穆恒已经稳稳地坐在了另一条鹿子鱼的背上，正苦苦等在那儿，一见老伙伴脱身了，欣喜非常。
“快点，弥揭罗帝，跳上来！”穆恒骑着大鱼，尽量靠近浅水区，嘴里不住地大声呼喊。
“来了！”弥揭罗帝大喝一声，一是回应穆恒，二来也是替自己壮胆，毕竟让这个北方大汉往水里扎，他恐怕生来还是头一遭。“噗通”一声巨响，弥揭罗帝重重跳了下去，原本驮着穆恒的鹿子鱼赶紧上前接应，跟着迅速下潜，穆恒只能赶紧闭上口鼻，默默忍受一会儿了。我以为他们会很快浮上来，然后跟着前面那一条，飞快逃离。谁知，等了好一会儿，我突然收到来自水下的讯息，是鹿子鱼递来的！它说，最后跳上来的大个儿太重了，要同时驮两个人，它就游不起来了。哎呀，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果然两条鹿子鱼精还是不够！这时，那条鹿子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穆恒和弥揭罗帝陆续顶到了岸上，两人早已支持不住，喝了不少水。此时，他们就像两条死鱼一样趴在河岸上，一动不动。我只得让鹿子鱼待命，接着指挥鸟儿们集体蹦到两人的肚子上，用力往外挤水，能挤多少是多少。不过，还有更大的麻烦呢！那五十多个蒙面人，一看煮熟的鸭子飞了又回来了，立刻涌上来，手中的钢刀寒光闪闪。怎么办？哼，现在根本没什么能让我鹦鹉大人惊慌失措的了！眼看走是走不掉了，那就只能硬碰硬了。我一声呼啸，立刻地动山摇，河水翻起阵阵白浪，平整的河滩迅速下陷，地面出现了一个直径六米多的大坑，坑里“轰隆”一声，爬出一只巨型山龟！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蟕虫隽，当地人更习惯称其为兹夷，它是龟类中体型最大、但行动也最慢的——自我跟着曹博踏入金菱夫人的寿宴那刻起，就暗中将它从凌仙城外六里处的潮循山中召唤了过来，爬了这么久才走出一里地，不过刚巧停在这河滩处，也是天意。而且，它的吼叫像牛叫一样，响彻山谷。一出场，便震住了所有人。
“退后！退后！”我立刻冲着那群目瞪口呆的蒙面人嚷道，“看到没有，这么大的猛兽！咬不死你们，也能把你们压成肉泥！”我之所以这么“大惊小怪”，就是想靠蟕虫隽的出场气势吓住他们，同时在心里火急火燎地向各路神仙祷告——千万不要有人识得这种山龟才好啊！因为蟕虫隽虽然体型庞大，叫声也挺有劲，却是中看不中用，它不仅爬得慢，而且性情温良又喜欢人类，所以常常被乡里人捉到，用一根木楔就能轻易插入它的身体，弄出里面的肉，拨下整个龟壳去卖，价格不菲。城里的达官显贵都喜欢让工匠用这润泽的土黄色龟甲制作梳子、篦子、酒杯一类的器具，样子好看，工艺也不复杂，只要把一小块龟甲放进水里煮，然后拍打雕刻，再嵌上黑色的玳瑁花即可。只是，用的人多，却很少有人真正见过活生生的蟕虫隽，不仅因为它稀少，也是因为这种山龟多半喜欢在土里钻行，极少露面。只有懂行的乡人才会通过分辨泥土的气味，来判断蟕虫隽的走向。我的眼睛始终盯着那群蒙面人，生怕他们中间突然跳出一个人来说：“那是兹夷！根本不会伤人，大家不用怕，一起上啊！”那我们就完了。现在只能指望穆恒和弥揭罗帝两只旱鸭子快点醒过来，早点想办法冲出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