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1)
这时,我看见曹博身后,汤姆和杰瑞两人正急急穿过天井,冲书房这来。曹博也听到了,他转过头开口先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回大少爷,没有。我们把所有出口都封死了,连、连狗洞都没漏掉,但就是不见萱草姑娘的影子。这座大宅子的每个犄角旮旯,兄弟几个都翻遍了……”“废话!都是废话!找不到人,你们就等着受罚吧!”曹博怒气冲天,汤姆和杰瑞吓得哆哆嗦嗦地刚要退下,却又被他叫住了,“你们两个,先把这只鹦鹉给我捉住!”“鹦鹉?!”汤姆和杰瑞猛地发现了我,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汤姆战战兢兢地看着曹博,说道,“大少爷,千岁鹦鹉和凤凰都是神鸟,捉、捉不得啊!万一因此触怒了神明……”
“放屁!我还用你们教?”曹博扭头盯着我,语调突然出人意料地缓和了下来,“只是,我第一眼看到它,就觉得亲近,很想摸摸它的羽毛。我又不会把这鹦鹉怎么样,你们怕什么!”
“是。”汤姆和杰瑞这才犹犹豫豫地走过来,一个嘴里“啰啰啰”跟喂猪食似的,另一个嘴里则“喵喵喵”,都驴唇不对马嘴地试图呼唤我、靠近我。本姑娘要是被这两个笨蛋抓住,那岂不是太没面子了,我故意停在一本纸张发黄的旧书上,等他俩心情激动地马上就要扑过来的瞬间,我“刷”地一飞冲天,高高在上地看着这两人头碰头,撞得满头包。曹博的脸色愈发难看了,我盘旋在半空,心情莫名舒畅,真想痛痛快快地大笑两声。我第一次觉得,当鸟也有当鸟的好处。既来之,则安之。虽然找到沙嫣树并非易事,但既然已经有法可依,我就还有希望,哪怕只是万分之一。老是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好不容易有了翅膀,总该出去飞一圈过过瘾吧。想法一冒出来,我的翅膀便扇得更快了,“扑啦啦”几下就飞出窗外,冲进蓝天了,让曹博恶人独自晾在地上仰天长叹去吧!第一次扇动一双翅膀,自己飞上天,跟坐飞机的感觉太不一样了。我兴奋地在半空朝下东张西望,忽然看见凌仙城外有片很大的树林,一靠近就听到里面“叽叽喳喳”,一派鸟语花香。
虽然如今我的身体是鸟类,但说话还是萱草的声音,不会鸟语,不知道能否与这些“同类”沟通。不过,长途飞行肯定不是鹦鹉的特长,即使它属于理论上能活三千岁的品种,应该也不例外。我已经感到口干舌燥、双翅酸胀无力了。于是,赶紧飞了下去,落在一棵水杉树的枝头。
此时,虽然我听不懂林子里的飞禽走兽都在说什么,但此地的气氛明显因为我的突然而至,而变得与众不同。所有生灵好像都在窃窃私语,它们鸣叫的音调瞬间高涨,几只好奇的小松鼠窜到离我不远的树枝上,好奇地上下打量我,还有猕猴啊、猓然啊,和无数我叫不上名字的动物,凡是能上树的,都纷纷围拢过来,但又不敢太靠近,只是不住朝我这边张望。地上的走兽就更热闹了,乌压压一大片,排着队来瞻仰稀世神鸟,几只距离我比较近的驯鹿,甚至单腿跪倒,匍匐在我栖息的大树下。随后,越来越多的鸟兽冲我跪拜、行礼,个个诚惶诚恐、喜不自胜。自我来到这光明界,还从未受到过如此礼遇,知道了自己是光明圣女之后,更加如履薄冰,生怕被人识破身份遭到劫持、利用。今天,我不幸做了鸟,却没想到居然就此被一群飞禽走兽顶礼膜拜。什么叫哭笑不得,这就是!但是,我依然深受感动,便再次飞了起来,在它们中间穿梭盘旋,不能通过语言交流,但我的善意却能够被感觉得到。动物比人活得纯粹些,所以不用费很大工夫,这座林子里的所有生灵便跟我打成了一片。我在它们身上蹭来蹭去,绕着它们的脑袋打转转,好不快活。可惜,太阳开始西沉,我早已腹内空空,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拿什么喂饱自己的肚子?坚决不吃虫子和没洗干净的野果,更不要茹毛饮血!难免丧气,因为我惟一能想到的便是回保安社,向曹博或者其他人讨要些食物,希望他们不会直接把米粒撒给我。林子里越来越暗,鸟兽们也陆续回巢了。我正要动身起飞,突然发现鹿群惊慌失措地奔逃,一群飞鸟显然受到极大的惊吓,四散而起,越来越多的鸟兽纷纷往西南角狂奔,神情慌乱。我这才发现树林的东北角红光冲天、浓烟滚滚。不好!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着火了,而且这场野火来势汹汹!按理说,我应该马上逃命,可是火势越来越猛,并且正在迅速扩大,我虽然离得远,但已经能感受到阵阵热浪了,耳中则满是那些可怜鸟兽的尖叫和嘶鸣,它们中间有些非常弱小,肯定来不及逃走。情感战胜了理智,我朝着东北角飞了过去,在火场的边缘地带危险降落。一股焦臭扑面而来,这不仅是树木被烧毁的气味,也是某些小动物葬身火海的凭证。心里一阵难过,特别是想到它们曾把我当作天神跪拜,而如今我又能为它们做些什么呢?神鸟?扯淡!橘子老爸是光明神,可他为这个世界做了些什么?千岁鹦鹉是神禽,可我现在能瞬间扑灭大火吗?为什么你们还要把神放在心里,时时敬畏,日日膜拜?凭什么?!我突然热血沸腾。是的,既然是神,就该有个神的样子,就算我现在只是一只飞久了都会手酸的小鹦鹉,我也要尽自己的一切力量!我发现火势蔓延得极快,但在距离我不远的某处却明显停滞了,而改往另一个方向凶猛燃烧。那里肯定有什么阻挡了火苗,我赶紧飞了过去,就在滚滚热浪中,看到了一条清澈蜿蜒的小溪,依然平缓地流动着,似乎正默默等待着我发现它。太好了!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我扑了下去,直到湿透了自己的羽毛,随即飞起来钻进大火,拼命抖落一身的水珠。虽然它们在滚滚热浪中被瞬间蒸发,但我不泄气。迄今为止,我还从未真正干过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现在也不是,但我尽力了,所以无愧于心。就这样,我一趟趟来回,浓烟熏得我泪水涟涟,几乎睁不开眼睛,火舌更早已噬咬了我的几片羽毛,我感到尾羽糊臭,估计是被烧掉了一部分。终于我体力不支,在最后一次沾水的过程中无力地摔落,一头栽进了溪水里。我乏力地随波逐流,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如果真是那样,倒也不错,起码我在临死前,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真正活过。
就在我迷迷糊糊的当口,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好像很近,又似乎很远。那个声音问道:“虽然你有救火的意愿,但这样的做法值得吗?”“我也知道没有用,可是林子里的鸟兽都很善良,并且真心敬重我,我不忍心看它们被烧死。”我确定自己没有开口,但意识似乎自行与那个声音进行了交流。此时,我忽然感觉浑身湿漉漉、冷飕飕的,耳边有“哗啦啦”的水声,还不停有大滴的水珠砸在脸上,生疼的。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天色已黑,而且正下着滂沱大雨!
天呐,刚才还势头凶猛的野火已经被大雨浇灭了大半,虽然还有几簇顽固不化的,但也属于垂死挣扎罢了,只要大雨继续,很快都会彻底熄灭的!太好了!我实在太兴奋了,简直难以形容,双手双脚都在水深不过膝的溪水中快乐地扑腾。双手双脚?我低头一看,大惊失色——我正浑身赤裸裸地坐在小溪中,发梢有一部分被烧焦了。是的,我又是萱草了,从里到外都是,一个正常而完整的萱草!我又变回人样了!
忽然,旁边的灌木丛里传来“西西索索”的动静。难道有人偷看?不行,这荒郊野外的,就算不是色狼,遇见真狼的话,我更应付不了了。虽然之前所有生灵都视我如神明,格外尊重。但现在我这副人样,恐怕它们谁也不买账了。我盯着那丛灌木,等了好久,那个动静时有时无,而且不像在朝我靠近。兴许是我太多疑了,不过任何人一丝不挂独自待在深林里,估计都会很没安全感吧。为了让自己安心,我决定过去探了究竟。于是,慢慢从溪水里爬出来,尽量轻手轻脚,慢慢靠近那片灌木丛。走到跟前,扒开一点枝叶,猫着腰,探出脑袋往里瞧——一只白鹤,身上有被烧伤的焦痕,翅膀下面还生着疮腐烂了,它垂着翅膀低着嘴,患处的毛已脱落,低低的呻吟之声嘶哑而奇特。看来它是旧疾加新伤,正挣扎于生死一线。看着奄奄一息的白鹤,我不由得想到了刚才的自己。时间紧迫,我甚至来不及琢磨一下自己为何突然又恢复了人身,便决定先救白鹤一命。于是,扒开灌木走到病鹤身旁,刚要伸手去扶它。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别动!如果你不想它死的话。”这个声音与我随波逐流时,听到的那个老者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我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慈眉善目的脸,一个穿白衣的老人,留着一把雪白的山羊胡,拄着拐杖,正笑眯眯地低头看着我。我脸一红,因为突然意识到自己尚且一丝不挂,几乎与此同时,老人递过来一件蓝灰的旧袍子,和蔼地说道:“姑娘,先将就穿上吧。”“多谢老人家!”我赶紧接过,背对着他迅速把袍子套在身上。“姑娘,是否有意就此鹤一命?”老人问道。我转过身去,冲他使劲点了点头。老人一边捋着胡子一边说道:“这个倒是不难,只要姑娘肯把自己的血滴在白鹤的伤处,它便能康复飞走了。不知姑娘舍不舍得?”这有什么舍不得,不就是义务献血嘛,我还打算申请死后把自己的遗体捐献给中国的医疗事业呢。二话不说,听老人这么说,我便一口咬破了自己的右手食指,努力把鲜血挤在白鹤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