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1）

有点奇怪的是，书架和箱子表面都有雀芋寄生。“这是书库吗？是不是废弃很久了，怎么到处都爬满雀芋，也不请人打扫一下。”我呆头呆脑地说道。“哈哈！”曹博朗声大笑，他右手的手指又开始在腿侧迅速比划着，“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这种草的特性了吧。它们能使干地变湿、湿地变干，任何蛇虫鼠蚁只要啃到一点草叶，都会石化而死。”

我眨了眨眼睛，站在一屋子书籍中间，忽然醒悟：“太妙了！用雀芋防潮驱虫再理想不过了！而且，它们还是纯天然的照明灯，根本不必担心存在火灾隐患。”曹博冲我点了点头，可我脑子里又冒出另一个疑问，“不过，究竟是什么样的书本，需要耗费如此心力珍藏呢？”

“秘密。”曹博答道。“哦，”我自觉无趣，问错了话，“我是不该问，肯定很重要就对了。”

曹博看了我一眼，又摆出那副无所不知的倨傲嘴脸来：“萱草又会错意了！我刚才已经明确回答你了，是秘密！这里收藏的全是各种见不得光的‘秘密’！整座凌仙城，整个曹族，甚至是光明界的‘秘密’，都由我一手掌握！”我的心微微一颤，整个光明界的秘密？不至于那么悬吧，可是那天曹博确实愤怒地质问我“早知道你不是萱草，你到底是谁”——管它呢！我一摇脑袋，决心不去算计那么多，反正自从在这个身体里醒来，我就没打算好好活着，听天由命也好。我不再提问，曹博也不再多话，随意翻弄了几本“秘密”，见我百无聊赖地站着不动，便默默带着我原路返回。出了那间有秘密入口的上房，我开始关心起这座宅院的建筑结构了。曹博似乎心情颇佳，只要我开口提问，他便知无不告、言无不尽。曹族人口稠密，夏季湿热，冬季阴寒，所以这一带民居的特点便是合院式，通常由三面或四面二层房屋围合成一个高而窄的天井，这种设计有利于内外空气对流及冬暖夏凉的效果，这种结构俗称“天井院”式。“天井院”又有两种基本模式，一种是由三面房屋一面墙组成，正屋三开间居中，两边各为一开间的厢房，前面为高墙，俗称“三间两搭厢”；另一种是四面房屋围合中间的小天井，俗称“对合”，“对合”的正房称上房，隔天井靠街的称下房，大门多开在下房的中央开间。

不过，曹博“保安社”所居的这座大宅院，并非上述单一的结构，而是包括几个天井院的大院落，将五个“三间两搭厢”和“对合”组合连通。天井院之间为了防止火灾蔓延，还将山墙建得高出屋顶，山墙呈错落的阶梯形，称为封火山墙。我站在其中的一个天井里，听着曹博娓娓道来，不禁对这所宅子肃然起敬，光是地上部分就这么多学问，这“保安社”的地下迷宫岂不是更浩大的工程？想到这里，不由得转头看了曹博一眼，没想到他也刚好在看我，四目相对，气氛尴尬，我认输，首先低下头来。“怎么了？”他轻笑一声，又开始挑衅，“萱草姑娘只有这么多问题了？”

我当然不服气，于是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保安社’也不过如此嘛，不就是宅子大一点，地道多一些嘛！奴婢开眼了，真是有劳大少爷为此机关算尽啊！”“嘴犟！”曹博并不生气，继续说道，“有人告诉过你，说我的‘保安社’就是这座大宅子吗？”“什么？”我一愣，“此处不是‘保安社’吗？”“不是。严格地说，这座大宅院是‘保安社’的心脏，而已。”“那么，‘保安社’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有些吃惊。“跟我来。”曹博说着，便拉着我从一个偏门出了这座宅院，来到一个僻静的小巷里，左拐走了约一百多米，就到了一个相当热闹的街市，到处是小商小贩，叫卖声和砍价声不绝于耳，某个茶楼的窗口里还传来阵阵悦耳的丝竹小调。我纳闷这个曹博怎么突然带我来逛街，但是他不说，我也不问，反正他行事向来自说自话，不过总有道理。街边有几个小孩正在骑竹马，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口中还念念有词，用一种轻快的曲调唱着一支儿歌：“有饭吃，不如饿，有衣穿，不如破，莫逆前，避访蠹。”我饶有兴趣地认真听了几遍，他们翻来覆去就唱这几句。一扭头，忽然发现曹博正在看我，眼睛里闪着莫名的神采。我等着，等他开口，这副模样已经表明此人的话快憋不住了。

“呵，”果然他轻轻一笑，说道，“萱草，你明明好奇，可怎么不问呢？”

“萱草不问，大少爷就不说了吗？”我发现跟这人抬杠，比顺着他的意思，要有趣得多。

曹博不笑了，眉毛一扬，对我说道：“那些小孩唱的，就是‘保安社’。你可以随便打听，曹族的一般商民，对这三个字都是畏若虎狼。刚才的儿歌，意思就是说宁可装穷受贫，切勿吃鲜穿亮，否则一旦被‘保安社’那班人注意上了，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乃至招来破家灾祸。”

我非常震惊，不是因为“保安社”竟如此了得，而是惊讶它的创始人，曹博曹大公子，竟能这般镇定自若地说出这个事实——无论建立“保安社”的初衷是什么，现在它已经到了令人谈虎色变，以至扰民的程度了。“保安社”，如果非要牵强比附的话，那它比较类似于一所私家侦探社。此前的那座超级大宅院就是它的“营业”场所，用作收藏珍贵情报和成员之间的秘密聚会。平日里，曹博手下的一帮人便以“窝访”为基本作业。“窝访”之“访”，就是刺探的意思，凡官场秘闻、司法内幕、人家隐私，乃至妓院绯闻、里巷谣诼等等，均在“造访”范围。那些官衙内的胥史、豪门中的奴婢、娼楼里的龟儿，以至沿街告化的乞丐中间，都有他们的耳目分布。当然，“保安社”与这些人也是交易关系，只要向他们提供一条情报，无论大小，都可换钱，这对他们来说叫“买访”。反过来，那些想扳倒官吏的乡绅、攻击政敌的官员、陷害怨家的主儿及牵涉进诉讼的当事人等，也多来向他们收购不利对方的材料，这就叫“卖访”了。于此同时，对于曹博本人而言，他作为曹族的司法长官，在侦缉刑案、追捕罪犯的时候，也时常需要依赖“窝访”。在他破获的多起大案、悬案中，就有一半多是依靠“保安社”的众多耳目提供的线索。“你见过那只猓然了吧？”曹博冷不丁问了一句。“嗯。”我点点头，“如果大少爷指的是牧少爷身边那位忠心耿耿的‘信差’的话，那萱草已经见过了。”“你一定很纳闷为何曹牧一走，那帮流氓无赖便上门滋事吧？”他看着我，双眼深不见底，“他们是我派去找你的！可惜，无赖就是无赖，居然让你逃了，幸亏我反应快，沿途设置了一些路障，让你沿着我的路线抓住了我递下来的绳索进了我的宅子！至于那只猓然，我弟弟的行踪，如果没有它及时汇报，还真不容易掌握。你知道的，他常常东游西逛，神通广大地把你从云雨居救了出来，也不告诉我，还偷偷弄了一出‘金屋藏娇’，真是不像话……”“够了！”我越听越恼，恨不得再扇他一巴掌，“你以为你是谁！又凭什么把我强留在身边？！”“为什么你总是要顶撞我？”曹博的脸色突然哀伤起来，“在这里，只有我才是你最稳固的依靠，没有什么是我不能收买的！”也许他是对的。“保安社”势力日益壮大，根蔓广滋、合散循序、线索相通，各地都有它的分支，并俨然已是半公开形式的“非法”组织了，实力乃达极盛。其“业务”更是拓宽到骗诈、捏造、传谣、攀诬、操纵词讼等各个方面，威势暴涨，连过去为他们所倚赖的缙绅衙蠹，也逐渐有倒过来被他们挟持的趋向。这是曹博手中一支杀人不见血的秘密部队，到目前为止，外界都还不知道真正操控着“保安社”的幕后黑手，就是万众敬仰的曹大公子。这一点恐怕连曹牧都不知道，他至今还把那只小猓然当成知己呢。曹博一方面是百姓心中的正义使者，另一方面又私下掌握着那些上层人物见不得光的秘密，进行着龌龊的交易。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在这条人迹罕至的小巷里，他一步步靠近，咄咄逼人地对我说道：“不管你是谁，我要，你就是我的！直到我厌弃的那一天，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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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猫鼠游戏

曹博的气息喷在我脸上，他想要什么？要我继续顶撞他，扇他几耳光，还是屈从于他的淫威，就此投怀送抱？我忽然觉得，不管我做什么，只要我回应他，这人就会很得意。因为眼下，他是猫，我是老鼠，猫在吃掉老鼠之前，总爱把猎物玩得筋疲力尽才罢休，嘴边的肉越挣扎，它的食欲可能越旺盛。可惜，我不是称职的猎物。我缄默，我面无表情、一声不吭，甚至双眼都不再聚焦，从这一刻，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看着我！说话、说话！”曹博猛力地摇晃着我的双肩，我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他晃得“咕咚”乱响，极不舒服，可是，我忍着！折腾了一阵，突然他停住了，等了几秒钟，曹博终于冷冷地说道：“好，如果这就是你最厉害的招数，那我倒要领教领教！我曹博还从没遇到降不服的女人！哼，回家！”他说完，扭头就走。

我愣在那儿，置身于空荡荡的小巷，背后就是那条热闹喧哗的街市，里面人头攒动，曹博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一步步离我越来越远，他松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