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上的痛（上）（1 / 1）
西百林从衣橱里拿出从日本买的几件外套，又为自己选了一件咖啡色的T恤。然后拿上药出门了。
“关爱”是西百林从十五岁那年就没有间断来探视的地方。数数日子，距离上一次来“关爱”，已经有快一个月了。这是最久的一次！
十五岁，是的，十五岁。在此之前的三年，他完全不敢见母亲！
父亲死的时候那惊诧的眼神，没有血色的脸庞，以及母亲鲜血淋淋的手，和手上捧得父亲的心脏……
他怕母亲，很怕！
“阿林，你来了！”看到西百林，院长冲着他摇了摇手。
“郑阿姨。”二十年了，这个称呼一直没有变过。
“感觉你好久没有来了。”郑院长拍拍西百林的肩，真是个大小伙子了！
“我刚从日本回来。”西百林打开随手带着的纸袋子，“这是给您带的两瓶治疗糖尿病的药，据说控制血糖不错，你吃吃看。如果见效的话，下次我再给您带。”
“谢谢你，孩子。不过，下次不要再破费了。”郑院长对于西百林，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儿子，她是亲眼看着这个男孩子从十二岁走到今天的。他成长路上的点点滴滴，她都知道。
“我母亲最近怎么样？”西百林提到这一点，就无可避免的沉重下来。
“只要不看到穿着鲜艳，涂脂抹粉的女孩子，她的情绪相对是稳定的。”郑院长叹口气，“这么多年了，我们只能希望她可以安静祥和的生活下去。”
西百林何尝不明白院长的意思，可是他又怎么能不在心里暗暗的盼望奇迹的发生呢？
219——一个他来过无数次的病房。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他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长长的头发绾了一个整齐的发髻在后边，她的手上拿得还是那本诗集，顾城的诗集。书页已经发黄了，甚至起了毛边儿，可是母亲依然翻看着。
西百林曾经在十八岁那年，用半个月的时间读完了顾城全部的诗！最后他只用了四个字来形容这个人的作品——精神鸦片！
然后他点了一把火，把他看的所有顾城的诗都烧成了灰烬！
他恨这个诗人，虽然他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他恨这个诗人，虽然他们从来没有交集！他恨这个诗人，虽然他并不是这整个悲剧的导演！
可是不得不说，他的诗麻醉了母亲的思想，把一个家庭主妇对爱情和对丈夫的概念完全的幻化成了童话！
所以，所以……悲剧发生了！
轻轻的推开门，西百林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依然美丽的侧面。
“不，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因为，
就象水中的落花，
就象花上的露水……”
母亲的声音若有似无的咕哝着，西百林分辨的清，那依然还是顾城的诗句。
二十岁的时候，他发疯一样的扯破了母亲最爱的诗集，结果整个“关爱”被母亲闹了一个天翻地覆！
大夫说，那本书就像定海神针，他的母亲不能没有它！于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他又买了一本一模一样的。这本书母亲一直拿在身边，直到今天。
“妈妈。”西百林轻轻的牵过母亲的手，轻轻的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田蕊转过眼神，凝望住西百林的那一刻，她的脸上乍现了兴奋的光芒！颊上也飞上了淡淡的红。
“你来了！”田蕊的眼睛里闪烁的是梦幻的光芒。
“你认得我是谁吗？”这个问题每次都问，每次都拥抱着同样的期待，可是结果——
“志轩！”田蕊的声音听起来有了浓重的鼻音，“志轩，你可不可以不要出去了？在家里陪我好不好？我一定乖乖的，再也不会和你吵架了，好不好？”
依然还是这样，母亲的记忆力，只有父亲，她永远把他当成是他的父亲——西志轩！
“志轩，我们好久没有去放风筝了，我们明天去好不好？你曾经说，你是一只飞翔的鸟儿，我是那只风筝，为了我，宁可不在傍晚回巢。你还记得吗？”
“妈妈，这是我从日本给你买回来的，穿上试试，看看好不好看！”西百林没有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漂亮的衣服吸引了母亲的注意力。
看着母亲脸上精神焕发的模样，他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
初秋的夜晚，风是凉的，空气中弥漫着寂寞的味道，道路两边的路灯把孤单照的无处躲藏，身影拉的越发的长了……
“wise-man-say-only-fools-rush-in.
but-i-can't-help-falling-in-love-with-you.
Shall-i-stay?Would-it-be-a-sin?
If-i-can't-help-falling-in-love-with-you.
Like-a-river-flows-surely-to-the-sea.
Darling-so-it-goes
Somethings-are-meant-to-be
Take-my-hand
Take-my-whole-life-too.
For-i-can't-help-falling-in-love-with-you.”
酒吧里摇摇晃晃的在光影中摆动着这首老歌，一首让西百林痛进回忆的歌！
父亲喜欢的歌，好像遗传一样的，他也喜欢。尽管他一直努力的想要忘记所有会让他闻到血腥味道的东西，可是，这首歌他却摒弃不了，他喜欢这首歌！
从医院出来，西百林没有回家。
这是惯例，只要去了“关爱”，回来必定要来这里醉一场！
“百林！”
随着喊声看过去，云亚齐从楼梯上走下来。
“这里！”西百林摇了摇手中的酒杯，冰块和玻璃杯撞击出了乒乒乓乓的声响。
云亚齐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把领子解开了两个扣子，闲散的坐在西百林身边的座位上。
“要什么？”调酒师问。
“啤酒。”云亚齐看着西百林，从他的表情他已经猜出来了。“去‘关爱’了？”
点点头，西百林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威士忌，再来一杯！”
云亚齐知道他已经喝了不少了，但是他并不劝他。云亚齐知道，如果喝不醉，他是不会回家的！
“还是认不出你来吗？”云亚齐转动着酒瓶，有意无意的问。
西百林重重的叹了口气，用手指拨弄着酒杯里漂浮着的那些冰块，酒精和痛苦冲击成的洪流就要击垮他的理智！
“亚齐，我在想，我是谁呢？在我母亲的记忆中，好像从来没有我这个儿子！她不记得我，只记得我的父亲。或许我和我父亲长的太像了，她每次见到我，喊得都只是父亲的名字。我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的一样。”
云亚齐只是静静的听着，静静的看着。西百林，是他们铁三角里唯一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物！
所有人对他的概念，都是——外表斯文的花花公子！
其实，真正的西百林只有云亚齐和沈岩了解。这是一个有着可怕的童年回忆的男人，他的心理有着强迫性的恶性记忆。他久久逃不出那一个迷宫，伤害自己，也伤害周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