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云破春寒晓(二)(1 / 1)
眼下,摆于云池眼前的首要问题是查清楚陀耳茶的用意。看凌昌那副神情,她可以肯定他绝不知晓陀耳茶的问题。那是有关北周江山延续血脉的重大问题,他再胆大也绝不会与太后开这种玩笑。凌昌娶了季连语至今已有五年,除却空置的君后之位依次便是云上妃,成淑妃、兰贵人、昭仪人、张良人,后宫嫔妃单薄,至今他膝下仍无一子半女,别说太后,眼下里连大臣们也跟着着急起来。
据宫人所言,张良人虽然是个新人,却颇受凌昌宠爱,无论是哪方面似乎都有胜过成淑妃。成淑妃仗着自己花容月貌,又深得凌昌喜爱,往日连云池也不太放在眼里,如今却被一个新进宫的小女子给打败,心高气傲的她应该是十分不服的。想到这里,云池不禁扯扯嘴角,脸上挂起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门外响起宫人的脚步声,云池抬眼望去,见天色已晚,便自取了宫灯独自往琉芳宫走去。一路上,她将张良人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实在想不通她的动机到底为何。若说是为了争宠,实在犯不着拿陀耳茶作戏,后宫里除了凌昌便只有她会武功,张良人不可能不希望凌昌无法生育,若是他无法生育那张良人自己便少了一条登上后座的捷径。张良人扼杀自己的生路似乎不太可能,那么,她便是无心之过,根本就不知道陀耳茶的危害?
刚转过一座小桥,却见桂树下影子一晃,忽地一下往墙根下窜去。云池抬脚就地踢起一块石子,便闻“叭嗒!”一声震响,扑了个空。她飞身往那片墙根而去,墙面上只映下一片白月光,随着树影在风里轻摇慢晃,慢慢摩擦出阵阵沙沙声响。云池伸出手,细细摸了摸墙面,又弯着身子顺着墙根往桂树下寻看。
“谁在哪!”
一道明亮的光线刺破夜空直扎进云池的眼睛里。她抬起右手挡住些许光线,慢慢往发声处走去。待侍卫看清眼前之人,忙屈身行礼,道:“奴才给娘娘请安。”
云池轻轻一挥手,道:“方才这园子里可有其他人?”
“回娘娘,奴才们刚巡夜至此,并未发现有其他人。”
见问不出话来,云池只得接过侍卫重新点燃的宫灯踏路而去。行至琉芳宫,莲已已经睡下,便自回了房间。宫人将屋内的烛火点燃,放下窗后便关上门离去。云池于桌前坐下,自袖内掏出一物件放于烛火前凝视。沉思片刻,遂绕过西厢房,渡过七拱桥出了琉芳宫。行过几处宫楼,一段香气迎面袭来,那是晚春的梨花特有的香味儿。此时,月儿高高挂,白色的月光柔柔地笼罩着沉静的大地,梨树下的宫楼便似一座虚无之地,缥缈而幽静。
云池闪进树丛中,不一会儿便又钻了出来,更换了一套浅色的衣着。她抬眼瞧了瞧,见四下无人,便走至墙根下,脚下生风轻轻地跃过了墙头。还未站稳脚根,便闻见嘻笑声自不远处传来,她忙身子一晃隐入了墙影之下,待宫人走远,便抬脚往前而去。这地方云池是头一回来,所以有些眼生,难免找不到地方。绕过一丛梧桐,往右转开,见前方灯火通明,笛声细细,琴音瑟瑟。
云池脚步一滑,身子便迅速自烛光下溜过,一个转身便贴上了墙面。隔着墙壁细听了一会儿,除了乐声,屋内并无可疑的言语。她扫了一眼四下,食指在窗纸上轻轻戳了一个小洞,左眼便凑了上去。屋内左下处立着一道孔雀屏风,乐声正自内缓缓而出;屋子的右上方,一方卧榻之上一妙龄女子正端酒自饮。云池正看得入神,忽闻脚步声响起,忙转身跃上了屋顶,待门外安静下来,便轻轻掀开几片瓦砖,一名宫女映入她的视线。
“娘娘为何闷闷不乐?”
“我岂有不乐之理。”
“奴婢斗胆,自那宫人方才离开,娘娘便似乎有些烦恼。”
“妍木女啊,你的心为何似明镜一般?”她呵呵笑道。
“娘娘,奴婢再斗胆一句,您是不是有些害怕?”
“怕?”张凝若扯扯眉头,叹了一声,方道:“我记得你说过,这里是皇宫,是除了北周之外的另一片江山。天下,正如江湖一般,原本就没有所谓的对错。先前只想好好地活着,可如今却发现不一样了,人哪,终是贪心的。”
“听着娘娘这话可让奴婢担心了。君上正膝下无子,而您近来又受君宠,上回的菊花宴君上对您可是青眼有加,眼下这一切不正是天时地利人和了么,您有何可烦恼的,只管抓住君上的心便是了。”
“你啊,虽然比我年长,但还不懂何为夫妻之情。”
“娘娘,您的意思是?”妍木女眉间一皱,怔怔地望着张凝若。
“君上的心倒底是向着谁的呢?”张凝若右手托腮,双眼愣愣地望着手中的酒杯出神。
屋顶上的云池听着二人的对话随之也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不同的是,张凝若想着凌昌,而她却想着妍木女口中的宫人。在后宫里,除了主子,余下能另人害怕的也只有主子们身边得宠的宫人,然而,依张凝若现在的身份与地位,她根本用不着去害怕一名宫人。一想到那名宫人身后站着的主子,云池心里便忍不住一阵哆嗦。家和万事兴,后宫里平和之下的笑颜往往是另人无法揣测的寒河,这一点是世人皆知的,但往往只有真正体会过的人才会明白这其中的滋味。能在凌昌心里激起朵朵浪花的除了万里江山,再无他物。对这若大的后宫,在云池眼里,他似乎不太放在心上。他以为自己效仿凌炎便能免去后宫烟云,但他不是女子,所以太小看了身为君上身边的女人的决心。虽同为女子,但云池并不想于后宫中争得一席地位,对于众嫔妃们的心思她倒也与凌昌一样无法感同身受的切身体会,只是比他更容易明白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