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菊君谁人似（二）（1 / 1）
行至瑶雨轩门前，但见满园的花草树木皆被红布所掩，白药正欲开口喊人，却被凌昌制止。他缓缓走到窗口，只听屋内人一声悲叹，道：“大慈大悲的菩萨，求您不要将灾难降到君上身上，国不可一日无君，他是北周的希望，您要惩罚也请只惩罚奴婢。奴婢自知身份卑贱，但请您看在奴婢诚心诚意的份上请让君上的病快些好起来，只要君上身体安康，奴婢愿日日吃斋以证虔诚。”
“求人不如求己，这话张良人可听过？”
张良人正在向菩萨祷告，忽闻君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忙站起身来行礼。凌昌步入屋内于榻上坐了，便示意张良人近前。
“你这满园的红布可是为何？”
“回君上，臣妾幼时患病，臣妾的奶奶四处寻医皆未见效，偶遇一修行的道人指点，便在屋子里挂起了红布，驱走了缠绕在臣妾身上的邪气，病痛便好转了。所以，臣妾想以此法来消除君上身上的病痛。”
“哦，那生火想必也是为我驱邪罢？”
“回君上，是的。臣妾，臣妾是不是，做错了？”
生火的宫人眼泪汪汪的瞅着张良人，眼里分明是在传递着危险的迅息。
“错，大错。你记着，求人不如求己。”
“请君上息怒，这一切皆是臣妾愚昧所致，与他人无关。”她慌忙跪下。
凌昌示意她起身，拉她于身旁坐下，向生火的宫人道：“今日念在你初犯，张良人又为你求情，姑且不予追究，切记不可再犯！”
“奴婢谢君上、娘娘不责之恩。”宫人松了一口气。
“都退下罢。”
众宫人忙将帘子拉下，随后便一一退出，不多时屋内只剩下他二人。凌昌端过张良人递来的茶轻轻呷了几口，拉着她的手不发一语。见君上沉默，张良人微微一笑，请他移步至花园共赏春菊。菊花一般是在秋天开放，而瑶雨轩的菊花却是能与春争艳。张良人在民间时便是以种花为生，春菊便是她在普通菊花的基础上培养的新品菊花。园内，花气袭人，空气清新，随着张良人的脚步走去，一朵朵菊花盛放于春光下，圆形、荷花形、长卷形，各形色不一，隽美多姿。
“良人素爱菊花，可知菊花何以为美？”凌昌停住步子，抚弄着一朵淡红色的卷形菊。
“菊花虽然多姿，然不以娇艳姿色而取媚，却以素雅高洁取胜。臣妾爱春菊迎风摇曳时的清秀神韵，也爱寒菊凌霜盛开时的一身傲骨。”张良人缓缓道。
“说得好，说得妙。看来，我得将你这瑶雨轩更名为‘菊林芳’才不枉你这菊中君子。”凌昌卷起一抹笑。
“君上取笑了。臣妾只不过随口说说，这菊中君子可担当不起。”
“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它情操高洁，坚贞不屈，想要达到这种境界可是非一日之功而能成的，能担起菊中君子的人确实屈指可数。”
“后宫之中君上认为谁人能与此名号相般配？”
“良人的眼光一向不俗，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呃？”她皱着眉向前走了几步，方回过头笑道：“季贵妃。”
“哦？”凌昌望着她，示意往下接着说。
“季贵妃身份尊贵，出身显赫，且才情一绝，艳冠后宫，识大体，得人心，贤良有加，大有母仪天下之风范，乃后宫嫔妃的表率。”
“这世上所有好的用词尽归于她也不为过。只不过这些优点与菊的品性似有些不符，以牡丹花来喻她最为恰当。”
“那，君上认为谁人恰似？”
“你们各有其美，倒要让我为难了。”
“君上骗人，君上心里明明有人了。”
张良人嘟着嘴，扭着身子向他撒娇。凌昌哈哈一笑，将她拉进怀中，低下头吻上了她小巧娇艳的双唇。
后宫是君王处理完朝事后修身养息的地方，安静，平和，温馨，如春天的风一般轻柔，似夏天的雨一样凉爽，有这种感觉才是家。凌昌随其父，将后宫空置，只余下连同云池在内的六名嫔妃，几乎夜夜有人侍寝，身体分明无姜，至今却仍膝下无子，帝太后着急，他自己也是无奈。对于新进宫不久的良人张凝若而言，君上膝下无子正中她下怀，只要想方设法锁住君上的心，产下皇子对她而言只是迟早的事。她虽无倾城之姿，却有大好的青春年华正盛，这种资本是宫里所有嫔妃都没有的。
见凌昌小寐，张良人出了屋子，面带喜色地来至私用的厨房开始精心烹制她的菊花膳。菊花不仅仅能供人观赏，且药用入食均可，还有良好的养身功效。等一切大功告成，张良人方去内室请凌昌用膳。
张良人一面为凌昌整衣，一面闻他笑道：“赏菊花，闻菊香，枕菊枕，尝菊羹，你就明白地告诉我到底还有多少个菊花花样。”
“君上您好奇了罢？”张良人诮皮地眨眨眼。
“本无好奇之心，却有好奇之意。”
“那臣妾就更不能说明了。万一扰了君上的好奇之意，那岂不是让臣妾没了好奇之心。”
“好，待我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若是不足以解我的好奇之意，便不准你有好奇之心。”
凌昌兴高采烈地拥着她往外走去，一路上景色清幽，花团锦簇，另他的心情更加舒畅。待行至步水亭，见亭内摆了一张圆桌，离亭子不远的的树下摆了一张琴，琴声隔水而来，两旁花香四溢，仿如人间绝境。张良人待他入了上座，方示意宫人传膳。只闻亭外三击掌，便见宫人们端着玉盘而来，桌上摆一道菜，妍木女便报上一道菜名。待菜肴上完，众人退至亭外。
张良人端起酒壶往凌昌杯内斟了杯酒，方细细道：“此乃菊花酒，由菊花等酿制而成，也有人称之为‘长寿酒’，其味清凉甜美，有养肝、明目、健脑、延缓衰老之功效。”
“这个呢？”凌昌夹起一块糕点问道。
“此乃菊花糕，将菊花拌于米浆内蒸制成糕，清凉且下火。君上先前食用的菊花羹是以菊花、银耳、莲子煮成的羹食，可去烦热、利五脏。收入菊花枕里的菊花瓣是阴干的，对头晕、失眠、目赤有一定的帮助。”
“听你一席话顿觉世间万物无一不是宝。”凌昌夹起一块肉片塞进口中，又道：“这肉鲜嫩，不油不腻，味道刚好。”
“君上身体欠安，臣妾特意加以菊花烹制，荤中有素，补而不腻，清心爽口，对您的身体也是大有帮助的。常闻菊花香有疏风、平肝之效，且对风寒、头痛也有治疗的作用。君上时常摆些于榻上，或书房内，或者佩戴其身，有百益而无一害。”
“难为你如此费心了。”
“君上告诉臣妾求人不如求己，所以臣妾希望发挥一己之长来为君上排忧解难，这样君上的身体便会越来越健壮，也能为百姓谋更多的福。”
用完张良人的菊花膳，休息了一会儿，凌昌便让白药将公文拿至瑶雨轩审阅。自云池离开京周后，大雨一直未曾停息，阴雨连绵的天气连同凌昌的心情也一块儿淋湿，幸而莲必回宫后天色放睛，肖作又入宫求亲，他的心情方有些好转。于今日这般的轻松似是许久不见了，或许是闻了这满园的梨香、菊香。笔于手中翻转了几下，大手一挥，纸间便跃上一行字“菊中君子”。抬起头，却见菊花片片起舞，被轻风吹了满满一地，流转之际将纸上的字迹全掩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