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筵席无夜长(1 / 1)
翌日,思索了再三,云池还是决定越快回成阳府越好。
白衣妖怎么回事她不清楚,但树里肯定是冲她来的,或许她的离开,他们便会随之将危险转移出皇宫。宫内金光气流的命脉被破,她必须想个办法进行补救才是。但是,金仁是灵物,有仙气,什么东西才能取代它的位置呢。
叹了声气,缓缓张开手,一颗果子躺进手心。
“云池,我最近老听你叹气,很容易老的。”小松子咬着菩萨果,说话含糊不清。
将果子塞入口中,云池道:“可惜,臣不是君主。”
“噫,你改口了?”自她进宫后,小松子老听云池一口一个臣妾的自称,心里别扭得紧。她满意地点点头:“还是这个称呼适合你。对了,你那句是在夸我吗?”
“不夸君主夸谁。”云池见她一脸期待,微微一笑。
脚步声响起,凌昌背着阳光走了进来,倾长的身影另人有一刻的晕眩。
“树里还会来罢?”他挥退众人,眼睛向云池瞄了过去。
“是的,他说不会原谅。”浅浅的眨了一下眼,朝他看去。俊秀的脸上依然平静如石,看不出一丝情绪的起伏。佛语有云: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如果树里不肯罢手,几时方得休?
“金光,是不是消失了?”凌昌没有道术,但对于金光之事多少还是了解了的。树里作为妖,能进得宫门,定是金光的能力消失了。金光自他记事以来一直都在保护着皇宫不受妖气入侵。
“君上多心了,金光怎会消失呢。”云池不想让他担忧,所以至今都未告诉他帝太后真实的病因。
“云池,我最欣赏的便是你的耿直。”他捏着茶盅,转了转,道:“绿彩珠来自不归林,那是妖的处所。”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总爱如此。
云池不语,静静地坐着。
“在妖气冲天的地方所生长的果子,难道会没有妖气么?”
“这并不妨碍它的药性。”
“药性?是妖性才对。你没必要瞒着这些,我想知道的事情没有查不到的。”
正如凌昌所言,绿彩珠所谓的药性即是妖性,也可称为妖的精气。人类用它的最基本条件便是服用者体内须有妖气,互生互克,阴阳相错,便可将妖气、毒素排出。帝太后中的是妖毒,绿彩珠是最有效的解药。
“臣……妾,只是不想君上焦心。”
凌昌放下茶盅,唇角微扬,眉尖一挑,回归原题:“金光已经不行了?”
“气息稍弱了点儿。”
“能否恢愎。”他转过身似是在自言自语,只留给云池一个暗淡的背影。
虽看不见他的脸,但心里明白,这不是一个能让她选择答案的问题。师傅已将看护金光的任务托付于她,这么些年,自持金光气流的稳固,从而忽略了金仁每三年一度的转灵。
金仁是有仙气的灵物,普通人是看不见其形体的,吸日月之精华三年后,它的灵气便会随着命脉的流动而溢出,也就是所谓的转灵。而此时,灵气的溢出便会让金仁现出形体。
“能。”他要的是结果,过程只是一个形式,君王皆是如此。那么,她便给他想要的答案。
有仙气的灵物,是妖所没有办法接近的。
午时,太阳淡淡地与树荫做着游戏,琵琶的声音充斥着云池不太精神的大脑,将最后一滴耐心熬尽。
“娘娘,您这是?”一个宫女见云池换了外衣,忙上前服侍。
“我出去走走,不用跟着。”放下话,绕过假山,行了一会儿,前方一片开阔,只闻阵阵鸟语声。三三两两走来几个宫女,见了她皆屈膝行礼。
“云上妃。”身后响起白药的声音。
云池转过身,见他走了一头汗,似乎挺急,便道:“何事急得如此模样?”
“您真让属下好找。”四处瞅了瞅,笑道:“南枷国的尹风要回国了,君上给他举宴饯行。”
“让我去?”她皱着眉,十分不愿。金仁的事情既答应了君上就得赶快落实,而且很多问题还未解决,现在岂有闲心去喝酒。
白药嘿嘿轻笑,摸摸鼻尖,道:“真可惜,君上还想找机会听你替季上祖分辩分辩。”以前她未封妃时,虽也身有官职,但并未抬过身份。现今身在宫门,人多口杂诸有不便,人前自是尊称云池一声娘娘,私下里也还是照旧随和的。
“真的?为什么?”云池明眸微转。
“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会明白?去了不就清楚了?”白药见她果然还是以一颗平常心来待人,心里更是敬重她的为人。
转了几道弯,朝仪殿近在眼前。
“君上,云上妃来了。”
凌昌优雅地笑了笑,微微一个眼神,云池便明了。
自方才进朝仪殿那刻起,直觉告诉她有人在看着自己。
在凌昌身旁坐下,微微侧目,见成淑妃朝她这边猛看。转过头,连语坐在左侧不远的地方,低着头,形态虽略有消瘦,却也不减其风韵。美人就是美人,怎样的姿态,也不失她的美丽。云池瞧了连语一会儿,见她一直低着头,想打招呼也不行,只得作罢。轻呷了口酒,刚抬起头,便直直撞上那道视线。
他就这么直直地看过来,毫不避讳,眼里的清明将悲伤点缀到极致,看得她心里莫名地抽蓄。
尹风。
忍不住在心里将他的名字默念了一遍。似近非远的一种感觉,就像呼吸一样那么的自然。
尹风忽然扯扯嘴角,冲她微微一笑,凄凉得犹如秋天的枯蝶。
见他俩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对视,张平眼尖地瞅了瞅君上看似平静的脸色,暗想着他或许心下已排山倒海,便对白药眨了眨眼。白药接收到他的信息,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拿起一碟果子放至她面前。云池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忙低了视线,不再去看他。
“君上,此次来北周我受益非浅,回南枷之后,定会告诉父王我受到了凌昌君上无上的礼遇。”他站得很直,脸色白净,看上去说出这番话似乎有点儿勉强,“而且,也见到了最想见的人,只要她幸福,便再无遗憾可言。”
听了他一席话,云池有些纳闷地朝他看去,撞上对方投来的目光。
这种眼神,她见过。
父亲看着娘的坟墓时有过这样的一抹眼神。
车马渐渐驶出宫门,化作一个黑点,在空气中浮动。午后的阳光依旧耀眼地在头上舞着,自私得不顾旁人的感受拼命地散发它无穷的热量。
“走了,还看呢。”白药笑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在想问题。”云池无精打彩地回了一句,移了脚步,却不知该迈向何处。茫茫世间,似乎一下子没了思绪,游廊的宽广连同空气的浮燥变得异常压抑,拥挤得无立足之地,想逃却没有离开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