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若明镜台(1 / 1)
水山是妖。
一个善良的妖怪。
在他被摛住时,道:“放我走,还有四天的时间就要开花了。”
“这不是个好理由。”云池冷笑。
花开花落自有阴阳定数,落在她手上证明他气数已尽,轮回道里自有结果。如若所有的妖一旦被抓便都向她求情,那这世道岂能干净。人,妖,永远都是两个世界的生命,平行,没有交点。
“张大娘说过,只要杏树开花,她的丈夫就还活着。”他紧皱着双眉,清俊的脸孔挂满愁苦。
院子里的那株杏树早已枯萎,但她永远也不知道真相,就像不知道她的丈夫再也不会回来,只能永远躺在潮湿而阴暗的地底等待下一世的唤醒。
“我闻到杏花的味道了!”她满是皱纹的双手轻轻颤栗,两片失血的树叶般干枯的嘴唇微微抖动,那双干涩的眼框因为激动而浸满泪水,闪闪发光,像有了生命一般。
“他还活着,太好了。”她挂着恬淡的笑闭上了那双毫无生气且空洞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你干嘛!别以为掉几滴眼泪我就会放了你。”云池面无表情道。
他抬起闪着水花的眼眸,道:“能不能让我安葬了大娘?”
见他在寒风里忙前忙后,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非常严重的幻觉。妖,在她的记忆里都是闪着狡黠的光芒,带着血腥味儿,贪婪地注视着你。第一次,她看到有妖为一个死去的失明的老人流下眼泪。
同情心么?
妖有这玩意儿么?
妖怎么会流泪呢,至少不会为人类而流,它们是噬血的没有人性的恶魔。既无人性又何来善心。
“唉呀,别折树枝,那是它的身体。”
“可怜的孩子,你怎么这么瘦弱。”
“云姑娘,我想在这住几天,你看他们多可怜。”
她彻底被这只莫名的动不动就流泪的妖给打败,不是用武器。
“龙墓?我跟你们一块去。”他静静地看着她,又一次得寸进尺。那双眼里清晰地映出她的脸。她有些奇怪,他眼里的自己怎么总是一脸的困惑?那双眼像面凌花镜,总能将她的情绪清晰地照映出来。
“扭过头去。”她拍拍他的脑袋。
他温柔地笑笑,眼睛一闪一闪。
这是妖么?
妖收了本性,收起它尖锐的爪牙,还是妖么?
妖也好,人也罢,失了心,便什么也不是。
记忆里,他是这么答复她的。
想着树里离去时的表情,她有些不安。不安的因素并非因为树里要杀她,而是因为水山。他临终前将弟弟树里托付于他们,现在终于找到了,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
他确实有理由恨她。如果她再自私一回,将水山收了,他也不会失去唯一的亲人。只是,这一切,都只是幻想,人终是自私自利的生物。她不想见树里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那样,心也会丢失。失了心,只剩一具躯壳,行尸走肉般的日子是了无生趣的。
心?
忽地又想起父亲夫参,那个恨着女儿的父亲。他是否也用过树里那似要活生生吞了她的眼神来看她?
父亲的沉默寡言极好地掩盖了他的情感。她几乎未见他笑过,除了帝君凌炎来家里。两个人一坐便是好几个时辰,却很少交谈,偶尔眼神撞到一起,然后笑笑,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表情。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两人似是悟了。偶尔地,凌炎也会冲她笑,然后,必招来君少凌昌一道恶狠的眼光。
稍大些后,曾问过凌昌儿时为何那么讨厌她。
他不以为然地笑,看你不顺眼。
哪里看不顺眼?她再问。
你的眼神。他脱口而出,仿佛这句话在心里藏了很久。
眼神?她的眼神很可怕么?就为这个,那么些年,一见面,他就像讨债似的盯着她,直至将她击败,才对她露出满足后的笑脸。
这是他虚荣,男人不允许女人打败他的虚荣。她愤愤地想。
水山是个温柔的妖,从不因是她的手下败将而对她挑起双眉,总是一脸温柔地看着她,目光暖暖地印在她身上。
“哟。”正自想着,身后突然冒出的声音唬得她一怔。
一道藏青色的身影在眼前晃过,接着便朝她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