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埋葬（1 / 1）

捻儿并没有死，当崔宁离开以后，碧玉为她解开昏睡穴后，看到天娇活生生地仍站在她面前，立即就眼泪汪汪的。这十几天来，与天娇的相处十分融洽，她虽口不能言，却伶俐聪慧，天娇很喜欢她，又怜她有残疾，拿她当妹子看。时常告诉她，人生下来，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别，所以为人要自尊自强自立，当丫环也一样，凭的是劳力吃饭，没什么下贱不下贱的。所以短短的这十多天，她的言行由初初跟着天娇时的拘兢，到现在脸上时常带着少女的笑容，她的一颗心现在完全地依附到天娇身上了。眼前事物的变化，她虽说不了解，但只要天娇无恙，她就高兴了。

但天娇的一颗心，此时应该是低落到了谷底，离恨飘渺的身影已经抽离出母亲的魂魄，他将它放进系在身畔的一个皮囊，天娇不想看到他，她的一腔怒火好像找不到地方可以发泄，“难道对自杀的人就没有别的勾魂使吗？”她大声地对离恨说。碧玉和刘黑虎他们用担忧地眼神看着她，大概是认为她已经有些疯癲了，离恨手一招，天娇就看到自己的身体软软地倒下，碧玉和捻儿分左右扶着她，自己的魂魄也出窃了？“对不起，你知道我帮不上忙，不过只要你母亲愿意，现在因这里连年战祸和瘟疫横行，许多不该死去的灵魂在风中飘飞，我可以向上面推荐她做收魂者，虽不是什么好的，这样总算也可以不致魂飞魄散。”想来，离恨对她天娇的事情也总算可说是尽了力尽的心的，早就明白他只是个勾魂使，为了林素秋这么长的岁月里也没得到升迁，何必要将自己的痛苦转嫁到他人的身上呢？

离恨走了，天娇的心回转来想想自己刚才一系列的言行，现下觉得有些过激了。譬如对崔宁撂下的狠话，细一想想，崔宁好象也不是有什么十恶不赦的恶行，站在他的立场，他这样做也甚至可说是无可厚非的。母亲是过世了，但杀人者人必杀之，她做杀手这么些年，无辜在她手下丧生的人可说是不计其数，天娇自己亲眼所见的铁府灭门中丧生的五百多人又有几个是该死的，还有中岳，那是天娇心里永远的痛。这些都不说了，还有自己的身份问题，碧玉指证天娇是崔宁的女儿，他一定是不信的，母亲已经过世，没有她的亲口承认，这件事也不过只会成为一桩无头公案罢了。

但母亲是真的死了，当初她受人指使灭铁府满门的时候，可知道她自己也不过多活了一年多的时间，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生命还真的是很脆弱。死亡让仇恨释怀，却加深了心底的血痕，天娇现在的心里除了凄凉还是凄凉。她在思量，真的有必要用自己的下半身的幸福来为报仇雪恨做交易？也许就此隐姓埋名，归隐山林，找一个爱自己的人共度余生才是更为理智。

有人说：忘记意味着背叛。可是，天娇认为，能忘记才是一种幸福，至少能重新开始。天娇是不能重新开始的了，她忘不了铁中岳死时的惨状，忘不了自己鲜红的嫁衣上沾满了他鲜红的血，忘不了他最后为了安慰她而凝固在脸上的那抺温柔的笑意，忘不了自己多少个夜晚不能安眠，忘不了多少个深夜从噩梦中惊醒流淌在脸上的冷汗……再说了周映天不会允许此时，她的退缩，他为她付出的已经太多太多，他是一个如此强势的男人，绝对也容不得背叛，在可能的情况下自己仍算是一个贪图享乐喜欢物质的女人，断断也不想此生在被追杀中颠沛流离地渡过。

一动不动地跪在母亲的尸体旁，天娇想了很多很多，过了很久很久后，都没有人打扰她，碧玉和刘黑虎忙碌着安排她母亲的后事，捻儿也跪在她身后，随时注意听她的吩咐。

送棺材的人来了，送寿衣、纸人纸马、纸钱的人也来了，看风水的先生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垂髫的小童，道士来了，诵经的和尚也来了，母亲的尸身用一长匹白布遮起来，停在一块不知从那儿找来的一块门板上，刘黑虎甚至从附近的军营中找了好些兵丁来帮忙，用得着吗？一时之间这个安静的草地乱哄哄的，连住在这附近的居民也有出来瞧热闹的，还东比西划指东指西的，真是人生如戏啊！死了的人还用得着谢幕吗？

天娇回头对捻儿说：“把他们俩叫来。”捻儿一会儿就把碧玉和刘黑虎找过来了，“把棺材留下，其余什么都用不着，让这些人散去吧。”天娇木着一张脸说：“可是按规矩……”碧玉说，天娇打断她的话，“什么规矩都是人定的，要是风水真的管用，这世上就不会有什么穷人了。”人在渐渐地散去，天娇拿上一把锄头，选一处比较开阔的地势开始挖坑。来时，天娇是由您带来，你走时，就由天娇相送，中间的恩怨也算两了，这样谁也不欠谁，谁也不必记得谁了。

一滴泪从天娇的眼眶中掉落，融进黑黑的泥土里，母亲你知道吗，你的女儿此次是真心地在为你掉泪，可惜你看不见了。气有些喘，这一世包括上一世，她嫩嫩的手从未握过锄把，也不知道简简单单的一个长方形的土坑会这样地难挖掘。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她天娇的，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体力劳动罢了，没有翻不过的山，没有过不了的河，天娇的心底在反复吟唱。

手上的血泡破了吧？不过好象也不太痛，可是刘黑虎眼里看到的是天娇的手握的锄把有星点的血痕，他抿紧了嘴唇，跳到天娇旁边，一把将她手里的锄头抢了过来，闷声无语地扩大着那个土坑，天娇站在旁边，也由得他去，捻儿用手绢包好她的手掌时，她也由得她。

最后，没有风水先生看风水，没有道士挑时辰，没有人观礼，一代高手魔教教主就这样去了。想起以前第一次在这里听说魔教这个名字时，天娇曾想问问他们的教主是不是东方不败的情景，那时的自己是这么的天真和幼稚呀，那不过是两年前的事罢了，现在想起来，却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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