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牡丹台赋（1 / 1）
康熙精神越来越不济了，虽然于朝政方面强撑，但生活上却是病体缠身了。这两年来，康熙常到圆明园中和胤禛下棋、论佛，有时也到杏花村看看。每次他来，府内的姬妾也伴驾随行，这里总是呈现出一团和乐的景象。康熙也见过我几次，但是一直并未做任何表示，算是默认了吧。
这日一早，胤禛和弘历父子俩就起来了。他们早起，我也无法躲懒，只得陪着也起来。胤禛和弘历在牡丹从中做了做暖身运动，而我在旁边散步。弘历现在虚岁十二，在这个年代已算是半大的小伙子了。做完暖身运动，胤禛练起了气功，弘历也打了一套拳。
过了一会儿，胤禛让我弹一曲《文王操》。我焚香弹琴，胤禛随着古曲练起了一套武当游身八卦掌。只见他脚踩八卦方位，走入游龙、翻转似鹰。穿、插、托一气呵成，撞、扣、翻干净利落。加之他那经过岁月洗练后展现出来的气质，还有君临天下的气度，让这套掌法愈加耐看。
这曲《文王操》配上现在的胤禛十分相契。一曲罢，拳未止，后面几招颇为圆融，透着几分禅意。于是我献上了一曲《幽兰操》。胤禛练罢，便命弘历抽出剑来将新近所学也练上一次。
弘历长大之后，眉毛、脸形和嘴都长得很像我，一双眼睛却和胤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牡丹丛中，弘历一套君子剑使出。在阳光的照耀下，弘历纵身上下，剑光点点。接着，又见他左手以龙爪探去，趁势将剑刺出，一招丹凤朝阳。我叫了一声好，胤禛也满意地看着他。弘历微微一笑，接连使出撒花盖顶、蝴蝶双飞等招式。看着弘历的表现我深感安慰，胤禛的眼神也转为自豪。
“好！果然是帝王风，君子剑。”背后响起的声音让我和胤禛吓了一跳。我们忙转身跪下，道：“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跪下后我和胤禛交换了一下眼神，我瞧见他也感到疑惑。
原本胤禛是邀了康熙明日过来赏牡丹的，而那时弘历应当和朱先生在私塾读书。没想到这些年我们一直将弘历隐藏在康熙的眼皮底下的计划于今天彻底失败了。康熙见到弘历的身影很是喜欢，当即招过他问了很多问题，而我和胤禛却一直跪在旁边。
得益于朱先生的教导，弘历对康熙的问题都能对答如流，康熙十分满意，摸着弘历的头问道：“你想要皇爷爷赏赐你什么呀？”弘历看看我们这边说：“求皇爷爷让阿玛他们起来。”康熙对他笑笑，语气不悦地转向我们说道：“起来吧。”此时，福晋领着一众姬妾和家人都敢来这里伺候。
见礼之后，胤禛遵康熙旨意，命将宴席摆于金鱼池旁边。福晋领命，就要带众人下去准备。这时，康熙又问道：“这孩子的生母是谁啊？”福晋回道：“弘历的生母为钮钴禄氏，如溪。”
“把她传来我看看。”康熙又吩咐道。我连忙出来，给康熙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康熙眯着眼看了我半天，终于说了一句话：“你有福气啊。”我又磕头谢恩。康熙示意我们都退下，只留弘历、胤禛两人在牡丹台赏花。
这天过后，康熙十分喜欢弘历，当即命胤禛明日一早带弘历进宫。
我却心中不安，拉着胤禛问道：“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胤禛拍拍我的肩安慰道：“今儿皇阿玛既然夸你有福，那就是没事了。今后弘历能否得到圣眷，还有一番事情要做。”
我点点头，说道：“恐怕是因为弘历长这么大头一次离开我，我想太多了吧。”“是啊，孩子大了总要离开娘的。”胤禛说道。这一夜我想了很多，彻夜未眠。胤禛也睡得不安稳，大概也在想心事吧。我虽然知道，日后胤禛和弘历都会成为一代帝王，可是真走起这条路来，其中艰辛何人知。
第二天，宫内打听事情的小太监回来禀报说：“万岁爷甚为喜欢少主子，当即决定将少主子抚养于宫中。”福晋和其他人都得到这个消息都很高兴，唯有我心里难受。从今以后，弘历就将离我很远、很远了。
我心里实在难受，便向福晋告了罪，回院中来。谁知一开门，康熙竟坐在当中。我忙见礼。
康熙说道：“起来吧。到底是天意啊！”我听完这话，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果然见康熙指着桌上两份文书说道：“你先看看左边那份。”
“奴才不敢。”我低着头说道。
康熙不耐烦道：“叫你看，你就看。”我忙走上前拿去桌上左边的文书看起来。原来是一道拟好的圣旨，上面写着赐胤禛、弘历自裁的内容，我看了头猛地晕了一下，忙拉住桌角。定定神，向康熙跪下。
“不愿，是吗？”康熙轻声问道。
我答得坚决：“是！”
康熙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份折子来给我。我看了，这是传位于胤禛的遗诏。另有一个小折子，上面说可密立弘历为太子。我疑惑地抬头看着康熙，这是我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我发现这个表面慈祥的老人，一双眼睛里也犹如温和的清泉，可这清泉里却隐隐透着杀气。
他拿出一直黑色瓷瓶，说：“一切看你的选择。”
我接过瓷瓶，问道：“为什么？堂堂大清，难道容不下我一个弱女子吗？”康熙笑笑说：“你怎么会是弱女子呢？这些年来，你辅助胤禛下得一盘好棋。胤禛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对老十三他也未必肯两次舍命相救。”
我苦笑道：“胤禛对我的爱竟是你要杀我的理由吗？我自问雍王府一向以福晋为尊，其他姬妾也能雨露均沾。说我辅助胤禛下棋，敢问这些阿哥们的福晋、姬妾们难道全都谨守规矩不成？就连一代贤后长孙氏不也还过问政事吗？”
康熙冷冷看了我一眼，说道：“可惜，继续纵容你留在胤禛身边，我担心大清会再出一个武媚娘。”
“呵呵！”我冷笑一声，说道：“皇上，你太高看我了。”
他微微笑道：“那是因为你还没真正接触到权力。我必须在胤禛继位前将一切隐患消除。毕竟你对胤禛和弘历来说，影响都太深了。时间不多了，喝了吧。”
“会立刻死吗？”我问。
“还有时间让你和胤禛话别。”他说道。
我指着他手上的继位诏书说：“这个还有满文、蒙文版本，这本汉文的我要收在这间屋内。这是我唯一的交换条件。”
他点点头。我当着他的面，将遗诏放入暗格中，抬起瓷瓶将里面的汁液一口饮下。“为什么不是八阿哥？”我问。
康熙沉默了一阵说道：“第一，为了让我的儿子们最大数量地活下来。第二，让大清兴旺太平。第三，还考虑到皇孙。”
我的内脏开始发烫，我忍着不适说道：“可大家八阿哥都说八王贤，不是吗？”
康熙冷冷一笑说：“你信吗？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知道。老八当了皇帝不是为了保住帝位而大肆杀戮兄弟、朝臣；就是任他的兄弟、功臣们将我大清江山瓜分而去。再说天下间哪有皇帝或者在堂重臣成为天下第一商人的？”
“那十四阿哥呢？”我又问。
康熙起身，说了一句：“带兵有余，治国欠缺。”的评语就离开了。
我的身体更加难过。胤禛这时跑了进来。我伸手擦了擦他额头的汗，问道：“弘历呢？”
胤禛忍着泪说：“他在宫里。”
我放下心，对胤禛说：“以后让如诗当他的亲娘，再让福晋抚育他长大。还有欣怡，让珍珠和老嬷嬷好好照顾她，让她以大家闺秀的标准嫁入陈家。永远，不要让她当格格、公主。”
胤禛流着泪说道：“好，我答应你。”
我摸着胤禛的脸，帮他擦了擦眼泪，说道：“禛儿哥哥别哭。我是自愿的，也不要恨皇上，作为一个帝王，他没有选择。”
我的身体开始打颤，胤禛紧紧搂着我。我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他，说：“好好保留。不到千钧一发、性命攸关的时候，万不能打开。胤禛，再叫我一声溪儿，告诉我，你爱我，好吗？”
他哭着说：“溪儿，我爱你。这一生，下一生我都爱你。”
我搂着他说：“其实，我好眷恋这红尘。望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的儿女。”我的身体渐渐冰冷和麻木，胤禛的体温和味道已经不能再被我感知。能在他怀里离开，是我唯一感到欣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