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曲终人不见(一)(1 / 1)
四月的天,早就有了夏天的气息,然而在这夜幕降临的群山峻岭之中,拂面而过的风还是有几丝侵入肌肤的凉意。
依山而建的一处庭院,光从它在夜色中的轮廓就能看出绝非一般人家所有,宽广而大气,却又不失精巧。然而那山野中的村民却没人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只知道几年前来了个大户人家,选了那块地,建了那个山庄,随后就是房门紧闭,平时只能看到几个粗使的丫头小厮看守着。只是在去年快入冬的时候忽然来了几辆华丽的马车,随后这几个月也偶尔能看到马车拉着满满的东西往里送,但是仍然不见那家的主人露面。
庭院深处,有一大片的荷塘,荷叶正在慢慢的由稚嫩长为成熟,由卷曲长为舒展。
荷塘边立着一个身影,正仰面痴痴的看着月亮,试图看清那月桂树和玉兔。
一件大大的披风由一个男子披到了她的身上,再仔细的帮她系好,柔声的说到,“枫影,别在这站着了,山里的夜凉的紧,你现在的身子不比得以前了,小心着凉。”
皇甫愫用披风将自己裹得紧紧的,特别注意盖住那高隆的腹部,看了看那男子,“千秋和阳儿都睡了?”
姚源安点了点头。
皇甫愫深深的叹了口气,慢慢的往前走去,直到一处石凳才停下来坐下,因为有披风垫着,倒也不觉得那石凳的凉气。
姚源安默默的陪着她,也在她身边的石凳上坐下了。
“今天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皇甫愫伸出一只手在石桌上支起头,停顿了许久,复又看向姚源安,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样子,“其实我的心一直都没有放下来过。”
“你还在担心那封信?放心吧,吕公子能看出来你是被逼才那样写的,等以后他看到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皇甫愫摇了摇头,心里却苦涩的说不出话来。那封信是在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的时候被蓝老太君逼着写的。信里说她因为吕鹏飞无怀使自己受孕而恩断义绝,虽然老太君很满意信的内容,但皇甫愫知道吕鹏飞看着那封信肯定不会信,说不定还会大笑,所以她并不是在担心那封信,而是在担心以后,她现在怀着孩子,日子看着还似平静,可是等这个孩子一落地,各种事情也会接踵而至。先不说别的,虽然答应了老太君以后不再见吕鹏飞,可是皇甫愫清楚的很,这只是为了保住孩子的权宜之计,而以后,要想带着孩子平安离开蓝府,想要丢弃蓝枫影这个身份,想要和吕鹏飞长相厮守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其中的艰辛困难现在是无法想象的。
然而姚源安哪知道她的那些心思,看着她愁云惨淡的脸,笑了笑,伸出手将皇甫愫的手包在掌心,“老太君将我们藏在这深山之中,就连蓝府都没几个人知道这地儿,吕公子没找来是很正常的。”
皇甫愫看向姚源安的眼,被握着的手似乎摄取到一丝温暖,心里要却没有平缓下来,“你当初坚持将千秋和阳儿也带上山来是何意?你是不是也想到了当我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有可能会被他们拿去威胁鹏飞?我真的很害怕,可是当初要我拿掉这孩子我又真真的舍不得。”
握着皇甫愫的手重了几分,姚源安的眼神暗淡下去,却又在下一瞬明亮起来,“你当初也知道,即使你拿掉这个孩子,蓝府也不会容你再见吕公子,而如今你先保住这个孩子,以后的事情现在并没有定数。”
“源安,鹏飞是你们口中那无怀之人,为什么你却不像别人一样厌恶他,反而想着要帮我和鹏飞。”皇甫愫突然问到。
姚源安闻言,默默的转过脸去,复又抬头看着月亮,良久才幽幽的说,“他也是一个可怜人。”
姚源安的话在皇甫愫的心头轻轻的敲了一下,似有什么心思冒了出来,却又转瞬即逝,皇甫愫也懒得搭理,只是也跟着抬头迎向那柔和的月光,“谢谢你,源安,多亏有你在我身边,不然我真不知道这半年要怎么才能熬过来。说实话,这几个月在这深山之中,日子宁静,我的心也平静了不少,也有可能是这孩子的缘故,不再如最先那样心里空得发慌,我现在只要他平安,只要他能原谅我,谅解我,认这个孩子,就满足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皇甫愫闻言,猛的回头看向姚源安,他怎么会吟出这句诗词。
姚源安嘴角上翘,却没有笑容,避开皇甫愫探寻的目光,微微低下头去。
皇甫愫思索着,好似突然意识到什么了,眼前的男子也是个不满二十的妙龄少年,也应该会有自己的那一腔热情,然而却被自己束缚在身边,忽视了他的心,不单误了他的光阴,还阻隔在他与他心上人之间。
皇甫愫带着愧疚,轻轻执起姚源安的手,“源安,你不用向我避讳什么,你是个好男子,是个我很欣赏很佩服的人,误了你这么多的时光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等再过两月我生了孩子,如果你想离开蓝家,如果你想要个自由身,我会想尽办法帮助你的,这也当是我这久以来对你的亏欠的补偿。这世间每个人都应该得到属于他的幸福。”
听了皇甫愫的话,姚源安忙别开脸去,即使在惨淡的月光下,他也不敢让她看到他现在的表情,虽然早知无果,但当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仍然如被凌迟般的无力,“如果你愿我离开,那我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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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的夜,姚源安扶着皇甫愫慢慢的往回走,转过一个拐角,进到前院,却猛得被漫天的火把所发出的光刺了眼睛。
院子里全是手持火把凶神恶煞的女子,她们手上都还持着兵器。
白千秋已经被从屋里带了出来,身上还是睡觉穿的里衣,被身后的人擒住身子不得动弹,他身边是才一岁半的蓝承阳,正在她父亲身边嚎啕大哭。他们身后跪着的是这山庄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小厮。
皇甫愫顺着光看过去,站在刀光下的居然是自己的母亲蓝家大夫人蓝卫迩和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蓝棋影。
在皇甫愫和姚源安出现在院子里的一瞬间,便有人围了上来,擒住了他们。
“母亲?”皇甫愫彻底懵了,她早就知道,而且吕鹏飞也曾经告诉过她,这蓝府里有人要害她性命,可是怎么会是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
姚源安却镇定许多,眼里也多了许多的了然,“哼,你还是找来了。”
蓝卫迩没有理会皇甫愫,而是饶有兴趣的看向她身边的姚源安,“看来,你知道的东西不少呢。父亲也未免太信任你了吧,你只不过是一个无所出的侧室,他还真指望你能斗得过我?”
姚源安一声冷笑,“都是一家人,我们从来没有想过与你斗。”
“一家人?一家人?”蓝卫迩突然仰天大笑,指着皇甫愫说道,“谁跟你们是一家人了?”
皇甫愫很是无措,他们的对话她完全不懂,但是看着眼前那对母女恶毒怨恨的目光,即使再笨的人也看得出这蓝府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光亮,而恐怕所有问题的源头就来源于自己的这具身体。
姚源安冷眼看着那因仇恨而狰狞的面孔,“大夫人别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两年前你在中都城谋害枫影,随后派人追杀林公子这些事情,老太君和二夫人都是知道的,要是不当你是一家人,当你是枫影的母亲,怎能饶过你,还事事跟你商量,从没有瞒过你,怎么不是当你一家人呢。倒是你自己,被自己的心魔所困,看不清事实而已。”
“住口!”在一旁的蓝棋影猛的挥剑指向姚源安,转头对蓝卫迩说到,“母亲,别跟她们废话了,我们好不容易寻来,赶紧解决这女人和她的种,免得她鸠占鹊巢。”
蓝卫迩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伸手抓住了蓝棋影想往前冲的身子,“棋儿,少安毋躁。”
蓝棋影本就是火急火燎的性子,被她母亲这么一阻止,直在旁气得跳脚,“母亲,你难道真信了那贱人的话,他跟那吕鹏飞不都一路货色吗,你怎能信他。”说着,绕过她母亲,提剑往皇甫愫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