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庙会（1 / 1）
“四哥哥，十三哥哥！”雅琳话一出口，我募地怔住。
四阿哥那双深如潭水的瞳仁跟我对视了片刻，没有任何波澜。而胤祯进了车厢，他眼神一收，便离开了视线。
“小雅琳！”十三阿哥笑着说，“怎么你也跟来了？”
“馨姐姐和哥哥们都能来，为什么雅琳不能来？”雅琳早已一双小手环了十三阿哥的脖子，撒娇的钻进他怀里。
一路上我少言少语，虽然四阿哥没有再看我一眼，但是他的存在，总是让我觉得淡淡的尴尬。胤祯、雅琳和十三阿哥不停的说笑着，而四阿哥偶尔会淡淡的加入一两句。
然而他的每说一句，那低沉的嗓音就如同一个脉冲，迅速窜流过我的心脏。瞬间，脑中充斥的便全部都是初九那天在花园中，他近在身前的体温，他咫尺可闻的呼吸，他抚过我脸颊的灼热双指，还有那双充满了未知神色的眸子。。。
想着想着，我不不仅双颊发烫，呼吸急促。偷偷瞟了一眼他们，见没人注意我的异样，又轻轻呼了口气。
然而四阿哥那神色自若的跟胤祯他们说话的样子，却让我一怔。
愣了一会儿，便嘲笑自己，我在这里瞎想着什么，他早知道我跟胤祯的事情，或许那天的情形对于他来说，只是一时的一个冲动而已，又或许，他早就已经忘了呢。。。虽是这么想着，但胸口却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淡淡酸涩。
“哎，茹馨，小雅琳怎么就跟着你们来了？”十三阿哥一句话，让我从沉迷里醒了过来。
我呆了一下，定了定神儿，便将我如何遇到雅琳，给她讲故事，今天早上她又如何缠着胤祯带她来的事情给他叙述了一遍。
“哈哈，”十三阿哥笑的合不拢嘴，“茹馨啊茹馨，你让雅琳缠上了，以后可没有好果子吃喽！”
“十三爷，这话怎么讲？”虽然我已估计到雅琳的脾性，不过还是好奇十三阿哥的说法。
“你定是听过在阿哥里皇阿玛封了我一个‘拼命十三郎’”十三阿哥笑说，“但你肯定不知道还有一个格格被皇阿玛封为了‘难缠十七妹’！”
我愣一愣，又觉得这个封号还确实符合雅琳的本色，于是嗤嗤笑着看了她，而雅琳则嘟起了小小的唇瓣表示抗议。
“爷，到了。”车夫的声音打断我们的谈话。
刚才在路上我虽然神思恍惚，但他们的谈话也多少听到一些。刚刚他们似乎说，我们来的这个庙会便是朝阳门的东岳庙庙会。
东岳庙是个道庙，从元代开始，北京人就都喜来这里祈福，而每逢正月十五上元节，香客更是络绎不绝。东道庙周边恰临运河码头，又有几条纵横交错的繁街，街上的铺子的老板们都不会放过这人多生意来的大好时机，于是天刚蒙亮，个个店铺的老板便叫伙计们置了架子摆了外摊，店里的宝贝摆满了摊子。那些耍把戏的，吹糖人儿捏泥人儿的，测字卖画的，卖小吃的游摊子，也纷纷来凑热闹。而到了傍晚，一盏盏的花灯便会纷纷挂起，游客们可以猜灯谜，或在河中放福灯，夜深后还有河边的焰火和舞龙灯表演，这便是上元灯会了。
记得在现代时曾听说东岳庙庙会是北京几百年来最古老的庙会。地坛，红螺寺等等地方的庙会我都去过，但从未来过东岳庙，于是心中不免充满了好奇。
一下了车，便见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而叫卖吆喝的的声音，耍把戏喊号子的声音，看客的叫好声笑声，一股脑儿的扑面而来，真个是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啊，我心里暗叹。
天生喜欢热闹的我，虽然初一曾去了一次雍王府，但毕竟也是直去直回，没见到什么街上的东西。此时一见这种繁华情形，顿觉心情大好，刚才车里那心底的隐隐不快便被我暂时压了下去。
所谓庙会庙会，按道理，我们应当是先进东岳庙去烧香祈福，再出来逛街。但四阿哥是信佛之人，所以我们一行人便避讳过，直直奔街而来。
早上起床还没吃早饭，再坐了半个多时辰的车已是饥肠辘辘的，于是胤祯和十三阿哥便拉了我们直奔各个小吃摊子大块朵颐了一番，油茶、炸果子、羊肉汤、豆腐脑儿。。。吃惯了宫里的样本菜，此时一见这许多风味各异的小吃，大家都是胃口大开，吃的不亦乐乎，就连四阿哥也频频点头称赞味道特别。
填饱了肚子，我们顺着街一路逛下去，雅琳见了什么都好奇不已，拽着我的打头阵的在前边一溜小跑着，脂粉摊子，卖糖葫芦的，耍把戏的，她都要凑过去瞧瞧。胤祯跟十三阿哥也是兴奋的指着说着，只有四阿哥沉默不语，默默跟在我们身后。
“馨姐姐，我们去那里！”雅琳激动的嚷嚷，指着一个方向。
我顺眼看去，见一群人攘攘的围成了一圈，人群中又一阵阵的声音传来“好——唉——偏了。。。”
我也好奇是什么地方，于是便跟着雅琳，挤进了圈子，定睛一看，原来就是现代的时候我在庙会上也玩过的射箭，因城里的人们都很少碰箭，这个摊子其实就是纯粹让人过把瘾的。
正在场子上射箭的那人，无疑是个臭手，箭箭射偏不说，连草靶子都沾不到边儿，于是一场围观的人都哄笑不已。
雅琳也格格的笑着，抬头奶声奶气的对我说：“这人箭法太臭了，四哥哥他们射的可好了！”
“哈哈，爷们正想玩儿点什么呢，这便找到了地方儿！”十三阿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扭头一看，发现他和胤祯、四阿哥不知什么时候也挤了进来。
胤祯哈哈一笑，对四阿哥说：“怎么样，四哥，平日我跟老十三是经常切磋的，但还没怎么见你练过，今儿咱们兄弟三个就练练手如何？”
四阿哥略一沉吟，点点头：“好。”
其实那次在草原围猎的时候，我便见识过他们三人的箭法。胤祯和十三阿哥是带兵阿哥，从小便喜武，箭法自然不必说。而四阿哥那次仅仅是放了箭几次，却每发必中，还有后来我扑身去救小鹿的时候也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发箭挡开胤祯的箭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便猜想，他也必然是个射箭的好手。
他们三人商议了一下十箭定胜负，给了摊主一辆银子，便张弓搭箭拉开了架势。
胤祯和十三阿哥都是搭箭迅速，出手便射。而四阿哥也动作娴熟，但开弓更稳，于是速度便稍慢。
我看着眼前的三个阿哥，眼珠儿一转，蹲下身子，笑问雅琳：“格格，你觉得哪个哥哥会赢啊？”
雅琳小脑瓜转的也是颇快，嫩声嫩气的问：“那馨姐姐你觉得谁会赢啊？”
我被她问的一呆，想了想，胤祯练兵时间短，四阿哥又不带兵，于是说：“十三爷吧。格格认为呢？”
雅琳摇了摇小脑袋，一本正经的说：“是四哥哥！”
“呃？”我对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为什么呢？”
雅琳笑笑，嫩嫩的小脸蛋上浮起两个酒窝：“因为我希望四哥哥赢，他就会赢！”
这下我更加好奇：“格格为什么单单希望四爷赢啊？其它两个哥哥你不喜欢么？”
雅琳摇摇头：“其它两个哥哥也好，但是四哥哥更好。”
我一怔，她又嫩嫩的说了下去：“四哥哥抱着雅琳的时候，他的怀里很温暖，像爹爹的。”说完，大大的眸子中竟微微闪出了泪光。
我心头一震，鼻子一酸，轻轻的拢住了雅琳小小的肩头。我知道她说的的“爹爹”，便是她的亲生父亲安亲王。因现在她已称康熙为皇阿玛，为避讳便称安亲王为爹爹。入宫前安亲王也一定很爱这个可人的小女儿，应是常常宠她抱她吧。可在紫禁城里，她又能享受到几次康熙的怀抱呢。。。
我扶着雅琳柔柔的小身子，心中酸涩不已。心里想着，为什么这个小小的女孩儿总能勾起我心中最柔软的一块呢。。。
“好——！”“真是神箭手啊！”一阵沸腾的人声打断了我的思维。
我连忙眨眨眼睛，收回涌出的眼泪，见胤祯和十三阿哥都已射完，而刚刚的叫好声，便是为四阿哥那正入靶心的最后一箭。
胤祯哈哈一笑，冲我跟雅琳说：“四哥赢了！我与老十三都是九中一偏，而四哥是十发十中！”
雅琳欢快的叫着笑着，几步奔到四阿哥身边儿。
四阿哥俯身将她抱起，抿了薄唇微微笑着，眼神儿却朝我的方向瞟来。
我一怔，又听十三阿哥也笑道：“姜还是老的辣，真没看出来啊四哥！看来我跟老十四还要回去好好练练喽！”
一行人正笑着，却没料西边呼啦拉的用来一大群人，我一个没有提防，便被几个人挤散在了人群中，晕头晕脑的不知方向，只听耳边有人喊着：“那边儿秧歌龙队来拉，快去看啊。。。”
我努力想站稳，却没想到涌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我被一群人带着，踉跄的走了几十步，终于是站住了脚。
而当我回过神儿来，定睛一看，却张大了嘴傻傻的立在当场。
这是哪儿啊？这根本不是刚才我们射箭时候在的那条街了。
我急急的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胤祯他们，却慌乱的发现，根本找不到他们的人影！
我的心脏咚咚地跳着，脑中一片混沌。混沌之中只有一个念头：我难道是跟他们走散了？
刚想张嘴叫胤祯他们，但又猛然反应过来皇阿哥的名字谁都知道，不能随便在街上喊。而喊“十四爷，十三爷”的话，这街上男人这么多，保不准儿哪个人在家排行老十四，也被称作十四爷的，叫串了就麻烦了。心中后悔要是出来之商量好给他们几个人取个普通人的名字就好了。
我又仔细搜寻了一遍四周，希望能看到熟悉的身影，但让我失望的是，周围全是陌生的脸孔。突然便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慌张，甚至带了些许恐惧。心中浮起一个可怕的让我不敢想的念头：我不会就在这里跟他们走丢，再也回不去了吧。。。
想着想着，竟然头晕的站都站不稳。看道街边儿有个卖茶汤的摊子，我忙跌跌撞撞走过去坐下，用手抚了抚胸口，稳了稳神。
又想如果我走丢了，胤祯一定会很急，找不到我最后肯定会叫宫里的人来找。这样的话，我老老实实的不出庙会的地界儿，应该就会被他们找到的。想到这里心里便踏实了一些
“姑娘，喝茶汤么？八宝的，杏仁儿的，黑芝麻的。。。。”摊子老板过来招呼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坐在人家的摊子上，于是便想买一碗。但又猛然反应过来我出来的时候，胤祯不让我带钱，说他拿着就够了。所以我现在真是身无分文了！
我苦笑着站起来，跟老板说：“真是不巧，老板，我刚刚跟人走散了。想问问您，庙会里有个射箭的摊子，您知道在哪儿么？”
“姑娘，今儿东岳庙会这么大的地界儿，射箭的摊子怎么也得有十个八个的，不知道您说的是哪条街上的呀？”老板问我。
我愣了愣，我这个路痴到了古代能分清东南西北就不错了，哪里还记得是哪条街，苦笑了一下说：“我也不记得了。。。”
“那姑娘就去东边儿表演秧歌龙队的街上找找，刚才一呼啦跑过去一堆人，兴许在哪儿能找到呢？”老板说。
我一呆，想刚才我们就是被这群人冲散的，也许胤祯他们正是到那里去了？于是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感激的冲老板道了谢，急急的朝东边儿的街上跑去。。。
“唉。。。好累。。。好饿。。。”我拖着疲惫的双腿麻木的走着。
现在已经是傍晚，天色渐黑，而我已经在庙会上走了整整一个下午了。
怀着希望去表演秧歌龙队的街上寻觅了许久，终究还是希望落空，没有见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刚走散时候的恐惧和慌乱早已消失，现在剩下的只是满身疲惫，只想找个地方坐了休息。
但眼看着一盏盏花灯已经挂起，来赏灯猜谜的人群，倒是比白天时候更多，能坐的地方，只有那些吃饭的摊子。
中午也没有吃东西，走了一下午，早是又累又渴又饿。我眼睁睁的看着那香喷喷的茶汤、冒着白气儿的吉祥馍馍，圆滚滚的白玉元宵，不禁暗暗咽了一下口水。但摸摸空空的口袋，却只能苦笑。
“馨姐姐，那是馨姐姐么？”就在我累得步子都迈不动，准备找个人少的地方坐到地上歇歇的时候，忽的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雅琳！？
我心中一喜，扭头四看时，冷不防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右腕。
我下意识的想挣开，却被一个熟悉的低沉又带了一丝沙哑的嗓音止住：“是我！”
然后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我的肩膀，我抬眼，对上了一双饱含欣喜又带了一丝担心的黑眸。
眼泪忽的夺眶而出，隐忍了一下午的担心、恐惧、慌乱，连并刚才的疲惫一起，如同洪水般从心中滚泄而出。
四阿哥将我轻轻拢入怀中，右手轻抚着我的背心，低低的在我耳边说着：“没事了，别怕，有我。”
在这个温热的怀抱中，一股熟悉的温暖缓缓的抚定了我的心神，我心中的不安慢慢褪去，渐渐止住了哭泣。
却又猛然的反应过来什么，下意识的想要挣开，又被他止住：“只有我跟雅琳在。”
他慢慢扶起我的肩，望着我的深邃眸子中带了几分柔和：“我跟老十四和老十三发现你走丢了，于是便想分两路来寻你，后来雅琳非要跟了我来。”
他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一切都尽入雅琳的眼底了！于是我慌乱的四处看，便看到了站在四阿哥身边嘻嘻笑着的雅琳，不由得脸一阵飞热。
四阿哥发出了一声几乎不易觉察的轻笑，说道：“跟我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那低沉的声音我就觉得心里十分踏实，于是便老老实实的跟着他走。
他带着我和雅琳到了一个元宵摊子上坐下，我愣了一下，有些担心的瞟了他一眼。
“我跟老十三和老十四说好，焰火之后如果还找不到你，就去下车的地方集合。然后，回宫叫人来找你。”他觉察到我的目光，嘴角挑了一下说，“所以，我们现在还有一个时辰，你难道不饿么？”
我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于是我也不再推辞，看着那一个个圆滚滚的元宵，我直咽口水。
我跟雅琳几乎把各种馅儿的元宵都要了个遍，什么桂花糖，枣泥，豆沙，五仁儿。。。。
老板把元宵端上来的时候，饿得饥肠辘辘的我也不再管四阿哥的目光，盛起一个就往嘴里送，但马上就被里边的馅儿烫到，但在他面前又不好吐出来，于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好口里含着元宵张开了嘴巴使劲儿的吸着气儿降温。
四阿哥看我这副样子，又是不易觉察的轻笑了一声：“哼，也不怕被烫着。”
我终于解决掉嘴里的元宵，又马上迫不及待的往嘴里送了另一个。
而四阿哥不喜甜食，吃了四、五个便不吃了。于是剩下的统统被我跟雅琳干掉。
吃饱了之后，我想应该是回去跟胤祯他们集合了。
但四阿哥抱起雅琳，却朝河边的方向走去。见我迟疑了一下，回头跟我说：“还有时间，你不想看看焰火么。”
我怔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跟了上去。走了一会儿，往河边去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拉着我的手。”四阿哥淡淡的声音响起。
“呃。。。。”我看着他伸过来的右手，愣怔住。
“要是还不怕走散的话，那就随你的便。”还是淡淡的口气。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左手递了上去。
就这样，他抱着雅琳，牵着我的手，慢慢的走着。但他手心传来的暖暖的感觉，又让我心中热热的。
雅琳眼中含笑的看看他，又看看我，突然格格的笑起来。我看她时，她扑闪着大眼睛，笑眯眯的说：“雅琳喜欢这样子。”
“啊。。。？”我不解。
“四哥哥就像阿玛，馨姐姐就像额娘！”
我跟四阿哥都募地愣住，刚想说什么时，却被雅琳兴奋的呼唤打断。原来，五颜六色的焰火表演开始了。
而我被雅琳刚刚的一句话搅得心中乱糟糟，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再看焰火。
再等焰火放完时，我发现我已经跟四阿哥坐在了河边的一条石凳上，而雅琳早已呼哧呼哧的在他怀里睡得香喷喷。
只剩他跟我的情形让我觉得很尴尬，而四阿哥的一味沉默让我更加加深了这种感觉。
于是我便想找点话说，又忽的想起了亚历山大让我交给他的花佩还在我脖子里挂着，于是伸手取下花佩，递给他：“四爷，何先生说他也是巧合得到的这个花佩，既然这是你府上的东西，他便让我还给你。”
四阿哥顿了一顿，接过花佩，拿在手上，说：“好，这花佩确实是我的东西，我收回。”
他这么一说我便想起了左手腕上的镯子，想了一想，说：“四爷放心，我。。。奴婢一定想办法，取下这个镯子，还给您。”
四阿哥没有答我的话，沉吟了一会儿，淡淡的说：“你不想知道这镯子是给谁的么？”
我愣了一愣，想了想，喏啜道：“嗯。。。四爷。。。一定。。。是给四福晋的吧。。。”
四阿哥猛地转头看着我，轻蹙了眉，深邃的眸子中神色不明。我被他看的不知所措，只愣愣的看着他。
良久，他嘴动了动，似要开口说什么时，却被一个声音打断：“四哥。。。。茹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