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1 / 1)
。。哆嗦着手写下林绿野的话,拥着被子坐了一夜。
每换一次交通工具,就离大哥更近一些,心也变得更加热切。从上海一路归程,都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春光明媚地照着。
进了本市,我的心开始缩紧,熟悉的街道一条条在眼前掠过。曾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激情、哀婉、牵挂、愤懑,如一波波海浪此起彼伏,将人一次次淹没。
“51路终点站到了。一共是三十三块七毛三。”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我。
我递过去五十块钱:“不用找了。”
“哎哟,这太多了。”
“不用找了。谢谢。”
“那,就多谢了。”司机兴高采烈打开钱包,将钱装好。见我不动,又加了一句,“我劝您有事儿快点办。这儿晚上不太安全。”
“为什么?”
“您不知道?劳改释放回来那帮人全是坐51路到这儿,然后再换车。”
什么东西在心中一闪而过,我没有抓住它。谢了司机,钻出车厢,那里,就在街的对面,一副崭新的淡蓝色招牌,上面画着一支胖胖的正在打呼噜的小熊,旁白是粉红色俏皮的大字“等待的小睡熊玩具店”。
等待的小睡熊?等待的,小睡熊?
我推开店门,一身红衣的店员转回身来,三年后,筠红就那样站在我面前。我们震惊地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
筠红瘦了很多,显得更高了。她的头发烫了极小的波浪,细细编了盘在头上,给人细密而俏皮的感觉。那身红色的连身裙不知是什么料子,妖娆地衬托着她的身姿,却不给人紧崩的感觉。她的唇鲜艳动人,仿佛刚刚亲吻了最美的红玫瑰。这三年于她,似乎是回到了从前,她是如此年轻,如此动人。
“红姐姐。”我想做梦一样叫了一声。
筠红极缓极缓地点头,手迅速地在眼帘上抹了一把,豪气地笑着:“李熠,好吗?”
“好。你呢?”
她骄傲地看看自己的店:“非常好!”
我注意到店里有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正在购物,她们的眼睛隔着一排排小熊,好奇地打量我们。
我慢慢走过去,伸出手,筠红毫不犹豫地握住。我使劲忍住泪:这一刻,那些牺牲,全部值得。
“咱们出去说。”筠红将我领到屋外。和过路的邻居打了招呼,转回身看向我:“说吧,想知道什么?”
我一愣,张开嘴,又闭上了。我想知道什么呢?我想知道三年里每一个分分秒秒,他是怎样渡过的。我想知道他是否幸福。我想知道你们是否还有可能。我想知道,今生,我是否还有机会。
“我和大哥分手了。”她无所谓地看着我,手背到后面,象一个乖觉的女孩子。“是我提出来的。我知道,如果我不提,他永远也不会提。”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仿佛不能忍受那笑容的沉重,她微微闭了下眼睛,笑笑说,“其实我早就该明白,大哥他从来就不想和我好。他可以把什么都给我,可他”筠红咬了咬下唇,“他自己,不可以。不是不可以,是他不愿意。”
“你说,他为什么当初不直接了当地告诉我呢?告诉我,筠红,我不喜欢你。为什么就不能直接了当说这句话呢?”她偏着头,象是在问“大哥”,更象是在问自己。“或许是我不好吧。从前我喜欢他,简直喜欢到瞎了聋了的地步。我觉得我这么爱他,他也一定会爱我。即使没有那么爱我,将来也一定会发了疯地爱我。我真的就这么想的。一块石头在怀里揣上五年都会热乎了,何况人心呢?”她难受地抿紧嘴唇,“现在想来,我全想错了。”
“我一直以为,大哥就是在公司看到的那个样子。后来住进他的房子才知道,原来他还会那么多东西。有那么多书。”她飞快地抹了下眼睛,嗔怪地看向我,“他把那把笛子拿走了。你知道吗?我搬进去那天,他把我安顿好,从墙上取了那把笛子下来,对我说,我走了。厨子叔叔会好好照顾你。有事情尽管给我打电话。他就,”筠红委屈地哭起来,“他就再也没回来。我恨死那个大房子了。我不明白,”她倔强地抬头直视我,“我长得不好看吗?我不会做事吗?我对他不体贴吗?为什么他要这么冷落我。”
“不是的。”我冲口道。
筠红擦擦眼泪:“那一阵,我真是糊涂了。我去省城找他,可他整晚整晚呆在办公室里,连旅馆都不回。我给他带饭去,他总是那么客气。让人没法冲他发火。后来我明白了,他要么是恨我,要么是心里已经装了别人。”筠红回眸看向我,“我猜,大概两样都有。”
我无言。
“看到他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吹笛子一吹吹半天,在岚山顶上发呆,在一个小破湖边发呆,我觉得自己要疯了。还是龙骨跟我说了,我才突然明白,他心里根本没有我。”
“大哥”!我泪流满面。不得不偏开头去。
“我喜欢龙骨!”她突然说。
我一惊:“你不能!”
“为什么不能?”
“他,他不是好人!”
“那是他爸爸逼的。他那时小,不懂事。我要在这儿等他。六年,很快就过去了。我已经去看过他,让他好好表现,争取提前出狱。他下车的时候,我就在这里等他。。。”
我不由得松开手。又一个轮回吗?这样美丽的生命,就要在这一次次等待中老去吗?我想大喊,但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胸口。
筠红推了我一把:“你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嗯?”
“还不快去找大哥,小心他被人抢走了!”
“筠红”
“快去阿!”
“你”
“快走!再不走,我可抢大哥去了。他这两天正好为了和平小区的事情回来,都上电视了。”
尾声(完)
手包夹层里掏出那个藏了三年的粉红色手机,好久没用了,按动开关,居然还有一点电。按下快捷,听著耳际那熟悉的拨号音,心,狂跳。三年了,这个号还通吗?
开始震铃,我的心几乎从胸腔里跳出来。我用力按住它:拜托,帮帮忙。
线路通了,片刻迟疑,终于问:“喂?”
“大哥,是我。”我看着远处,眼圈红了。
“你在哪里?”
“我,你呢,你在哪里?”
“在市文联的小院。还记得吗?我们一起看槐花的地方。”
“花开了吗?”
“开了。到处都是。香极了。”
“等我。”
三年来,曾经无数次回到这里。大多是泪湿枕巾的梦里,有时是心思无属的白天。那次数多得我已经无法计数,以至于真的站在这里,脚下竟有些不真实的虚浮。
迟疑着向前走去。几座路灯依旧忠实地站在树下,小径时而左转时而右弯,槐花香越来越浓。踩着小石子路,我再不会走错。转过最后一个弯,拨开几根柔软的树枝,是那湾静静的湖水,环湖的树上开著胜雪的槐花。
湖边轻轻的一层,水面上悠悠的星星点点,这不会融化的香雪,它无处不在。
湖边树下的长椅上,只有一个人坐著。听见我的脚步声,身体一震,却并不回头。悄悄走过去,坐在他身旁,自然而然地依偎过去,被搂进那温暖的怀里。仿佛从不曾离开。
微风过处,香雪无穷无尽地飘落。好象每朵花上,都有一只辛勤的蜜蜂在忙碌。天地间都是它们不急不躁的声音。
嗡嗡,嗡嗡,嗡嗡。。。
“鱼怎么还不来阿?”我坐在餐桌边,揉着手里的面包,撅着嘴。
大哥呼地从水里站起来,边甩掉头上的水边说:“再等等。鱼还不认识你,它们正在观察你呢。”热带的太阳照着,身上的肌肉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他从身后抱住我:“要不要我背着你游泳?”
“不要。我要等着喂鱼。”
“来吧,背着你再游两百米,我就凑够五公里了。”
轻轻把我拉进齐膝深的水里。我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放在他胸前。那里抹了防晒油,水珠在皮肤上滚动。忍不住摸了摸,感觉真好。
“你也运动运动,这样才会有食欲。”
我用手轻轻抹掉他脸上的水,腻声说:“人家偏要生命在于静止。”
说着挑衅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两个人的嘴唇和手臂得了命令似的,立刻纠缠在一处。
电话响了。大哥抱住我,三赶两赶,总算从桌子上捡起了无线电话:“妈妈,是我。。。小熠很好。。。很乖。是,没有发脾气。小熠,妈妈电话。”说着递过来。我摇头,被他在脑门点了一下,硬将电话塞进手里。
“妈”
“小熠,今天有什么感觉?吐没吐?没有乱吃东西吧?你那张嘴呀,得好好管管”
“妈~~~这些问题昨天不是问过了吗?”
“我这不是操心嘛。好好听盛子的话,别乱吃东西,阿?”
“那我饿死好了。早知道这样,我还度什么蜜月阿?!跑到国外还是每天稀粥馒头的,什么新鲜东西都不让尝!水上飞机不让坐,滑降不让试,现在想喂个鱼,连个鱼影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