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相求（下）（1 / 1）
他有些认命闭了双眼，才缓缓睁开眼帘，“你既早就知我的身份了，那为何还留我至今？”
“既然那时便留下我，为何又要现在说出来。”容越微敛了眼眉，“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林谦起身，转向轻漾的湖水，摇头苦笑，“若要杀你，那一夜我便动手了，我信你，你若真有心谋反，二皇子便不会败的如此彻底，你定是有你的苦衷。”
当日与祈国之战，萧丞相掌管户部，借故拖欠军中粮草，若非靠着容家财力维持粮草供给，这一战断不会有胜算，何况，在江山易主的那一夜，他若真有心谋反，二皇子为何会对边关战事一无所知，为何魅门会在胜败已定时才出现在皇城？
可是若非谋反，为何会在那一夜出现？
“你恨他。”迎着黑沉沉的苍穹，林谦轻轻闭上眼眸无奈叹息道，没有人会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此冷漠，更何况，那人还是一国之君，除非是恨，恨到了的极致！
他立在原地，如水一般寂静，没有生的气息，没有绝望，只是默然以对。
“你想要他死，对吗？”林谦的眸悠的睁开，宛如黑夜中的一道闪电，他在问，却听不到半点疑问的意思。
谁在有意无意泄露着皇上南巡的行踪，为何在铎站，他为何会和云水宫的人在一起？
“林兄，你若是信我，便不该来问我，你若是不信我，更不该来问我了，这可是祸及九族的死罪啊！我还没有这个本事应承。”他冷眼看着林谦，冷哼道。
“我要听你亲口说，我想再相信你一次，只要你说不是，我便信你。”他负手立在风里，话语很轻，却很坚决。
清风停了，湖水住了，连同他的心跳也在此刻停留了片刻，他本要掩饰的话语还未到嘴边便和着莫名的疼痛一起吞了下去。
蓦的，他突然冷声大笑，笑声住了，他咬着牙，袖拢里的手在微微的擅动着，眸中有愤怒的火苗燃烧，“那晚，为什么不一剑刺下去，为什么！明明知道我接近你是为了天香豆寇，明明知道我在利用你！为何还总是对我这么好？我最恨亏欠别人，可你！为何总让我欠你的！想用你的高尚来映照我的卑鄙吗？”他压抑不住的愤恨，冲着林谦吼道，是的，他恨林谦用他的好，时刻来拷问他的灵魂。
“皇上是南月国的天，天下是南月国的百姓，我不能让天塌了，可我也想让你好好活着，这样可以吗，容越。”林谦的淡淡望着他，将他的愤怒溶进了如明月清风般眸中，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林谦。
接下来，再次的沉默，夜又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白日里千姿百媚树团锦炽，此刻，影影绰绰却安然而立，安静的等待着黎明后的妖绕。
夜空寂无声，那弯柳眉般的弦月终于停止挣扎，隐进了厚厚云层。
黑色一点点吞噬着他的脸，隐进了无边的寂寞里，唯一身白衣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存在着却并不真实。
就如同今夜，他将拾起的破碎光阴。
他还未老去，可是，往事，却象尘封已久，远隔了千年。
因为在那一天，他亲手埋藏了他的过去。
他将过去藏的太久了，久到都忘了出处，他在认真的找，找回自己的过去。
他起身，默然伫立，遥望远处。
所有的颜色全部凝结在眸中，他微敛了眼，正试图穿过厚厚黑暗，正一点一点拼凑着过去的影子。
他的对面，瘦削男子默然而立，淡淡的，平静若水，他在等，可却并不着急。
容越仰天而望，黑层层的乌云漫无边际的压了下来，压的他几乎难以喘息，他还是开了口，“一切皆由天定，这句话，原本我是不信的，这么多年来，我努力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和人生，然而，很多事，很多人，最后结局，还是难遂人愿。”
白色的影子空灵飘渺，冤若他的声音一般，在夜空中飘荡，“我母亲是歌妓，我不恨她的出身，可我却恨透她的软弱。”
他寂然一笑，望着云层翻滚的深处“不，不是恨，我对她实在淡漠的很，从来没有爱过，怎么会恨呢，在我的记忆里，她留给我的只有她的淡漠和眼泪，因为她早已疯了，我只记得，她长的很美，可是她却用她的美貌和软弱编织了她悲凄的一生。”
“因为在我有记忆起，她便已经疯了。”
“听说她原本是官家小姐，因家遭横祸，才沦为歌妓，才情满腹，又生的美貌，很快便在风月场中出了名，即便如此，不过也成了男人们竞相争购的一件物品，后来，很自然的，她被人赎了身，听说那人出身武林世家，早在十几年前便以侠义之名享誉江湖，可是大侠自是重情重义，岂能是贪图美色之徒别寻新欢，于是在世井坊间便有了江南名妓对大侠“一见倾心，非此君不许”之说，自古英雄美人自从一双，旁人自是乐于见成。”
“至于她真实的想法，又有谁在乎呢？一个歌妓是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的，就这样，她嫁给了这个男人，虽然他的年纪足以做她的父亲，她并不喜欢他，可想他总归是人人敬仰的大侠，她认命了，只想平静的过完以后的日子。”
容越静静的说着，淡漠的语气，象是在说着与已无关的往事，“她从此被关进了深宅大院，那男人本有三房妻妾，儿女的年纪都足以跟她相仿，她才发现，她想过的平静的生活并不存在，这个院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居心匝测，人心涌动，刚入府的她深得那男人的宠爱，她便成了有些人拉扰、利用的棋子，同时，也是忌恨抵毁的对象，这个死气沉沉的大院里充斥着阴谋算计，生性软弱的她日子自然不会好过，她的夫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权欲薰心，一心想要称霸武林，忙着在天下人面前树立耿直侠义之举，那管她是否快活，娶她不地是为自己博取影响的好名声而已，装饰武林世家妻贤子孝的门面，她虽生性温柔多情，才情横溢，却无人能读懂她，很快，她便如同秋风的枯叶一天一天枯萎下去，直到在一次礼佛的途中遇到了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