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月光残影（下）（1 / 1）
蓦的，眸光如闪电耀过，猛的一收手，再按下，“啪”的一声碎响，‘彼岸’尽断。
一向沉静淡然的林谦也忍不住微微惊诧，“容越，你？”抬眼望去，入眼而来的只有暮色般浓郁的黑色。
突然起身，挥手,轻轻一扬，刹那间，火光顿起。
上好的杉木在火舌中滋滋作响，他静静看着，嘴角轻扯，似笑非笑，看着古琴一点点的燃为灰烬。
看着突然窜起的火舌，林谦渐渐有些了然，今天是那个女子的忌日。
为什么看似淡然洒脱的他，眉宇间总会有意无意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悲伤，为什么每次见他大笑之后，笑过之后却如此黯然，为何每每能见他在月下孤寂绯徊，倾语低诉，为什么独爱青楼女子，是因为那个名动天下的乐伶吗？那个叫绿袖的女子吗？
容公子生性风流，常流连于青楼，更是视天下第一乐妓绿袖为红粉知已，然绿袖为救容越而死，才子佳人，终归以悲剧收场，令世人惋惜。
这是青羽卫收集的情报，如果够准确的话，听说，皇上与容越结识也是缘于此女子，只是不知这当中是否还有隐情？
然而，看着那一袭飘逸的白衣，终有些不解，绿袖对“他”意味着什么？欢乐吗？
莫名的，心象是缺失了一角，空空落落，轻轻走过去，执起他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轻轻一叹息，眼光中溢满了悲悯的神色，低低喃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古往今人又有几人能真正看透？”
白衣身影突然转过头去，幽黑的眸子含着一丝愤怒，凝视片刻，慢慢的抽出自己的手，一字一句道：“你能吗？”
一贯沉静淡然的他竟有些失神，摇头，苦笑，淡淡出口:“我……做不到。”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白衣公子冷冷开口，一双夜一般幽深的眸子静静看着他，仿佛前一刻的悲彻孤只是幻影，“连淡泊致远的大将军都做不到，又何况是我呢？”淡淡讥俏声出口。
见林谦默然不语，有些不忍，却难敌心中的落寞，“将军为之寤寐无为，涕泗滂沱之人又是谁呢？”话虽如此，然而神情却并无疑问之色。
淡然平和的他，微微惊诧，却静静看着他，不再言语
白衣影子微微一笑，负手转身，目光掠过四周，象是回答他的眼中的疑问,“意园有她的影子，那些留下的书画，这里的每一处景致，好象她不曾离去。”
林谦目光落在远处，温润的眼眸渐渐起了一丝波澜，溶进了暮色，“如果你不提及,我想……我已经忘了。”
真的忘了吗？他也不知道了，白衣映在眼里，微微刺痛着眼睛，你在乎吗？他想问，然而，绕在嘴边的话还是没有出口，天际飘浮的云,终归要随风而去。
“你我都活在往日残影下，然而，我们却忘了寻找出口了”依然是淡淡的话语，淡漠的神情，只是眸光如风中的烛火闪烁不定。
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林谦，心头不禁一软，轻轻道“她终归是皇妃，为君者皆多疑无情,将军虽生性淡泊,但终归位极人臣,难免遭人妒羡,若有人借此搬弄是非，莫说对将军，就是对贵妃娘娘也是不好的，这意园，将军还是放在心上为好。”
闻言，淡然的眼神陡然一亮，一个商人，竟能如此敏锐，轻轻的几句话，却将官场的利害关系说得如此透彻，位极人臣？你是怕我功高震主，怕皇上对我不利么？
林谦微微一笑，瞬间，双眸中如春风佛过，温和怡人，眼前的人，依然是淡漠的神情，一口一个将军叫着，何时开始竟如此疏离，然而，话语中却满满是关切。
一阵暖流溢过心头，眼中笑意越发深了，即使外表清冷，倔强疏离着，他终归是将自己当成了朋友，真心相待了。
“呵，你这性子，为何总是这般口不从心，言不由衷呢？”对他的话语未置可否，林谦又轻轻的叹道，扬手轻轻拂去沾在白衣上落叶，最后，轻轻落在轻拢青丝的玉带上，凝神望着他，幽黑的眸光中隐不住促狭的笑意，“愚兄再送一件礼物，你可收？”
“什么？”他眉头轻挑。
“女儿装”蓦的，他突然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戏谑。
话音未落，容越的目光突然转到他的脸上，死死的瞪着他，沉默半晌，突然，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无措的把头撇过去了.
一丝苦笑陷在唇角,你早就知道了吧,这个戴了十多年的面具终归是被人揭下来了.
隔在两人之间的这层薄薄的窗纸，其实一切早已心知肚明，只是，林谦不捅破，他亦也不会。
因为这个身份的他,在林谦面前,可以肆无忌惮，挥洒畅快，可以嬉笑怒骂,而今，他还能象以往那样洒脱自如吗?
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一向淡清冷的林谦此时也忍不住一脸的笑意，肩头微微的抖动着，缓缓走近他身侧，抬手轻轻抚着他的发丝，丝毫不掩黑眸中的戏谑之色：“你就这么在意么？”只见容越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垂着眼眉，白玉无瑕的脸上染上一片淡淡绯红色。
想不到，一向豪爽不羁的容越竟会有如此羞怯的时候，林谦此刻也忍不住大笑。
住了笑声，伸手揽在少年的肩头，“我不管你是谁，你是什么身份，可否留在我身边，做我的朋友？”话音略微一顿，凝视着眼前的身影，“这是我在边关之时，曾对你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他心头一震，抬起头望着林谦，眼睛陡然间睁大,在那时——便已经知道了！？
想说，即使如此,我也改变不了我的命运，这一句，却再也无法说出口了，因为他已经没有未来了…….
然而,只是无声的摇了摇头，蓦的，突然淡淡一笑，悠悠开口道：“男儿装也好，女儿身也罢，不过是覆在心中的一件外袍，于我无关紧要，我只是我自己，这个永远都不会变。”
林谦微笑颌首，望着他渐渐漾开的笑容，竟有如放下心中大石的感觉，心中无比畅快，这种感觉连他自己都觉得微微惊诧，难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开始牵挂他了吗？
他猛然从自己的思绪里惊醒过来，抬头，清明皎洁的月色下，云雾缭绕间，象是温柔似乎水的女子，温暖的笑着，下意识收紧了手臂。
肩膀上传来淡淡的温暖，容越的心中无比充实，转过头，默默的看着淡然舒展的脸庞，暗自许下承诺，因为我让你随的非议,只要到了明天，我便还你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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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出自佛语-无常偈中,意为这世上的一切都迤移流转；凡有生，必有灭，如果能摆脱有生必有灭的无常痛苦，便能令人心灵清静，这才是真正的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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