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离愁（1 / 1）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夕阳斜照山外，映红了半边的天空，潼关城的明镜湖上波光粼粼，一阵阵风吹过，林中松涛阵阵，片片落叶飘落在沿湖的小路，铺了一层又一层，踏脚轻轻踩在上面，侧耳仔细倾听，都能听到脚下传来软软的声音。
容越似乎很享受踩在落叶上的感觉，玩兴大起，一步一步走的极其认真，又极其小心，到最后干脆脱下鞋袜赤脚走在上面，而林谦默默走在身后，摇头轻笑，笑容一如既往的素净而温和。
两人就这样走着，半天无语，只闻风推林海声，前头一个独自走着，身后的人看着，缓缓跟上，象是两个豪不相干的人。
风中轻轻送来一句低语“林兄，我要走了。”
他一愣，抬头望了望，前面的身影依然小心翼翼，低着头，认认真真的踩着每一个步子。
“嗯”他淡淡的回应，对此，他并不意外。
容越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凝望着他，笑容有如白天的天气一股，风和日丽的，仿佛一缕光，一缕暖暖的光直映进了的他的心底，轻笑道：“不问为什么吗？”
“你总归是要走的，不是吗。”他轻笑的反问道，不经意的话语轻轻拂过，好象一切已了然于心。
容越神色有些黯然，依旧是默默无语，又转过身去，继续踩着那轻轻柔柔的步子。
容越觉得肩上传来了一丝温暖，他不知何时已经赶上他了。
他的手，轻轻的，也很温暖的，放在容越的肩上。
他的双眸闪动着促侠的光芒，嘴角溢满了笑意，满满的，快要盛不住的笑意。
“因为我终究也是要走的。”
“你，你去那里？”容越瞪大了双眼，有些欣喜，有些茫然。
他笑而不答，低头看着那赤着的双足，脚极小，脚背细白粉嫩，只是脚下已沾些许污渍
他蹲下身去，伸手轻轻拍去容越脚边树叶，抬眼有些好笑的看着容越，道：“若不是女人都缠足，我还会以为这会是双女人的脚呢？”
林谦素受洁净，不——应该更正说，是爱干净过了头，干净到无法容忍身上一丝灰尘，更何况是别人呢，容越自是料不到他会有此举动，顿时瞪大了双眼，一时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脸色极不自在起来，双颊微微有些通红，见他反目光停在他的脸上，赶紧把脸撇向一边。
他侧过脸去，林谦离他近极了，几乎可以闻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容越的心紧一下慢一下的跳动着，修长的手指因紧攥而微微通红，更显得晶莹红润，指盖间存留点点的烟沫，已经很久很久了，该让它飘向何处？他就蹲在他的脚下，丝毫没有防备，只要扬起手………他心里挣扎着,终究还是沉下了手。
只听见林谦起身后又笑道：“不过，没有那有女人会这么不爱干净的。”在当朝，女人不仅缠足，而且，女人的脚是不能给人看的。
容越听言不怒反笑，惦起脚尖在他耳畔轻轻说道“林兄，你莫不要把当成女人，爱上我可怎么办呢？”未等对方答话，足尖一使力，身子朝后掠去，待林谦再看时，已如燕子般轻盈的落在三丈之外，正一脸得意的大笑。
“看看你的身后是什么地方。”林谦笑容里的有些诡异。
他有些孤疑的回头望了望，脸上瞬间有些惨白，身后便是深不见底明镜湖了，他禁不住手一抖，手中的黑靴很不争气的掉入了湖中，愣是一滴水花都没溅起。他拍拍的受惊心口，暗自庆幸，只要方才稍退后一步，潇洒落入湖中便是他了。
再低头看了看身上，风吹的衣袍有些散乱，雪白的衣袍下摆因沾满了污泥，赤着双脚，要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又抬头望了望着林谦，两人相视大笑，笑的肆无忌禅、狂放不羁。
在这一刻，两人间的猜忌，距离都不复存在了，人生路上跌宕起伏，充满变数，下一次相见，或许便远如天涯了，两人相笑无语，相见无泪，只要此刻，相知相交便足已。
横跨在两人之间无法跨越的距离，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他知道，林谦也感受到了，只是不愿点破罢了，下一次的相见，或许就是兵刃相见了。
风轻轻吹过，笑的泪花飞落，容越急转过脸去，抬头仰望滴血的残阳，任泪水在眼眶流转，任满满的泪花四溢。心若近，天涯不过是咫尺，心若远，咫尺亦是天涯，心头的无力感一波一波漫过心口，恨自己渺小，恨无法改变命运，刹那间，那些不为外人道的心酸瞬间涌上心头。
容越很坚强，但今天，他不是容越，他只是他自己…………
这个傍晚，夕阳夕下，倒映在湖边的两人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直到天空尽头的红云一点点消逝。
在回去的路上，他趴在林谦的背上，轻轻问道：“何为忠，何为义？对赵司景是否是忠还是义？”其实容越更想问的是：对他呢，是义吗，只是，最后一句他只能在心里问了。
林谦字字铿锵，无比坚定的话语，“既是忠，也是义，生死相报。”
他将头伏在他的背上，隐住满脸黯然之色，那句没有问出口的话语，他已经给出了答案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林谦便差人送来他昨日曾穿的衣袍，说定是要让他负责洗净，衣服是蓝色的，是晴朗天空中那种明朗的蓝色，柔软的煅面，下摆勾勒出一朵开的正盛的兰花，与衣袍极不相称的，是那一块块污迹，容越看着看着，就笑了，那是他的杰作。
容越突然想起，从认识林谦那天起，他一直是穿蓝色的衣服，一如他一般喜欢白色，从来只穿白色衣袍，原来，两人竟是一样的固执。
随同衣服送来的还有一个小匣子，他伸手打开，竟是一个琥珀色的琉璃珠子，他手举着珠子仔细的看着，晶莹剔透的，珠子的中心竟然还包裹着一粒黑珍珠般璀璨珠子，但却不是珍珠，却比珍珠还珍贵，阳光撒在珠子上，折射出五彩斑澜的道道光线，如美丽的彩虹般，炫烂夺目，却也刺痛了他的双眼，怔怔的流下泪来。
潼关外，明月高悬，星辰流转，城门“吱呀”一声，无比沉重，缓缓开启，城中奔出两匹快马，奔出不到半里，落在后头一匹马上的人影突然猛的一勒缰绳，回身立马。
他恋恋不舍的回头望了望，将影影绰绰的潼关城纳入心底，狠狠的咬了下嘴唇，象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猛的回过身去，用力挥了挥手中的马鞭，在清冷的夜空下格外响亮，跨马绝尘而去，瞬间便消失在尽头。
城楼的黑暗的转角处慢慢走出一个人影，淡色的银光下，青丝如墨，蓝衣翻飞，望着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愿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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