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变故（1 / 1）

我想过一千遍生命会以何种方式展开，从豪门千金到破落乞儿我都会笑着接受，但是我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不再是个人而只是一株在悬崖峭壁上摇曳的草。我想抱怨却突然无法开口，不是因为没有了嘴，而是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为什么理所当然的认为生命要以人的形式呈现？我于何时在何地曾设想过生命的展开方式？我没有用人的身体，但却照样生活和思考，那又为什么执着于做一个人呢？我把自己问的哑口无言。

记忆总是记不住我们想要记住的事情，回忆的世界莫名的一片荒芜，于是我以一株草的姿态，沉默。

做一株草的日子很是难捱，尤其是做一株悬崖上的草，因为连被人踩死再投胎的机会都没有。晨霜晚霞，春雨冬雪，凉风晓月，再多的浪漫风景也抵不过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间足以使此间风月淡化为我记忆中的不过如此，也足以使我忘记活着的目的意义以及诸如此类的问题。

一株会思考的草还是一株草，那么思不思考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我一度以为我对世界已经没有了期待，毕竟没有谁会在乎某一山崖上一株草的春荣冬枯。但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奇迹是绝望的孪生兄弟。我在一个月华如练的晚上遇见了我一生的最深刻，并对他说了五百年或是一千年来我说的第一句话：

“把你的脚拿开好吗，你踩着我的脑袋了。”

他转过身来，白袍翻飞，歉意的微微一笑，那一瞬间我以为春天来了，因为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欲破身而出，这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给我这种感觉的，也会是是一个很美好的男人吧。

“这是你的头？”他轻轻抚摸我顶端的叶子，那是我长出的第一片叶子。

“嗯。”虽然我只是一株草，却五识俱全，而且大部分的感知都是来源于顶叶，所以我一向爱称其为“脑袋”，除了没有容颜没有表情我的“脑袋”和别人的脑袋没什么不同。在我长出脑袋后，我还逐渐长出了“胳膊”、“手”、“腿”、“脚”，而最近一百年长出的一片新叶则被我戏称为“尾巴”。

“很快就不痛了。”他的声音清浅温柔，他的手指轻柔温暖。晚风骤起，一向冷清的空气竟也因他的靠近而有丝丝暖暖的香气弥漫。痛吗？我恍惚了，也许是因为突来的花香，也许是因为他的温柔抚摸，也许只是因为孤单的太久，久到连一句简单的安慰也甜美得仿佛是自己臆想出来。

当我回过神来，他已经走了，徒留一个踏云而去的背影给我。

“是神仙啊。”我用左边的叶子摸摸脑袋，是不是这样就可以把他的温度留在脑海了。但是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心思转了几转，只得了一句感慨。

那天的月光一直很亮，太阳升的很早，我想了很多很多很久很久才累得睡去，长长的梦里只有那么一个云上的背影以及一句不知该用什么语气念出的话。

他是，神仙呢。

偶尔的，你会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当时间多的可以待价而沽，也就没有什么注定不能忘记。

在我长出第二条“尾巴”的时候，某一夜那白衣翩跹的背影已经淡化的成了一种朦胧的感觉，也许我这一百年来心心念念的就只是这样一种感觉，而并非某个人吧。

但是，真的是如此吗？我仰望着那踏云而来的身影，才发现我自欺的手段并不高明。我对眼前这个神仙的思念，比我莫名其妙的自卑更深刻。

“神仙？”我明知故问，仿佛这样就能掩盖欲说还休的记忆深刻。

“是啊。”他淡笑，不远不近，不冷不热，这样温和的方式却让我觉得疏离。

“我想去仙界。”我，忽然很想有这么一个机会拉近这需要仰望的距离。

他一愣。

“仙界不是有个种满奇花异草的瑶池吗，我是白愈草，我已经七百岁了，等我长到一千年，我的每一片叶子都可以起死人肉白骨。”

我知道神仙都是不死的，我充其量对凡人还有点诱惑力，对只需要修为的仙人，我算不上什么珍奇花草，但仗着自己多活了一点，我累积的勇气，足以勇敢的为自己争取一次。

“为什么想去仙界？”他问。

“想成仙。”

“只要潜心修炼在哪里都能成仙。”

“那为什么不在仙界呢？提前熟悉一下环境也好。”

“仙界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好。”

“我没有把仙界想的很好。”

他又一愣。

我得意地笑，反正他看不见。

“我只是把它想的不那么糟。”

“如果它比你想的还糟呢？”

“糟的不能再糟就只能变好，不是吗？”

他应该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回答，所以接二连三的发愣。我很紧张，我一紧张就会不停的讲话。

“诚如你所言，仙界未必比我现在的处境好多少，但我想也未必比我想在的处境糟糕多少，那么去体验一下也未为不可。再者说，我的目的即是修成仙，那么去仙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俗话说机会总是给那些有准备的人，所以我就更应该时刻准备着不是吗？”

“这句俗话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他打断我的絮絮叨叨，问得我一愣。

“俗话大多是随性而发，你没听说过并不意味着没人讲过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下意识的话语和我那些奇怪的想法一样无处可考，但却让我觉得本该如此。还好我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不然我准的让自己给问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