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五章 纠结(下)(1 / 1)
“咳!”四公主假咳一声,锐利的眼刀射向了回忆完往昔后便闭嘴默立一旁的李嬷嬷。
“李嬷嬷,还有那‘夕恩’呢……是何涵义?”杨睿替我和四公主将这访谈给继续了下去。
其实四公主的那些题目,即便没有李嬷嬷的标准答案,要蒙出个大概也非难事,只是最后那个“夕恩”,却是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但隐约地,我也知道这应该是和爹爹有关。
“夕”……它所指的应该就是爹爹的名字——“祁煜夕”吧。
李嬷嬷静静地凝视着四公主的眼睛,一言不发,但渐渐地,她的嘴角边却绽开了一抹极为诡异的笑容,“既然公主吩咐了,那奴婢自是知无不言。”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不是吧,怎么跟放鬼片似的,毛骨悚然的……
我抬眼偷瞟了下四公主和杨睿,他们的状况也和我差不多,都是一脸的凝重和迷惑。
有意思,我轻勾起嘴角,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事态,恐怕要朝着四公主无法预知的方向前进了……
“‘夕恩’,是十四年前皇上为奴婢亲赐的名字,而这‘夕’字,指的即是五殿下的生父。”
昏……她刚说啥来着?“夕恩”是她的名字!?
我眨巴了两下眼睛,怎么这女皇给她赐名还得扯上我老爹啊!?这李嬷嬷和我爹,到底是个什么关系?难不成……我晃了晃脑袋,呸呸呸,那可是你爹!少给我想那些红杏不红杏的!
“四殿下恐怕也听说了,当年那个向王爷通风报信的‘小人’,正是奴婢。”李嬷嬷越笑越自得,“奴婢原名李天爱,本是太医院中伺药的小小宫女。当年王爷十月怀胎,正是奴婢在一旁伺候汤药。孙贵君薨逝后,王爷便举荐我至女皇身边近身伺候,多年劳苦,也总算是做到了如今的位置。”
李嬷嬷通风报信,对爹爹来说也算是大功一件。不过如此一来,孙家的人怕是恨不得将之抽筋扒皮吧,所以爹爹才把她送到女皇的眼皮子底下去当差。那女皇这番赐名,恐怕就是在向孙家表态,说她会回护爹爹到底,要他们收敛吧。
不过,我看向李嬷嬷,真难为她对着四公主居然也可以如此毫无愧色!
四公主的想法应该与我差不多,她使力地重拍了下炕桌,以示对李嬷嬷厚颜的不耻。
李嬷嬷哼笑一声,展平手中一直捏着的宣纸,“意难平?天何不公?哈,要真论起来,这两句话可决不该由四殿下来说啊。”
四公主被李嬷嬷如此轻慢的态度给激怒了,她猛然抓起桌上的毛笔,似是想朝李嬷嬷的脸上狠掷而去……不过,毕竟是教养良好啊,摆了数个POSE后,那笔却依旧是牢牢地紧握在她手中。
“殿下觉着奴婢说错了?”李嬷嬷毫不在意的轻笑着,“殿下是觉着王爷亏欠了您吧?殿下何不想想,若无王爷,您当年也就随孙贵君一起去了;若无王爷,单凭孙家一介外戚,又怎么可能在凤后手下保您周全?这些年来,王爷对您,真可谓是尽心竭力了,就连言君,也是燕王妃搜遍大江南北才寻来的孩子。”
四公主微眯了下眼睛,并无任何惊异的神色,想来对于言君的来历,早已了然于胸了吧。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不喜欢言君知道太多事情……”杨睿恍然大悟般地在一旁低声呢囔。
原来如此,我也点了点头,怪不得杨睿要把贴身伺候的言君和梓君也给一起清场呢。
“言君不同于普通君侍,他是燕王妃特别从民间找来的孩子,性子沉稳,眉目间也与孙贵君有九分相似。除了三十六艺,王爷更是派遣专人教其手语、武艺,君侍立制以来,恐怕也只有言君一人会武吧。王爷如此煞费苦心,为的也只是保您平安罢了,您……”
(“即便做得再多,也无法生死人而肉白骨”!)
四公主激动地在纸上一挥而就。
“是啊,人死又怎能复生呢?”李嬷嬷慨叹了一句,“无论怎么补救,终是血债难偿啊……”
= =||| 老大你到底站哪边儿的?这立场怎么变来变去的啊……
李嬷嬷突然双眼精光暴射,语气急转直下,“孙贵君西去,您恨;双耳失聪,您怨;那四殿下,奴婢长兄满门三十七口横死,我,又该去怨谁恨谁!?”
一语即出,满屋皆惊。
“‘圣衃果’,三十年开花,三十年结果,三十年成熟,极难育活,稍有闪失便会全功尽弃,故而历经百年也不见得有幸能获得一颗。它之所以名列天下九珍之首,不但是因其疗效奇特,更是因其罕有至极!如此宝贝,孙家是怎么得到的呢?”
四公主动了动手指,刚想表达什么,李嬷嬷便冷笑着截断了她,“家宝吗?哈!孙家世代行伍,名臣良将倒是出了不少,但凭此就能获得如此至宝了吗?若论功绩,大齐又有谁能比得上‘军神’杨家?‘圣衃果’凭什么会是她孙家家宝!?”
“奴婢自幼父母双亡,皆靠长兄天养才能长大成人。我们家境微寒,很是清苦,直至家兄偶遇柴大小姐才算好转。柴家本是京城有名的御医世家,每代家主皆为太医院医正。大小姐收了家兄为侍后,也设法让我进太医院作了一名小小宫女。家兄温柔娴淑、丽色天成,一直很得大小姐宠爱,即便只生了一个儿子,大小姐仍是给他抬了侍君。本来一切都很美好,但一场‘天火’却将之全部摧毁。”李嬷嬷恨恨地瞪视着四公主,满腔怨忿,“那天哥哥正好带着孩子和我在一起,送他们回府时,我们见到的只有满室的血腥和正在放火的歹人。逃命中,我与哥哥他们失散,我赶回王府,向王爷王妃通报圣果之事,求他们救得家兄性命。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李嬷嬷“啪”地一声将手中的宣纸狠拍在桌上,满脸狰狞,“贵君薨逝,殿下失聪,因的,全是天谴!”
哇塞!这还真是惊天□□大披露啊,没想到居然还能让我听到这么劲暴的独家新闻!
我看向四公主,这丫头八成已经被李嬷嬷给轰傻了,瞧她那满脸混乱的神色,估摸着她现在也就是一脑袋的浆糊了。
可叹哪,自怜自哀了十几年,某一天突然有人告诉你你原来看到的那都是假象、只是真实的局部,你不是被害者,相反的,你甚至还和那凶手是一个窝的……想必李嬷嬷的那些话对四公主来说根本就是当头棒喝,其功效,决不亚于五雷轰顶!
“李嬷嬷。”我语调平平地唤了她一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激怒中的李嬷嬷回头看了我一眼,我面无表情地对着她,既然她有这能力爬到那么高的位置,相信她应能领悟我的意思。
“奴婢逾越,还请殿下治罪。”李嬷嬷几乎是立即就醒悟了过来,她低眉顺目地向着四公主俯跪下去,以额触地。
我见四公主对其举动置若罔闻,似是仍未从那打击中恢复过来,便也自作主张地替她挥了挥手,让李嬷嬷先行告退。
“四姐,安然叨扰了您这么久,想必您也该乏了,那我今日就先行回府吧,您自个儿好好歇着,当心身子。”我恪尽本分地关怀了一句,接收了那么多的额外咨讯,不光是四公主得好好整理一下思绪,我更得把事情的脉落尽快理清啊。
“姝弈……”杨睿忧郁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四公主没怎么理我,只是朝杨睿摇了摇头,然后扬起下巴指了指我。
杨睿点了点头,跟我一起退出门外。
站在外屋进门口处为我们把风兼听候传唤的梓君和言君见状都向我们迎了过来,“姝弈现在心情不好,你小心照顾着。”擦身而过时,杨睿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了言君一句。
“奴才遵命。”
“公主?”梓君见杨睿一脸的凝重,疑惑地看了看她,再朝我皱了皱眉以示不解。
回去说。我向他使了个眼色,这可不是一时三刻就能讲清楚道明白的事情。
“呦,李嬷嬷你还在呢?”我们几人在回廊里“邂逅”了应已回宫复命的李嬷嬷。
“奴婢失礼了,多谢五殿下提点。”李嬷嬷遣走了为我们带路的侍从,亲自为我们引路。
呵,这可是四公主府,又不是皇宫,你这拿的是哪门子的耗子啊?
“瞧你见外的,你既然叫‘夕恩’,那安然自是不会眼看着四姐一时冲动降罪于你。”我和颜悦色地轻笑着,暗暗提醒着她老爹对她的恩惠。
虽然李嬷嬷只是个五品的宫女总管,但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哪,历史经验告诉我们,这种人在某些时刻还是非常使得上力的。即便我不一定用得着她,但开罪她也是万万不能的,至少,我不能让她站在我的敌对阵营里。
“公主仁德,一如夕王。”李嬷嬷侧身向我行了一礼,“奴婢得王爷再造之恩,永世不敢稍忘,若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刀山火海,奴婢万死不辞。”
“李嬷嬷言重了。”我温柔地抬手扶起了她,“只是你今天的话说得也实在是太多了,四姐毕竟是公主之尊,切记日后万不可像今日这般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再次开罪于她。”
“殿下放心,这点分寸奴婢还是有的。”李嬷嬷冷哼着扯了扯嘴角,似是非常确信四公主一时之间还动不了她,“这些话在奴婢心里憋了十四年,若不是四殿下非要追根究底、说什么‘意难平’、什么‘天何不公’的,奴婢也不至于如此鲁莽冲口而出。”
真的是一时冲动?我在心中暗自冷笑,我怎么觉着你就是在等这个一击必中的机会呢?
“唉,真没想到,原来安然这命,居然是……唉……”我“哀痛万分”地作西子捧心状,对柴家和李家的不幸深表同情。
李嬷嬷当然是会立即安抚开解于我的啦,那我自然也得顺水推舟,慢慢地舒展愁眉。
“苍天垂怜,安然如今已是无恙,只是难为了四姐……”哼哼,这说话的较高境界嘛那当然是说一半藏一半,大家各凭理解,各取所需。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全是她们孙家造下的孽,与人无尤,公主毋须为此挂心烦忧,只道是她们命该如此罢了。只是王爷多年来一直歉疚于心,奴婢无用,只能求公主稍宽其心了。”
那是自然,我点头应诺,自个儿的老爹我还是会好好孝顺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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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李嬷嬷分道扬镳之后,我本打算就这样带着梓君立即回府,可谁成想,杨睿他居然放着自己那宽敞舒适的马车不坐,非得跑过来跟我们挤一起。
“我要回家。”杨大少一反他以往咶噪吵闹的形象,只丢下这么四个字便低头抱膝不再言语了。
看着那一脸五味杂陈的杨睿,我忍不住轻叹了口气,想必他心里也明白的吧,追根溯源,凤后才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真正祸首,在得知了所有的事情之后,恐怕杨睿一时之间也很难再去平静地面对那个一如龙潭虎穴般的吃人深宫了。
我朝梓君点了点头,示意他吩咐车妇启程,还是由我来送他回家吧,恐怕现在也只有我,才能堵住凤后的那张嘴让他不予追究了。
“安然,你喜欢红色吗?”由于梓君忧心杨睿,于是我便简明扼要地跟他归纳总结了一下刚才在四公主府中得到的那些咨询。但没想到我的话才刚说完,始终默然呆坐一旁仅是死盯着自己衣襟不放的杨睿居然就那样飘飘幽幽地给我来了这么不着边际的一句话。
我皱了皱眉,这小子是怎么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红衣,虽说这是梓君为我挑选的衣服,但不可否认的,许是由于我那姓氏的缘故,我的确对这种如烈焰般明媚张扬的色彩颇为钟爱,“喜欢。”
“我也喜欢。”杨睿恍恍惚惚地轻笑了一下,“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最喜欢看娘亲身披红色战甲的模样,英武非凡,一如天神。那时候我就常常会想,为什么我不是女儿身呢?如果我是个女孩的话,那我一定能继承杨家那件世代相传的火红战甲的。可是,等到很久之后,我才终于知道娘亲决不愿意在家中服红的原因。”杨睿抬头看向我们,“因为红色是娘亲最为厌恶的颜色,因为那身红衣时刻提醒着她,杨家‘军神’之名是由多少齐人女儿的血肉堆砌筑就而成。”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今皆同。”我定定地注视着杨睿,有点儿吃不准他的意图。
“是啊。”杨睿点了点头,“太女壮年因病早逝,而我们杨家如今亦是人丁凋零,不知这是否都为积怨太过之故。”
“睿少……”梓君上前握住了杨睿的双手,软语宽慰,“杨家女儿血撒疆场,保的亦是我大齐长治久安;凤后他……也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女儿罢了。”
“没错,当爹的若不够强势,又怎能保得了自己年幼孩儿的万全?”孙贵君就是太过弱势,才会让凤后有机可乘,才会被我爹抢走了那救命的良药。
只是……此话出口的刹那,我脑海中突然闪现的却是另一张简直可以为“温良恭俭让”五字作最佳注释代言的清浅笑靥——淑君!
我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是啊,以前我怎么没早注意到呢,一个毫无外戚背景支持的卑贱小君,若没点儿真本事的话,即便女皇对他再为偏爱,他又怎么可能在这后宫之中屹立不倒?他是女皇的一侍,是在女皇身边呆得最久的一个男人,这几十年来,他不但恩宠不衰抬君位赐妻姓,更重要的是,女皇剩下的另外两个得以成活的皇女全部都是由他抚养长大!这男人能在凤后的高压政策下活出自己的一片天空,决不简单!而他的那两个女儿……我哼笑一声,恐怕也不会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吧!大王女暂且不论,那个三王女,难道真会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废物吗?哈!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在同样的成长环境之下,教养者的不同会造成孩子们多大的性格行为差异!
“的确。”杨睿看着自己的火红骑装嗤笑了一声,“今日的萧后,说不定就是明日的杨后。”
我和梓君的双眼都不自禁地陡然大睁,怎么绕了半天,这才是杨睿神思不属的原因吗?
“你不会的。”不是安慰他,我心中真是如此肯定。
若杨睿真能成为下任凤后的话,那他的妻主,不是四公主就是我了。四公主不似女皇,就现在的情形来看,她对杨睿真的是倾心相许,她应该不会让杨睿产生凤后的那种不安全感;而若是我的话……那就根本没有其他君郎儿女会与他的孩子相争了。
杨睿闻言后便一直傻傻地注视着满脸坚定的我,直到马车到达目的地的轻微晃动将他的神智拉回。
“借你吉言了。”那个如精灵般慧黠巧笑的杨睿总算又回来了,“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楚,你这白痴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还没等我发作,这臭小子便挤眉弄眼地扔下一句讽刺跳车而逃了,“还有,你这车实在是太特别了!”
“杨睿!!!”我大吼一声,回应我的只有车外那人的开怀大笑和车内梓君的掩嘴轻笑。
“开车!”话甫出口我便懊恼地发觉,而今我乘坐的可不再是前世的轿车了,唉,难道真是被那臭小子气糊涂了?
但没等马车再次晃动起来,我左前方的车窗下却传来了数下叩击声。
我打开窗子向外望去,还是杨睿。
“安然,你和我们这些从小在皇宫中长大的人不同,希望你不是真的白痴。”杨睿眼中没有戏谑没有玩笑,有的只是认真、诚恳和淡淡的忧心。
我点头轻笑,“去去去,真是狗嘴里吐不象牙,你这孩子怎么从来就没什么好话呢?”
杨睿白了我一眼,“你才孩子呢,也不想想谁的年纪最小,居然还有脸叫人家‘孩子’!”
切,要不是我变身祁安然年纪缩水了一半,哪还轮得到你小子在这儿给我摆谱啊!我冲杨睿扮了个鬼脸,和他挥手道别后便缩回车厢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顿好自己。
“梓君。”看他关上车窗重又坐回了我的对面,我莞尔轻语,“谢谢。”
“公主?”
“杨睿会去向四姐问讯那些往事,是你拜托的吧?”以我对杨睿的了解,那小子实在是漠然的很,事不关己他是铁定会高高挂起的,那他之所以会当着我的面追根究底,唯一的解释恐怕也就只有梓君了。我看向那个垂眸浅笑的少年,转世之后,他便成了我最为亲近之人,而一直以来,我的所有心事喜好他也全都看在眼中吧。
“公主,睿少说的其实在理,你从未在宫中呆过,不要把别人都看成孩子。”再次抬眼时,梓君的担忧与杨睿如出一辙。
“我明白。”是我忽略太过,忘了这些未满二十的少年少女其实并非我前世那些在父母羽翼护卫之下成长的小太阳,他们的心智计谋,比起十几岁的洪尘来,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我居然一再地只是因为年龄就把他们都当作孩子看待,实在是太疏忽了。
现在最麻烦的恐怕还是四公主吧,那样一个在所有人面前都能保持“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为何单就在我面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呢?真的只是因为“意难平”那么简单?那今天过后呢?她又该以怎么的一种姿态再来面对我?
头好痛……我闭上双眼,歪倒在车内的软垫上,“我累了,到了再叫我。”
真的累了,很累……
梓君不知道找了件什么东西轻披在我的身上,又帮我调整了一下软垫的摆放位置,让我能躺地更为舒适一点。
等价交换,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小阎王,为这绝世好胎,我到底还要付出多少?
我要的其实不多,真的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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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冷啊,冻得月月有点胡言乱语了都,等我定稿哈= =|||(得再好好整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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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已完,待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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