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七章 □(上)(1 / 1)
欢喜殿这种有着特殊教育意义的敏感场所,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时去的。
一般而言,每批游客都只限两人,准确来说,是一对。
所以现在,跟着掌事嬷嬷向目的地进发的,就只有我和梓君了。
“你怎么会和杨睿认识的?”我很好奇两个身份地位如此悬殊又看似毫无交点的人到底是如何结识的,“交情匪浅啊,为你,他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以下犯上、冲撞于我。”
“公主,睿少真的是无心的,他只是担心我罢了,他有时是有些娇纵任性,可……”梓君紧张地扯住了我的衣袖,着急地为杨睿求着情。
“我有怪他吗?”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别自个儿吓自个儿的,就他那家势,没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我怎么可能去动他。”
梓君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瞧他那样儿我倒不禁有了点儿哭笑不得的感觉。
怎么着啊这是,难道我看着就那么像个瑕疵必报的小人!?
梓君几乎是立即就发现了我表情的异样,赶忙出言解释,“睿少,睿少他那个……他为我做了太多事了……梓君欠他的,三生三世也偿还不清。若是因为我而让公主误会责难于他,那可就真是梓君的罪过了。”
“好了好了。”我挥了挥手,不禁有些动容,他们两个还真是至交好友,两人都是那样地维护对方、即便为对方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梓君,你真的很幸运……”
梓君点了点头,整个人慢慢地散发出一种柔和温暖的气息,“睿少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生命中唯一的阳光……”他忽然莞尔一笑,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睿少小时候很顽皮的。有一次,他因为恶作剧甩脱了所有宫人,却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贪玩而不小心走迷了路。因缘际会,他闯进储秀宫偶遇了那时尚为君侍的我。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我俩真的很投缘吧,反正睿少以后每次进宫给凤后请安,都会特地跑来看我。现在想来,真的好多年了……”
也许是一路上我跟梓君你言我语的表现地太过亲密,所以当掌事嬷嬷为我打开欢喜殿大门上挂着的那把硕大铜锁时,我毫不费劲儿地就从她那张皱纹满布的脸上读出了两个字——“暧昧”!
我回头看了一眼紧跟身后满脸尴尬的梓君,“殿外候着。”
“公主,您……不用人伺候?”嬷嬷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面无表情地斜了她一眼。
“老奴告退。”果然是宫里的老人了,察言观色、揣摩上意那个个都是把好手。
“公主……”梓君叫住了我,欲言又止。
看着那个一向“万事尽在掌握”的梓君难得的露出了如此羞窘无措的表情,我不禁失笑,戏弄之心顿起,“怎么,想跟进去伺候?”言笑中调侃之意不言而喻。
梓君羞怒万分地狠瞪了我一眼,伸手推我入殿,然后不由分说地就从外面带上了大门。
我是不是对他太宽容了?我摸摸鼻子,低头自省,怎么弄得他现在这么目无尊卑、没上没下的。
踏进殿中,我不禁又被老祖宗们的智慧结晶给狠狠地震撼了一把。
虽然从前我就对“欢喜佛”这一佛教密宗稍有耳闻,但当数尊缨珞严妆、互相抱持、□□相接的佛像就那么大喇喇地展露在我眼前的时候,我还是不可避免地又一次瞠目结舌。而更令我叹为观止的是——我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这几尊佛像……上帝啊,居然都是可以活动的……
除了殿堂正中的这些颇为直观的教育模型外,整个大殿的四周都画满了各式各样的表现男女□□的密戏图,而在大殿一边的书房中,亦整齐地堆放了整整两大书架的春宫画与房中术教材……不得不说,这里要扔现代,开个性文化展览都绰绰有余。虽然不像现代有影音资料可供“教学”,但凭这满殿的东西,也决计不用担心那些龙子凤孙的“幸福生活”会被人给耽误了。
还好没和梓君一起进来!当看到殿旁附设的宽大卧房和温泉浴池时,我不禁暗自庆幸,只要不是性无能或性冷感,谁看到那么多激发原始冲动的东西还能抑制住血液沸腾啊!?
我吐了吐舌头,转身走出殿外。
我这方面儿的理论知识与实践经验都够丰富的了,既然如今我的好奇心已经得到了充分的满足,那还是早点儿离开这种“活色生香”的地方为好。无论生理年龄还是心理年龄,我现在都已经算是个成人了,要在这里继续磨蹭下去……那绝对自虐!
但当我推开欢喜殿大门的时候,我却发现那原本应该守在殿外的梓君居然不见了踪影。
人呢?我疑惑地向着刚才前来的方向往回走去。这臭小子别登鼻子上脸的把我给扔这深宫禁院里了吧。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如果不是杨睿护着你,你现在也和我一样,都是□□!”一记响亮的巴掌声从转角回廊处清晰传来。
我探头望去,那个角落里只站了两个人,背对着我低头垂肩默然而立的看身形衣着应是梓君无疑,而另一个满脸狰狞恨意、一手握拳一手还维持着甩人锅贴后停留半空姿势的……是那个率先下跪的君侍!?
他刚那话是什么意思?杨睿?
我缓步向他们二人靠近,心中暗暗思忖,看年纪他的确也不小了,应该已经十五了吧,若论容貌才艺,他的确都属上乘,可……哼,甭管这人前他有多么的知书达礼,这人后,还不是满口污语秽言的。
他的不甘与愤恨我倒也能理解,一个原已确定要被送往蕴秀庄的人,本以为老天开恩终于给了他一个跳出火坑的机会,可谁曾想,我居然一个都没有选。而这理由嘛,貌似是源于杨睿的搅局和我对梓君的独宠……
可,梓君的反应却是大大地出乎我的预料之外。
在我的印象中,梓君可决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啊,他怎么会像刚才那般任人打骂□□而毫无反抗呢?为什么他会对这个君侍的恶语相向半点儿反应也无?
那个君侍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一偏头却发现了不远处正在向他们那边儿逐步走近的我。
“奴才叩见公主。”他赶忙慌乱地伏身于地。
梓君回过身来,抬头瞥了我一眼,接着便也跪了下去,但却依旧是缄默不语。
看到梓君那红肿不堪的半边脸颊,我忍不住拧起了眉,这君侍下手可比我昨天黑太多了。
“抬起头来。”我走到那个君侍身前。
他抬头望向我,竭尽全力地想要展现出自己最温柔美丽的一面,可惜,那怎样都遮掩不了的惶恐不安却使他的表情变得怪异僵硬,生生地将整幅画面给破坏殆尽。
我哼笑一声,抬手甩了个耳刮子过去,“记住,打狗也要看主人。”
那君侍眼底些许的希冀和期盼瞬间破碎,目光渐渐暗淡下去,“奴才谢公主教诲。”他绝望地向我磕下头去。
“下去吧。”我挥了挥手,将他赶离我的视线。
其实干爹说的没错,洪尘一旦狠起心来,那绝对比枪杆子更硬更铁!
不知道心底那丝厌恶到底因何而起,只是我的心情却突然间变得恶劣起来。
“回府。”我转身便走,丝毫不想在这个冷酷无情的吃人深宫再多待一秒。
但走出数步后,我却发现那个原本应该紧随身后的人居然依旧维持着刚才的跪姿在那儿动也不动。
“怎么了?”我皱眉,这小子又闹的什么别扭?
“我不是狗!”梓君猛然间仰头直视向我,目光灼灼。
“你……”我瞪视着他,“我刚那只是顺口……好吧好吧,你不是,我道歉还不行吗?”看着梓君像是受了什么奇耻大辱般目眦俱裂、浑身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我也只能软下声去,“我知道我刚才失言了,但我那也是有口无心的啊,你又何必这么较真儿……”怎么又开始紧咬下唇了?我说错什么了我……你可真难伺候!我无奈地长叹了口气,“梓君,你实在太犟了。”还是再哄哄吧,这地方虽然偏僻,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过来呢,老让他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儿,“我知道你气,但你换种方式跟我表达不行吗?非得这么直来直去的弄得大家伙儿都下不来台?”见他仍旧没有什么想要站起来的意思,我干脆走回身去蹲下来与他平视,“知道吗,不管做什么事都得讲究点儿方式方法,有时候适当的服服软、示示弱更能达到目的。很久以前,有个名叫徐达的人和皇帝下棋,虽然输了,但他却在棋盘上下出了‘万岁’二字。皇上龙颜大悦,将一整片风景优美的湖泊赏赐于他,还将对弈地命名为‘胜棋楼’。其实有些时候,输就是赢,弱就是强,后退就是前进——以退为进,以守为攻,这,才是兵家上策。”
干妈曾教过我,眼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梨花带雨中,化百炼钢为绕指柔,让那些自命不凡的大男人们丢盔弃甲、甘为我们女人鞍前马后。女人的名字并不是软弱,但我们有时候却甘愿被人当成弱者,甚至是千方百计地想要示弱。
“扮猪吃老虎”……我现在不正是这样吗?锋芒尽敛,才智尽收。
“以后别这么要强了,木刚易折,进一步山穷水尽,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要知道‘小鸟依人’才是女人们最喜欢的类型哦。”见他的表情渐渐松懈下来,我赶忙再接再厉继续转移话题以分散其注意力,省得这小子再在这种不是问题的问题上多作纠缠,“刚那人打你的时候你干嘛不躲?干嘛这样强挺着挨人揍?要是我没有经过呢?你还真等着被人活撕了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挨了打就得还手知道不?”我轻抚上他那高肿的面颊,“跟我这儿就强硬蛮横,跟那人你怎么就任凭宰割了呢?”
“当年,”梓君张口欲言,却不小心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拧紧了眉,“当年凤后属意的小君,其实是他。”
呃?我愣了一愣,居然还有这么一层!?
“也就是说,当年凤后之所以会阵前易帅、把你送来给‘我’,都是因为杨睿?原本应该是你被送往蕴秀庄而他抬身小君……所以,你才觉着欠了他的是不是?”
见梓君点头,我却不禁开始摇起了头。
“你不是自诩看人精准吗?难道你还看不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会不知道,若非你放手一博,我又怎能容你侍立身后!?现在你是觉着自己亏欠了他,但人生无常,你又怎知他往后的日子不会过得比你更好?退一步来说,就算如今是他伴我左右……但他若无你这般的智谋胆略、心思性子,不出三月,他的处境决不会比现在更好!”
“公主……你可不可以,救他……”梓君踌躇着向我开口。
我冷然轻笑,“我难道还是菩萨不成?你想让我普渡众生!?”
“我不是……我是……我……”梓君颓然地垂下头去,不再多语。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真正能救赎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这个道理,你也明白的,不是吗?”若你也只是一味地等着别人来帮你……那即便是杨睿、凤后甚至是女皇,最终也无法保你万全!
“膝盖不疼哪,还不给我起来!” 我伸手将他拉起,嘟嘴抱怨,“真是,我腿都蹲麻了。”
“原来你的白痴全是装的!”一个声音横插而入。
杨睿!?
我猛然回头,可,本就没怎么站稳的我,一惊之下,脚步踉跄,居然就往旁边摔去。
连锁反应,久跪刚起的梓君也被带动着跌落在我身上。
“啊!”梓君呆楞了一秒,然后迅速弹起,脸庞瞬间烧得通红。
靠,压死我了!我呲牙咧嘴,这青年男子的体重合上重力加速度那可真不是盖的,差点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给挤出来!我瞪了一眼闷声哄笑的杨睿,抬手伸向梓君,还不快点拉我起来!?
“殿下,我扶你。”杨睿嘻笑着拉住了我伸出的手。
“公主……”梓君应是想到了些什么,脸上的红霞渐渐褪去,继而换成一抹惨白。他紧握住我的另一只手,满眼哀求。
“放心吧,梓儿,她毕竟是你的妻主不是吗?”杨睿转了转眼珠子,狡黠地向我眨了眨眼,“就算我惊扰了殿下,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殿下也不会把我给怎么着的……对吧!?”
我挑了挑眉,牵起嘴角。这种世族豪门的大家少爷,想必亦是在那浑水中趟大的吧,瞧这话说的,多够水准。既然你给了我保证,那我也没必要现在就和自己过不去,毕竟这杨家也是块硬骨头,我犯不着在如今根基未稳时就急不可待地往上扑。
“我说二位,男女授受不清哪!”我晃了晃还被他们二人紧握着的手。
梓君闻言立刻触电般地将手撒开,而杨睿却仍是笑嘻嘻地毫不在意,“我都不怕吃亏了,殿下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谁才是我的侍郎!?
“好啦好啦。”杨睿不紧不慢地松开手,“听你刚劝梓儿那几句,我就知道殿下绝非那些迂腐守旧之辈。不就一个小小的玩笑嘛,想必公主定能容下吧?”
我眯眼扫向他,“你又知道了?”他刚才到底听到了多少?
杨睿看向我,灿然一笑,眼波流转间□□无限。“知不知道的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杨睿如今既知殿下此般心意,那我定会为殿下三缄其口,使殿下能够顺利地达成夙愿。”
我的愿望?我回想了遍刚才和梓君的对话……难道刚才有哪句可以看出我的心意吗?
杨睿见我不解,轻笑一声,他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微启红唇作了个口型。
! ! !
我一下子瞪大了双眼,我没看错吧,他刚刚比的……确是 “万岁”二字!?
他这什么意思?
是指他听到了我刚才那个以输为赢的故事?他以为我这是欲擒故纵,想要以退为进、以守为攻?还是说,他暗示我若想争得龙位,那他就是最为至关重要的一棋?或者说,更加大逆不道一点……
“睿少,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梓君见我俩都沉默不语,赶忙将话题给带开,似是生怕我一个心念突变,会将杨睿给抽筋扒皮。
“我听嬷嬷说你并未随公主一起入殿,便想着来寻你陪我一块儿用个晚膳。”说着说着,某人斜了我一眼,好象我真是什么存心不良克扣下人饭食的“洪扒皮”似的,“都这时辰了,我可不想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饿死。”
好女不跟男争,洪尘你也是个成年人了,可别掉价地和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我不断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免得呆会儿一个没忍住就上前掐死那个拱火的臭小子。
“公主也还没进膳呢。”梓君扯了扯杨睿的衣袖,摇头示意他暂为收敛。
杨睿转头看了梓君一眼,继而嘻笑着对我吐了吐舌头,“粗茶淡饭的,也不知杨睿能否有这荣幸请得公主赏光?”
我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恭敬不如从命。”我才不管你是真客套还是假客气呢,我可都忙活了大半天了,连个午饭的影子可都还没见着呢!
不过……晚膳!?
我抬头望天——日正当空……
现在估摸着也就下午两点左右吧,他们怎么就晚膳了呢?难道这古人还真是一天两顿!?那不是穷人家要节约粮食才这样的吗?
若是这样,那我昨晚那个家宴又算怎么回事儿?加餐?晚点?还是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