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 / 1)
司徒府是苏州的富户,光看住宅建筑就知道其富裕程度了。
进得门来,即踏入宽敞明亮的兰雪堂,精制的画栋雕梁和古色古香的家具体现了主人身价,从兰雪堂进去,迎面是一座假山,上面藤萝宛然,目的是遮挡客人视线,否则一览无余了便失了意趣。沿着石子路蜿蜒向西,路边碧草青青,绿荫悠然,小桥流水,池中的密密疏疏一片片绿油油荷叶中点缀着点点粉红荷花,给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各处碎石子路的花纹和假山风景相映是司徒老爷特地请风水先生点拨而造,有望子成龙、丰家荫子的深意。再往西,来到一个叫观轩的小亭,正面小桥流水潺潺,背面翠竹郁郁葱葱,临水而坐,凭栏听雨,清风抚面,荷香泌心。后面隐约可见红楼一角。这是司徒家大小姐司徒慧的闺房。
与整个住宅的豪华比起来,红楼里的布置是最简单不过了,推开房门,一张大大的书桌占据了原该摆放绣架的地方。较为显眼的是靠墙二排长长的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告知了主人的爱好和志趣。
司徒慧是个才貌双全的苏州美女,娇嫩白净的瓜子脸,小巧秀挺的鼻子,一双灵气的大眼睛显示了她的聪睿。这几天外面纷纷扬扬传说皇上要点秀女了,她感到有些郁闷。
柳色参差掩画楼,晓莺啼送满宫愁。
年年花落无人见,空逐春泉出御沟
她低低地吟诵着不知由那位宫女所作的宫怨表达了对春愁锁闭、美人迟暮凄凉悲愁的感受。
“不好了,小姐。”丫鬟小纹急急忙忙地跑上楼。
“我不是和你说,任何事慌则乱,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用慌成这样!”
司徒慧不慌不忙啜了一口茶,“什么事这样惊慌?”
“皇上要点秀女了,听说丘县官把你列为我们苏州第一美女,准备献进宫邀功领赏!那狗官此时正在前厅和老爷商谈呢”小纹的脸涨得通红,也难怪,待自己如亲姐妹似的小姐要被选送进宫去,她怎么能不急呢!
“哦!”司徒慧轻蹙秀眉。
“小姐,你快想想办法吧!要不,咱们叫夫人去求求老爷。”
“没用的,你先别急,让我好好想想。”
说来司徒府家大名望高,老爷司徒弘富甲一方,司徒夫人绿娘出生豪门貌美无比,当年的联姻哄动了苏州城,可称得上是“郎财女貌”。
但事情往往都不是完美无缺的,绿娘嫁入司徒家后虽尽得司徒弘宠爱,但一直没有怀孕,以至于司徒弘年过四十膝下无子。
盼子心切的司徒老爷就娶了二夫人巧姐,说来也巧,二夫人巧姐进门不久就有了身孕,而一直没有喜讯的大夫人绿娘居然也怀上了孕,可把司徒弘乐得天天烧香祷告,盼送子娘娘给自己送个儿子来,不,最好是一口气送二个儿子。
八个月后,怀孕后一直身体不好的绿娘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儿,令司徒弘大失所望,取名为慧,音同“晦”,暗喻晦气的意思。
过了几天,二夫人巧姐也早产但很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乐坏了的老爷当即赐名“贵”,表示一生富贵。母凭子贵,巧姐成了司徒家实际的当家夫人,让绿娘保有大夫人的空衔已经是司徒弘最大的仁慈了。
随着司徒慧、司徒贵姐弟慢慢地长大,姐弟俩个性的差异使得司徒老爷日夜担心,司徒慧越长越漂亮,貌美已胜过其母绿娘,待人接物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无不通晓。更难得的是对经商之道具有独特的见解,偶尔的一二个小点子让司徒弘感到惊异,而司徒贵由于父母过于溺爱,本来就天资平平,加上终日无所事事不思进取,使司徒老爷大失所望。
偏爱儿子的老爷就想了一个二全其美的方法他命司徒慧扮作书童小厮不离司徒贵左右,与商贾大佬谈生意全由司徒慧策划部署好了让司徒贵捞个现成,所以商行里都知道司徒家公子经商有道,是个无比的角色。而司徒慧除了关键时提醒一二句,从来就不多说话,将自己隐藏得很好。
除了几天前,几天前那件事……司徒慧抚着自己的额头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
那天司徒姐弟俩到本地有名的一品香茶馆与京城来的丝绸富商李贾谈合作生意。司徒慧照例扮作书童小厮面无表情站在司徒贵身后。
“如果李老爷没异议的话,我们就这样定下来,将来,我们司徒绣行的丝绸由你在京城包销,我们以九折供货。哈哈,来,合作成功。”司徒贵高兴地举起茶杯欲与之敲定。
“慢,如果司徒公子肯将你的小厮割爱于在下的话,我进你们家货不但不要你打折扣,将来所赚取的利润还分你一成。”李贾色咪咪地看着司徒慧。
糟糕,司徒慧心中警钟大响,她先前研究过李贾的资料,知道此人有断袖之僻,喜好漂亮的男童,她基本上是不和这种人发生交集的,所以她不想出面谈这桩生意,无奈司徒老爷想把生意做到京城的愿望太强烈了,责令她俩一定要谈成这件买卖,这不,果然出事了。
“不行,除了此事,其他都好商量。”这个司徒贵还算知道事情的轻重厉害。
“不就一个家奴吗?我再给你一百两黄金可以了吧?”李贾站起身欲拉司徒慧的手。
“算了,合作失败。”司徒贵再无能也知道要保护他姐姐的,所以他推开李贾肥肥的有些恶心的手,拉着司徒慧就要走。
“等等,你知道我舅舅是谁,京城赫赫有名的寇太师,和我做生意你小子有多划算你算过吗,我看上你的小厮是他的福气,你何苦为这种小事坏了我们的生意,值得吗?”李贾趾高气昂地说:“来人,给我把这小厮好好地请回去。”
四个下人上来抢人,司徒贵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眼看司徒慧就要被抢走
“慢着!”司徒慧大声地喝住了恶奴们,脑中快速地筛选了一遍李贾的资料,知道此人由于从小被继母虐待导致心理变态,非但对女人没有好感,而且越漂亮的女人他越是憎恨,对付这种人她只能破釜沉舟了,反正她做小厮也厌了,只见司徒慧从容地摘下帽子,让长发飘散开来:“我是女人,你不会感兴趣的。”真是一语惊人。
只见她一头乌黑飘逸的漂亮发丝披散在她肩头,静静地映着她雪似的肌肤,水灵深邃的双眸熠熠发亮、噙着淡淡笑意的美丽唇瓣,散发一股沉静与温柔——她美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令人觉得让她穿著男装,是何等的暴殄天物。在场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不知什么原因,她感觉到有二道目光一直在追随她,她欲向四周搜寻来源。
“你这臭娘们,没事装什么男人。”李贾果然生气了,但他转而一想乐了:我把这小娘们带回京城献给皇上,皇上一高兴,没准赏我个官做做,省得我太师舅舅老说我不是做官的料,不肯给个官做。
“来人,给我把她带走。”
“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强抢民女,还有皇法吗?”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声音来自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青年男子,李贾接触到此人的眼光时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这么冰冷的目光足以把人冻死。
李贾有些胆怯,但只能强作镇定:“你能把我怎样。我舅舅就是京城寇太师,连当今皇上都卖他几分人情,你什么东西,也敢来搅这趟浑水。”
青年男子指尖一拂,一缕指风在李贾膝盖上曲泉穴上扫过,李贾腿一软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
青年男子转向司徒慧:“姑娘,你要如何发落他?”声音虽然还是冷冷的,但司徒慧却感觉不到寒意。
“算了,放他走吧,只要他发誓不要再来惹我们司徒府。”司徒慧不想把事情搞大。
青年男子冷冷的的目光又对上了李贾,意思不言而语,就是你怎么样。
“我发誓,我发誓不再骚扰这位姑娘和司徒府,否则天打雷轰。”李贾赶紧发誓,傻瓜才会吃眼前亏呗。
指风一扫,李贾穴道顿解,他忙不迭站起来,狠狠地盯了司徒慧一眼,心里暗道:我不方便出面抢人,但太师舅舅说马上就要选秀女了,我可以叫那狗县官把你造进秀女册,看你怎么躲过这一关,他虽心不甘但也只能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多谢公子援手,小女子感激不尽。”司徒慧拱手表示感谢。
青年男子凝视着司徒慧,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人们纷纷打听这位绝色佳人的来历,终于司徒府有位绝色千金的消息被披露出来,一向行事低调,而又深居浅出的司徒慧一夜成名,而知县丘大人接到了圣旨,数天后钦差大人会来苏州挑选秀女,所以根本不用李贾去挑唆,他早就看上了司徒慧这块加官晋级的台阶。
想到这里司徒慧心里有些烦躁,自从自己的身份披露后,再也不能跟在弟弟后面扮小厮出谋划策了,也更加得不到老爹的喜爱,按老爹的脾性,这次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自己送进宫去,欲凭借自己的美貌受宠于君王,保得司徒门第兴旺,保得无能的儿子永享富贵。好个一箭双雕之计,只是欲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未必太残忍了。
要我入宫,你也太小看我了,老爹,司徒慧轻轻地冷笑了一声,一入宫门深似海,让自己和一堆女人争夺一个男人,夜夜翘首盼宠幸,还不如死了的好。
死,司徒慧又轻轻地呸了一下,死是最懦弱的行为,况且连累母亲为自己负上抗旨的罪名,岂是我司徒慧的所为,我平时温顺,是我不屑反抗,可不等于我会任人宰割。
“小姐”小纹的记忆中,她的小姐聪慧过人,美丽无双,任何事都难不倒,“会有办法的,小姐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小纹对她的小姐充满了信心。
“别急,小纹,我们先去前厅听听狗官和爹爹怎么说的。”
二人悄悄地来到了前厅的屏风后面,侧耳静听。
“老爷,女儿玩劣,进宫怕是会给大人添麻烦……”可以想象胆怯的母亲用了多大的勇气。
“住嘴,大人欲举荐女儿,是我司徒家前世积的福分,你不要噜苏”司徒老爷狠狠地阻拦娘说话。
“不,求求你,大人不要送我女儿进宫,我一定每日烧香念佛为您祁福。”可怜的娘亲不顾一切,苦苦的恳求着。
“这话从何说起啊?皇上选秀是何等大事,莫非司徒老爷想抗旨不成!”丘县官威胁的声音,
“姐姐你怎么这样说话,小慧被选为秀女是我们司徒家荣幸,她日小慧得宠,我们司徒家可就是皇亲国戚了。”二娘可正是惟恐不乱啊。
“毋须多言,本官不敢违抗圣旨。”丘县官说完站起身来
“鄂班头,你带些人把司徒府包围起来,负责保护司徒小姐的安全,半月以后选秀钦差会来接人,若有差错惟你是问。”
“大人留步!”司徒慧笑吟吟从屏风后面走出,虽然没施脂粉,但惊人的美丽还是震呆了县官和在场的衙役。
“小女子承蒙大人提携,感激不尽,能进宫侍奉皇上,是小女子三生有幸,将来若能不负众望,得君王宠爱,必定不忘今日大人举荐之情。”司徒慧施了一礼,回头对司徒老爷说:“爹爹,大人如此厚爱,各位公差大哥这么辛苦,你应该多多答谢才是。”
“是啊,是啊,你这贱人,你看女儿比你懂事多了,哈哈…。”司徒老爷放下心来。
“不用,不用,难得司徒小姐如此知书达礼,他日飞上高枝时,在万岁面前替本县美言几句就行了。哈哈…。”丘县官得意地笑了。
“如此,请恕小女子告退。”
司徒慧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些丑陋的嘴脸,拉着小纹离开前厅。
回到楼上,小纹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小姐你是不是气糊涂了,你不是最恨没有自由吗?你刚才应该求求那老爷和那狗官放过你才是!你怎么反而去谢他们把你送入牢笼呢?”
“没有用的,小纹,你想想丘县官平时贪婪成性,爹爹一直认为我这个女儿是多余的,求他们肯定没用,只有先让他们放松警惕,再想办法!”司徒慧不改平时的冷静。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聪慧的光芒。
“小姐你使的是缓兵之计,”小纹惊喜地说。
“我教你的孙子兵法第八计是什么?”
“明修栈道,暗渡陈昌。”小纹叫出声来。
“嘘,不可走漏了风声。这件事就你知我知,明白吗?”司徒慧再三叮咛“接下来有很多是要你帮忙,你怕吗?”
“不怕!6年前小姐救了我,我的命就是小姐的,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愿意。”
小纹是6年前司徒慧和娘亲去庙里烧香的路上救下的,当时小纹父死母亡,一群恶霸拿着伪造的借条要拖着弱小的小纹去抵债,当时年仅12岁的司徒慧已显露出超人的智慧,从借条上看出纰漏,由于日期是写在指印上,说明是先按的指印后写的日期。当场拆穿了恶霸的鬼伎俩,救下了小纹。在问明了小纹家中再无别人的情况下,司徒慧把小纹留在了自己的身边。教小纹读书识字,善良活泼的小纹也给司徒慧孤独的少女时代带来了无比的快乐。
可这一切是不是就要结束了,司徒慧有些伤感。眼前已没有她再伤感的时间,必须尽快行动。
“不用你上刀山下油锅,只要你明天陪我去拜访县官大人就行了。”司徒慧笑着说。
第一天,司徒慧叫小纹在药店里买了一支价格不菲的老山参,送给了县官太太,而小纹又“无意中”说出了老山参的去向。
第二天,司徒慧叫小纹在珠宝店铺挑选了几件贵重的首饰,送给了县官太太,而小纹在挑选时用的时间“长”了些,话儿又“多”了些,反正把“不”该说的全说了。
第三天,司徒慧叫小纹在绸缎行里挑选了一大批绫罗绸缎,给自己准备做一大批新装,为将来取悦皇上做准备,而变得特别饶舌的小纹毫不隐瞒地将司徒小姐一心想进宫争宠的愿望“透露”出来。
第四天……
第五天……
不到一星期,苏州第一美女司徒小姐即将进宫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令一大批仰慕司徒慧的公子伤心不己。一些待选的秀女更是十分嫉妒。
而大夫人绿娘虽然不舍得女儿,但看到女儿如此高兴,她本来就是一个懦弱且毫无主见的人,以为女儿自己想要进宫,也就放下心了。
至于司徒老爷和二夫人看到司徒慧大把大把花银子,虽然心疼得不得了,但仔细想想,只要女儿肯自愿进宫,凭女儿如此花容月貌定能得到皇上宠爱,给封个贵妃什么的,到时就可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司徒老爷和二娘他们乐滋滋地做着美梦。
“接下来怎么办?”七天过去了,不知小姐葫芦里装的什么,小纹又开始担心了。
“我明天想吃你亲手做的菜,行不?”司徒慧懒洋洋地说。“我怕以后再也没机会吃你做的菜了。”
“小姐你别这样说,你想吃什么我去做。”小纹又开始抹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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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大清早,小姐闺房里传来小纹的恐怖的尖叫声,接着又传来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司徒老爷和二位夫人匆匆赶来看到的是一片狼籍,房里到处都是摔坏的东西,而司徒慧双手捂着脸一声不吭地坐在床上。
“怎么啦?慧儿”司徒大娘母女连心,着急地问。
“小姐她,小姐的脸……”小纹指着司徒慧结结巴巴地说。
大夫人强行拉下司徒慧的手,吓得差点晕过去,一张娇艳欲滴的粉脸,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肿得眼都快睁不开了,美丽的小嘴也被疙瘩挤歪了。
“快,快去找大夫。”司徒老爷急得团团转。
县里最有名的大夫都一一前来看过,有的说是“邪热侵犯少阳,内热外邪互结所致”,有的说是面部丹毒,看也看了药也用了,非但不见好转,好象更严重了。
司徒小姐患病,容貌被毁的消息再次被传开了,令仰慕司徒慧的公子哥们惋惜,也令不少已被选中的秀女暗暗窃喜,最着急的当然是丘知县了,一得到消息连忙赶来了。
“大人稍坐片刻,大夫正在给小女诊治。”司徒老爷勉强打起精神出来迎接。
“可否带本县去看看令爱的治疗情况。”
“大人请!”
丘知县虽然有所心里准备,但还是被司徒慧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吓坏了,昔日如花似玉的脸肿得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本县最有名的闵大夫神情严肃,双眉紧锁坐在一旁沉思,一张方子开开停停,落笔犹豫不决。
“大人,你叫闵大夫一定要治好我的脸,还有三天我就要进京入宫伴驾了,我将来一定能做贵妃的。”
这种模样进宫,当鬼妃差不多,还贵妃呢!丘知县暗自嘀咕“闵大夫,你看能治吗?”
“大人,司徒小姐是风热疫毒之邪,上攻头面蕴结所致,此病来势凶猛,没有良方,只能开些驱邪解毒的药,能否治愈,还要看病人的体质,不过,即使治好了,将来脸上难免要落下不少疤痕。”闵大夫叹了口气。
看着这张近乎恐怖的脸,丘知县在也坐不住了:“小姐回房休息吧,我再想想办法。”
“大人,大人别走啊,大人你答应举荐我的,大人…。。”
丘知县近乎逃跑似的开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