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遇见未来(1 / 1)
两年后,瑞士。
“幼幼,过来看你的功课。”闻彦博拿着幼幼的作业本使劲摇头。
“怎么了?”幼幼边吃冰淇淋边凑过来。
“你不是连中文都忘了怎么写了吧,你才到瑞士两年而已。”
闻彦博拿着幼幼满是错别字的中文课的作业本,无可奈何地说。
幼幼吐吐舌头。
就是她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让闻彦博又念起了姿飒,一时间有些走神。
“吃东西了。”许漾端着刚刚烤好的蛋糕走了过来。
“别吃冰淇淋了,去洗洗手,吃妈咪刚刚烤好的芒果蛋糕。”许漾分别给三个人倒上果汁,然后又开始分蛋糕。
“这是幼幼的,这是我的,这个给你。”许漾把蛋糕放在闻彦博面前。
“发什么呆啊?”许漾见他走神,撞一撞他的胳膊。
“啊,没什么。”闻彦博回过神来。
“幼幼这两年来开心了很多,人也长高了,你看她那个样子多开心。”许漾欣看着幼幼一蹦一跳地背影满脸的欣慰,“这都要谢谢你,彦博。”
她感激地看向他,含情脉脉。
“对了,我有件礼物送给你。”
“哦?什么?”
许漾从身后取出一个盒子,轻轻打开。
“我看你的皮夹都用旧了,所以特地买了一个新的给你。”
许漾食指轻巧地一推,把盒子递至闻彦博面前。
闻彦博盯着那棕色的皮夹呆看半天,半晌,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许漾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她看见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皮夹。
他捧着它,用手指充满深情地细细地摩挲着,目光深邃而温和,像是飘向很远的地方。
突然之间,许漾感到她的心,被什么扯了一下。
“是…她送的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唔…”闻彦博微微颔首,目光却未曾从那黑色的皮夹上移开。
“难怪…”许漾有些难过,抿抿嘴唇。
“那个傻丫头说,‘闻彦博,我会定期检查的,你要是敢弄坏它或者偷偷换掉它,我以后就再也不送东西给你了!’”
闻彦博学着姿飒的语气,完全陶醉在记忆中。
“可,这是她送给我的唯一的礼物,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有。”
他叹口气,收回那飘渺的目光,笑着摇摇头。
许漾凝视着他,紧紧地咬着下唇。
隔了半晌,她幽幽地说。
“为什么?”
闻彦博不解地看向她:“什么为什么?”
许漾冷笑一声,深深地吸进一口气。
“为什么,你还是不可以忘记她?她只不过是你生活中小小的一个过客,不过占用了你漫长的生命中几百天的时间与经历,怎么可以与我们之间十几年的感情相比,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够把她从你的记忆里摘除?”
许漾不解地看向闻彦博。
这两年来,闻彦博尽心尽力地照顾幼幼,但和她之间始终没有任何僭越。
她几番试探与暗示,但他始终无动于衷。
许漾激动的样子,让闻彦博有些尴尬,他轻轻地叹口气,认真地说: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忘记她,反而这些年来我常常都会想起她,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细节,也够我回味很多遍。
闻彦博轻轻笑笑,继续说道:“许漾,你应该明白,爱一个人和忘记一个人都是不由自主的,如果感情可以控制甚至可以量化,那么它到底还具有多大的意义?”
他别过头,看向花园里盛开的鲜花。
“这些日子以来,我不断地问我自己,你和姿飒,我到底更爱谁?但是越想却越没有答案。后来,我才明白,感情是一个只具有当下性的东西。当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真心而深刻地爱着你,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那段日子会是我这一生的美好回忆,我一辈子都铭记于心。但是现在,此时此刻,在我心里,却没有人比姿飒更重要。”
闻彦博顿了顿,又转回头看着许漾。
“许漾,二十年了,你认真看看我,再认真看看你自己,我们都变了。时过境迁,我们都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以前的感情,也带不走了,它只能是一段割裂的记忆,被永远保存在那个遥远的空间,偶尔拿出来看看,但毕竟已经不是从前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是真心希望你明白,现在在我心中,最爱的,是林姿飒。”
闻彦博重重地舒出一口气,然后他轻松地笑笑。
许漾呆座在那里半天,闭上双眼自嘲地笑笑,轻轻地摇摇头。
瑞士的闻家大得像个宫殿。
这偌大的宫殿,却只有闻彦博和他姑姑两个人居住,其余的都是不相干的人,每天替他们忙碌着。
他并没有把许漾和幼幼接到这里,他始终介意着。
此刻的闻彦博,正站在这座宫殿里无数房间的一间中,静静地冥想。
这间房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进,平素也是他自己打扫,上了锁,钥匙只有他一个人有。
房间里都是水晶做的架子,上面放满了各个年代生产的芭比娃娃。
都是他用心找到然后再用高价买回来的。
他总是在这里想念姿飒。
水晶架排在四周围成一个圈,中间空余的地方放着一张油画。
是画师根据姿飒的照片画出来的。
分毫不差。
但闻彦博总是觉得不像。
他喝着手中的红酒,感慨万千。
最初他们是怎么相识的呢?
他笑笑。
“你叫我吗?”
她总是那样心不在焉。
他沉浸在回忆中不能自拔。
他甘愿淹死,他想。
有人敲门。
他恼怒地回过头。
“我不是说过不许别人进来吗?”
却吃了一惊。
莫可笑盈盈地站在门前。
惊诧与希冀冲淡了怒气。
他招呼她去花园坐。
那才是个花海。
盛夏,各种各样的花开得很漂亮,繁盛的青草与花色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他们在阳伞下喝着咖啡。
“你怎么到瑞士来了?”闻彦博笑着问。
“来拍写真集。”三十岁的莫可身材依旧曼妙,结了婚的她越发具有成熟女人的韵味。
“你越来越红了,再过两年我们风尚该请不起你了。”闻彦博咬着曲奇饼和莫可开玩笑。
“如果闻先生都付不起价钱的话,那么我想我要失业了。”
两个人老友似地聊起天来。
“刚才那个房间里面的芭比娃娃...”莫可回想起刚才那满屋子的娃娃,若有所思。
“以前找到了就会送给她,现在...只有我慢慢存着,想哪天遇上她再一起全部给她。”
闻彦博擦擦手,“就怕没这个机会了。”
“还有,那幅油画,可真像,我想姿飒看见了,一定会很感动。”
莫可看着他深情的样子,替姿飒感到欣慰,她毕竟没有为他白白付出那么许多。
“不过,我猜如果是被她看见,她一定会说‘闻彦博,你可真该死,我又没死,你干嘛摆那么大画像在那边凭吊我?!”
闻彦博感慨万千地调侃着。
莫可笑着叹口气。
“你一个人么?幼幼和许漾呢?”莫可自进来起就没有看见这两个人,她小心地试探着。
“你想见她们?等下我叫司机送你去许漾家。”
“你们不住一起吗?”
莫可愈发好奇。
闻彦博笑笑:“为什么要住一起?我只是把幼幼当成我的女儿去疼爱,但并不是真正要做她爹地。”
莫可恍然大悟地拍拍脑门。
“就是说你并没有和许漾结婚了?”
“结婚?我已经结过了,戒指都送出去了,不可以反悔的。她走的时候没有把戒指还给我,我当她一直保留着这个婚约。”
闻彦博靠在椅子上享受着阳光。
半晌,他终于问到。
“她怎么样?”
“离开你之后她去了冰岛一个远房表姐的家中,在那里生活了一年多,半年前,回去了C城,依然住在原来的屋子里。”
“她一个人住?”
闻彦博小心翼翼地求证。
“不,两个。”
闻彦博的心一紧。
莫可笑笑。
“给你看样东西。”
莫可自提包中取出一本相册,递与闻彦博。
他接过来,小心翼翼地翻开。
上面都是姿飒的照片。
她胖了,温柔了,却也更加漂亮了。
闻彦博痴痴地看着手中的照片。
她确实不是一个人,每一张都是她和一个孩子的合影。
从婴儿时期到约莫两岁大小。
闻彦博不解地看着莫可。
“这个孩子......”他有些预感。
“是姿飒的孩子。”
莫可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表情。
他的目光似被磁石吸住,一刻也不肯移开。
“姿飒的孩子...”他重复着,表情有些错愕。
“想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莫可微笑着看着闻彦博。
他抬起头,目光有些湿润。
“闻心远。”
闻彦博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你说他是我和姿飒的孩子?”
莫可点点头。
他难以置信地兴奋着,像个孩子似的欢呼雀跃。
待他冷静下来,莫可才道出原委。
“那个时候,幼幼生病住院,你日日夜夜守在医院里,姿飒看你辛苦,怕你知道了担心,所以一直瞒着你。后来,幼幼好了,她本来想告诉你的,但是许漾求着姿飒把你让还给她们母女俩,她又犹疑了。她不想你因为孩子的原因偏向她,她要的是你真真正正的爱。”
闻彦博呆呆地听着,他是真的不知道姿飒把一切都暗自里藏起来,悄悄地为他打算。
莫可叹着气,“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你现在过得怎样,如果你和许漾柔情蜜意,你们一家三口过得幸福美满的话,我想我已经没有把事实告诉你的必要;但我没想到,你一直在等她,所以我才把这一切告诉你。”
“她...”闻彦博有些哽咽,“过得怎么样?”
“肯定不会好,但,有了孩子,她很开心,可能看见他就像看见你一样吧,多多少少是份安慰。”
“没有人照顾她吗?”
“她一直在等你。”
“我常常看见她坐在窗前发呆,对着你家,一望就是几个小时,我知道她心里还是很爱你,但她又怕搅了你的幸福。”
莫可想起姿飒,不由得一阵心酸。
“没有她,我会幸福吗?”
闻彦博苦笑着。
“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该怎么做就看你的了。”
C城的夏天很美丽,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姿飒爱极了这样的天。
她依然做着心理医生的工作,保姆帮她带着孩子。
幸好如此,初当妈妈的她,什么都不懂,常常搞得手忙脚乱,又没有旁人可以请教,只有请个有经验的保姆回来帮忙。
她的生活还是跟从前一样简单,工作,看书,弹钢琴,偶尔和老朋友叙下旧,唯一的亮点便是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她精心地照顾他,用双倍的爱。
是个男孩子。
但姿飒更喜欢女儿,不过听人家说男孩子会很像父亲,她稍稍有了一些期待。
生他的时候,大出血,医生要她放弃这个孩子,但是她却执意要生。
她甚至把莫可叫进产房,做好了托孤的准备。
结果,母子平安。
身体太差,足足休息了半年才恢复过来。
但她很开心。
“心远,过来,到妈咪这里来。”
心远在林家的院子里,独自玩耍着,抱着手上的玩具,怡然自得。
姿飒蹲在地上,张开双臂,心远“滴滴嗒嗒”一路小跑,撞进姿飒怀里。
“呵呵,你这个小淘气。”姿飒轻轻地抱起他,“哇,又重了不少,再过些日子啊,妈咪该抱不动你了。”
姿飒抵着心远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他小小的鼻子。
“林姿飒。”
突然,姿飒听见有人叫她。
她徐徐回过身。
“你来啦。”姿飒回过头,微笑地看着来人。
是陶夭。
祁淡远那一刀,并未让她致命,邻居救起了她,送往医院,保住了一条命。
陶夭越发清瘦了,但人却比从前淡然温和许多。
她缓缓走过来,接过姿飒手中的心远。
“呵~”她笑笑,“你儿子可真壮。”
然后,她温柔看着心远,说道:“你啊,长大要好好孝顺你妈妈,她生你的时候可费了不少劲儿。”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逗着孩子,一会儿保姆过来抱走心远喂饭吃。
姿飒与陶夭在石凳上坐下,使劲甩甩胳膊。
“我的天,一天吃四顿,我就算养得起他,也抱不起他了。”
“你看你,别不知足了啊,明明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还学着人家呛声。”
陶夭羡慕地看向姿飒。
姿飒转过头,微笑地看着她。
“陶夭,看见你这样,真好。”
陶夭回眸一笑。
“我也没有想过,有一天竟会与你谈笑风生。”
姿飒笑着摇摇头。
“祁淡远的事,让我明白许多,大难不死,更要珍惜平和的心境,好好做人。”
陶夭目光悠悠地看着院内的飞返的白鸽,平静而温和。
“对了,姿飒。”她转过头,“你始终都没有告诉他你有了他的孩子?”
陶夭目不转睛地看着姿飒,好奇地问。
姿飒轻轻摇摇头。
“为什么?”
姿飒想了想,说:“我还不至于,用每个女人都拥有的能力,去践踏自己爱情的尊严。”
“哈哈哈。”陶夭爽朗地笑起来,“你个林姿飒,到了都是牙尖嘴利的主。”
姿飒也大笑起来。
“但,他是爱你的。”隔一会儿,陶夭认真地说。
“唔…我知道。”姿飒幽幽的。
“姿飒,好好的,有些东西,或许错过了,就真的一辈子。聪明人,不做意气之争。”
陶夭诚恳地拍拍姿飒的肩膀。
姿飒想了想,微笑着点点头。
送走陶夭,姿飒推着把推车推到院子里,宝宝吃了饭,正在酣睡。
保姆外出买东西,院子的门翕着缝,她怕有人来访,吵了孩子。
她自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书。
时不时回头去看熟睡的孩子。
真的像极了那个人,姿飒在心底感叹到,眼角眉梢,都是闻彦博的影子。
不知道他将来会怎样?
也好,她终于可以从这个孩子身上找到他们错过的那些日子。
突然间,孩子哇哇地哭了起来。
姿飒放下书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摇着。
她哼着小时候爷爷常哼给她听的童谣,说来也怪,这孩子只要一听见这首歌,立刻就止住了哭声。
憨憨地笑起来。
姿飒也跟着他笑。
“好了,妈咪抱你进去了,免得着凉。”说着姿飒把孩子放进推车站起身。
书掉在地上,她弯下腰拾起。
一阵风吹来,把手上那本《庄子》吹开。
那一页,刚好写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与江湖。”
姿飒笑笑。
转身的时候,她瞟见门口伫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