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富士山下(1 / 1)
姿飒来到医院看幼幼,在医院的病房门口碰见许漾。
她看上去一点也不憔悴,甚至有些神采奕奕。
姿飒暗自里嘲笑着自己的落魄。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许漾把姿飒拦在病房外。
姿飒点点头。
两人来到露台上。
露台的风,刺骨的凉,许漾披着厚厚的紫色羊毛披肩,此刻的她依旧高贵优雅,只是多了一丝冷漠。
姿飒在风口站定,眺望着远景,凛冽的风,吹在她的脸上、身上,向来怕冷的她,却在刹那间爱上了这刻骨铭心的冷风。
她把手插在衣袋里,却想念起闻彦博宽大而温暖的手。
他也曾这么牵过她的手吧?
也说过那些话么?
她徐徐地转过头,哀伤而羡慕地看着许漾。
“那天的事,你都告诉他了吧?”
许漾的目光像尖刀一样,直刺姿飒的心脏。
姿飒轻蔑地一笑,吸一口气,淡淡地说:“你的故事,编得那么合情合理,他深信不疑。”
许漾牵动嘴角得意地笑笑,放下心中的大石。
姿飒不去理会她的得意洋洋,转过身,不再看她。
“许漾…”隔一会儿,姿飒幽幽地说,“一开始,就是你安排好的吧。”
许漾慢慢地走近姿飒,又尖又细的高跟鞋,在露台的水泥地板上踏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姿飒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她。
两个女人无声地对视着,她们彼此都要求对方给自己一个交代。
女人间的战争,通常都是这样,因男人而起,因妒忌而燃烧,电光火石,无声无息,却似雷霆万钧。
“是。”
许漾的脸上掠过一丝诡异的笑容,游丝般一闪而过。
陶夭。
姿飒又想起陶夭脸上那个似曾相识的笑容,她想,她开始明白祈淡远为何会选择陶夭。
“是我特地找到岑老让你来为幼幼看病的;也是我特地送幼幼去你家,刻意在你面前重遇闻彦博;至于那件事,更是我故意晚回家半个小时,好让你遇上祈淡远。”
许漾在露台上缓缓地踱着步子,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讲述着自己的阴谋。
“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姿飒倒吸一口冷气,冷冷地讽刺到。
许漾转过身,微笑着注视着姿飒,扬扬眉毛说到:“谢谢。”
“呵~”姿飒一声冷笑,“但你万万没想到幼幼会跑出来救我,更没想到你会在她面前暴露你最丑陋的一面!”
许漾听见姿飒提及幼幼,不由得一阵难过,想起这些天来幼幼对她的不理不睬,她心中涌起一阵无名怒火。
“林姿飒,你别期望幼幼可以为你做些什么,你别忘了,我才是她的母亲!”
许漾目露凶光,样子阴森而恐怖。
姿飒重重地叹口气,不解地问:“就为了一个闻彦博,你竟如此耍尽心机,不惜放下你做人的原则与尊严,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亲生女儿?!”
“是,我就是这么不择手段!”许漾理直气壮地盯着姿飒,“闻彦博爱的是我,他永远都是我的,我不会允许别人抢走他!”
许漾的歇斯底里更让姿飒觉得不可理喻,面对这个已经被爱情和自私折磨得有些病态的女人,她不想也无力再做些什么,她只好任由她疯狂。
姿飒缓缓走到许漾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那,我祝你好运。”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晚上的时候姿飒坐在书房里弹琴。
可弹来弹去总是弹错音,她把钢琴盖重重地摔下来解气,没想到避闪不急,被压到了右手的手指。
她疼得叫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闻彦博从她身后冲了进来。
“我看看。”他焦急地捧起姿飒的手仔细查看,“没事,幸好你的力气不大,只是擦破点皮,我去拿药酒给你擦擦。”
闻彦博小心翼翼地替姿飒上药,认真而温馨。
姿飒细细地打量他,只见他一脸的倦容,想必是在公司忙了一天接着又去医院看望幼幼,然后又到这里来看她。
姿飒轻轻叹口气。
“你回去休息吧,不要累坏你自己。”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而来就急着赶我回去吗?”闻彦博在钢琴凳上坐下来,擦擦手上的药酒。
“那好,你说。”姿飒拿起手指不住地往伤口上吹气。伤口刚上了药,一阵痒一阵痛,又不能碰,唯有这种方法可以减缓些痛苦。
“你别弄它,小心感染。”闻彦博拿开的她手,小心地责备到。
姿飒看看他,有些感伤。
“你说有事,什么事?”
“有没有兴趣听个故事。”
姿飒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闻彦博要跟她讲什么故事,顿时,她的心有些慌,既想逃避又很好奇。
但闻彦博已经缓缓地开始了他的故事。
“十八年前的故事了。”闻彦博微微笑笑,陷入了回忆里。
“那一年,我去日本旅行,我记得那天我一个人逛到了富士山山下,我和许漾就是在那里认识的,那一年我二十二岁,而她只有十九岁。”
“那一年的樱花开得很漂亮,一簇簇的,看上去一望无垠,就像一片海那么美。微风吹过来,凉凉的,樱花随风漫天飞舞,浪漫的让你自己都以为是置身在童话之中。”
“接着,我就看见了她。那个时候的许漾很漂亮,就像富士山下那些樱花一样纯洁而美丽,她的一颦一笑都那么让我着迷,就在那一刻我知道我爱上了她。”
姿飒看见闻彦博谈起许漾来时那陶醉的模样,有些难过,她暗自猜想,当初他遇见她,也曾这般为她着迷吗?
“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很快乐,可惜在日本的日子实在太短暂,两个星期之后我就回了瑞士。可是没想到,许漾也是瑞士华侨,就这样我们又继续着。”
“那段时间我真的以为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也真正想过要娶她为妻一辈子照顾她爱她,我也一直以为自己的愿望可以实现,但直到有一天她来告诉我她要和别人结婚。”
闻彦博轻笑着摇摇头。
“原来,她早就和别人订下了婚约,而那个人就是大她十多岁的祁淡远。”
姿飒没想到故事的原委原来是这样,原来祁淡远才是许漾最初的恋人。
“许漾的爸爸因为生意失败所以想找祁家帮助自己翻身,因此他不惜以女儿作为代价换取自己生意的苟延残喘。我告诉许漾,如果她家需要钱,我可以无条件地帮助她,但她却说太迟了,因为祁淡远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她。”
讲到这里,闻彦博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他无奈地摇摇头。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姿飒幽幽地念道,脸上挂着一丝苦笑。
她也替他们遗憾。
但,如若不是这样,又怎么会有她的故事。
她的故事……
姿飒怅然若失。
“她和祁淡远结婚那一天,我到教堂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抢了出来,然后跟她私奔到巴黎,住在我爸爸的别墅里。”
“但是就是因为我把这件事闹得太大,弄得我们三家人都颜面无光,姑姑和祁家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件事的影响减到最低,但是祁淡远和许漾的爸爸还是不肯原谅我们。就连我姑姑也对我很失望,任由我在巴黎对我不闻不问。”
闻彦博淡淡地讲着很久以前的事,那些年少轻狂的往事。
“我们在巴黎过了两年。没错,那两年的确是我这辈子最轻松最快乐的日子,但是无论再怎么快乐我们始终生活在愧疚之中。特别是许漾,她常常躲起来悄悄地哭,又不敢让我知道,我们就这样在愧疚跟快乐中过着日子。”
闻彦博轻轻叹口气。
“那后来怎么会变成这样?”
“后来,许漾的爸爸病危,她再也忍不住跑回了瑞士,她爸爸过世后我们就留在了瑞士。我也趁机跟姑姑认了错,我爸爸过世后一直是由姑姑打理风尚,但那个时候姑姑的身体也渐渐坏了起来,所以我顺理成章地接管了风尚所有的事务。”
“许漾因为父亲的死很是愧疚,甚至得了抑郁症,医生告诉我要多陪她多开导她,但那个时候风尚又刚巧遇上了一次大的危机,我□□不暇,疏忽了对她的照顾。”
闻彦博说到这里脸上露出自责的神情,姿飒看得出来,虽然事隔多年,但他还是很难过,她在心底默默地叹气。
“其实我也知道祁淡远一直没有停止过对她的纠缠,而许漾那个时候是真的需要人陪她,所以她渐渐地和祁淡远又走近了。”
“我知道了之后很生气,对她发了很大的脾气,没想到她告诉我她要我马上和她结婚要不然就立马和我分手。”
“那你干嘛不娶她呢,既然你那么爱她,你们又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为什么还是那么经不起考验?”
“对,为什么?”闻彦博质问着自己,有几分抱怨几分自嘲,“可能年轻气盛吧,总是要证明自己对人家错,所以死撑着不肯认错。”
“那后来呢?”
“后来我到美国公干,一个月之后再回到瑞士,才知道许漾已经和祁淡远结了婚。”
姿飒轻轻地摇摇头。
“感情真是脆弱,或者应该说人真是脆弱。”
“得知许漾的婚讯,我整个人几近崩溃,我发疯似的前去找她,可是却被告知他和祁淡远回了中国。之后十多年我们都没有见过面,我致力于我的工作,帮助风尚度过了一个个难关,一步一步地做到今天的成就。但在感情上我始终不敢再敞开心扉认真地去爱,我不停地和不同的女人建立各种各样的关系,但就是不肯付出真感情,直到我遇见你。”
说到这里,闻彦博深深地看向姿飒,目光平和而温馨,姿飒立刻避开他的目光。
“那后来你和许漾有没有再见面?”
“有,五年前,在日本。”
“五年前?”姿飒的心被扯了一下。
“恩。五年前我去日本谈一宗生意,不知道怎么回事又逛到了富士山下。故地重游,心情真的很复杂,富士山的樱花依然开得灿烂,但是我的心情却与当年太不一样。”
“没想到的是,我又在那里与许漾重遇了,十多年没见,大家都变了很多,但我们心里面依旧保存着对彼此的感情,十几年来都没有中断过。”
“我们在日本呆了一个星期,然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后来,我得知她和祁淡远生下一个女儿,以为她终于可以放下包袱重新开始过自己的生活,所以,也就真诚地为她祝福,希望她可以过得快乐。而我自己,也决定开始新的生活,安心等待下一段感情。”
闻彦博讲完故事,靠在钢琴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姿飒慢慢地回味着整个故事,奇怪的是现在她心里竟然释然了许多,她不难过也不惆怅,只是有太多的遗憾,遗憾许漾和闻彦博经历了那么多却始终没有个好结果,也遗憾他那浓墨重彩的过去没有她林姿飒的身影。
“想什么?”闻彦博凑近姿飒的脸,轻轻地问。
姿飒摇摇头。
要是能早出生十年,在许漾之前遇见他该多好。
姿飒在心底默默地想。
“为什么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
闻彦博深深地凝视着姿飒的眼睛,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我把这个故事告诉你,是因为这些天来我想得很清楚,我觉得我应该坦白跟你交代我的过去,让你消除那些顾虑疑惑和不安全感。”
姿飒望着他,半晌,咬咬嘴唇说道:“我明白,每个人都会有过去,一个人,不会是为了特地等待哪个人才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人的一生那么长,自然会经历许许多多的事,遇见许许多多的人,谁都不可能预料到谁的未来会遇见谁,所以我们无法为了等待谁而保留自己的爱。但我计较的并不是你有一段过去而是你对许漾那份从未放下的感情。她让我自卑,让我缺乏信心,让我患得患失,我怕我自己不再是你最宠爱的那个人,你明白吗?”
姿飒终于说出心底的忧虑,刹那间,轻松了许多。
听了姿飒的话,闻彦博叹口气,沉默半天。
“那天,在你家门前重遇许漾的那一刻,我的心真的动摇过,我错愕惊讶激动不安,眼前又浮现起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刹那间,我也无法弄明白我的心到底偏向谁。我承认,到现在为止,我对她依然存在着深刻的感情,但那始终都是从前的事了。”
闻彦博深情地看向姿飒,握紧她的手。
“得不到与已失去,或许是这世上最让人牵挂的感情,但那究竟是爱情还是不甘心,或者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如果说,当年我失去许漾是一个遗憾,那么现在我不想再造成另一个遗憾。”
“姿飒,我希望你明白的是,无论曾经谁在我身边都好,但现在以及将来,我都希望我可以守在你的身边。”
闻彦博拉起姿飒的手,深深一吻。
“我……”一时间姿飒脑子有些混乱,她深呼吸好使自己平静下来。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考虑清楚,也需要时间来考验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没关系,我等,对你,我已经练就出了足够的耐性。”
姿飒看着闻彦博的神情,心中早已下定的决心一下子又崩溃了,她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道有没有可能从死刑改判为死缓呢,法官大人?”
闻彦博小心翼翼地求证着姿飒的心意。
姿飒想了想,认真地说。
“在你做决定之前,我想我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什么?”闻彦博睁大眼睛看着她,“说吧,只要可以减刑,你要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或许你听了之后就就不会这么讲了。”姿飒顿了顿,咬咬牙,鼓起勇气,说出了口,“幼幼,有可能是你的女儿。”
闻彦博听闻此言犹如五雷轰顶,脸上一阵错愕与茫然,整个人呆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待他缓过神来,姿飒又继续说到:
“是祁淡远告诉我的,他对这件事很介怀,因此常常虐打幼幼。而且,幼幼今年也刚好五岁。”姿飒说完静静地观看着闻彦博的反应。
只见他低着头沉默半天。
“你还是回家好好想想再决定吧,或者你应该和许漾好好地聊聊,这样对你们几个人都好,当然,还有我。”
姿飒说着拍拍闻彦博的肩膀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