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恩州往事(一)(1 / 1)
姜惑满腹愤郁,迎着狂风暴雨在山野中拼力奔跑着,越奔越急,只听得耳边风声忽忽作响,由于速度太快,飞扬的雨点打在身上若被石击,赤裸的皮肤上却仿佛披上了一件看不见的盔甲,浑然不觉疼痛。
他心头略惊,暗察体内状况,发现自己虽然刚刚昏迷一场,但除了缺失了大部份记忆外,身体不但并无损伤,反而更觉精力健旺,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力量,丝毫不感疲倦。想起师父且诺曾说过自己服下了试炼果与腾龙胆后已脱胎换骨,果然不假,对自己的能力更增一份信心。
姜惑奔出不久,来到一个小山谷中,谷中树木茂盛,不远处一棵百年大树横亘前方,若依他狂奔的势头,将无可避免地与之相撞。
然而,那红色的雨淋遍姜惑全身,犹若穿上了一件血红色的外衣,令他心头魔意更盛,一股难以压抑的怒火在熊熊燃烧着,无从渲泻。姜惑怒吼一声,并没有放慢脚步,毫无犹豫地朝那大树撞去。
"砰"得一声大响,那粗达三尺的大树竟被姜惑生生撞折,半截树干高高飞起,落到几丈之外,而他的身形甚至没有半点停留,从断裂的树身上一掠而过,身后深达地下数尺的树根翻腾而起,带起大篷泥石。
在惊异于自己超强能力的同时,姜惑但觉这一撞快意无比,身体与树干接触的刹那,似乎有股奇异而的力量涌入体内,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挤上心头的同时,也把心底那无由的怒火与怨气尽皆发泄了出来......
当下他不避不让,如同一匹疾速狂飙的洪荒猛兽,一路上遇木摧木,遇石毁石,用这种惨烈的方式向世人宣告着他的重生!
姜惑并不知晓,在他昏迷过去那段长长的时间内,幻谔之镜已将他数世轮回的记忆尽皆锁住,虽然已挣脱束缚,但那些纷扰于心的人间生离死别、悲喜世情已潜藏在他的生命里,直到这一刻方才真正释放出来。
等姜惑刚刚踏出山谷,又是一道炸雷响起,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从天穹轻轻抚过,乌云瞬间散去,红色雷雨乍然停歇,如爆发时的突兀,而方才退隐的明月与星子已不知何时悄然挂上苍灰色的夜空,如同许许多多凝视着他的眼睛。晚风吹过,卷起散落于地的树叶,似一只只飘舞的蝴蝶,翔舞于黑色的夜中。
随着风停雨歇,姜惑狂乱的的心绪亦渐渐平静下来,面前恰好有一条小溪,他跳入水中洗去身上血红色的雨水,起身时忽然一怔,目光停留在水中的倒影上。
他望见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颊高颧,剑眉虎目,直鼻方口,俊朗而健壮。这是一张完全不同于他梦境中的面容,却令他觉得很满意,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让他隐隐约约地又记起了一些童年往事,随即他想到了那个容貌与自己酷似的人-父亲祁蒙,心里微微一痛,对着溪水中的自己决然道:"父亲,母亲,我一定会救出你们,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这一刻他的眉心结聚成一团,眼中射出一道盛气凌人的光华,紧抿的嘴唇流露出冷酷而霸道、甚至沾着一丝邪恶的意味。他略有些心惊,却又欣喜于自己所拥有的强大力量。
他慢慢回想师父且诺的一番话,与自己破碎的记忆一一对照着,许多疑问又浮上心间。幻谔之镜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一场让父亲和且诺一齐坠入魔界的大劫难是什么?还有五种破界法物又是什么?在什么地方?自己目前处身于什么时代?封神使者姜子牙与那些轩辕族人又在什么地方?"九鼎伏三千"又是什么意思?为何会选中自己去寻找魔灵?那十二句破界预言中虽然带给了他一些提示,却不足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不知何时才能再遇见师父且诺,问个清楚。
随即他失声而笑,那些流传千年的预言或许并没有一个确切的解释,而他自己,才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他-姜惑,重新活了过来,拥有着可以对抗任何敌人的能力。这就足够了,他即将踏入这个尚且陌生的世界,探索出一切未知的真相,他一定会做出令敌人胆寒、令世人侧目的许多事情,也让那些神界的诸神感受到自己强大的力量!
借着月光,姜惑环视四周。试炼果的灵力令他感觉敏锐,拥有常人远远不及的目力,已看到前方数里处隐有一处灯光。
他心头微觉奇怪,暗忖此刻估摸已是三更时分,不知这荒野中的人家为何还不安歇?自己此刻身无寸缕,不妨去农户中找些衣物遮体。朝灯光处走出几步,忽又泛起一念,如此夜入他室岂不是与盗贼无异?在他隐约的记忆,一定有什么人曾经耐心地教过他许多道理,如何才是行止端正,不被人垢言。是他的父母吗?
那份约束感稍纵即逝,放任不羁的天性占据了他脑海。他狂笑起来,他所做的一切决定着人类与魔界未来的命运,区区一两件衣物又算得了什么?为了使命,他有权利为所欲为,他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
离得近了,才发现燃灯处并非寻常农户。那是一间建在一大片丛林中的七尺见方的小木屋。屋后的空地上种着五谷菜蔬,门前挂在一面脏得不见原色的旗帜,上面写着"恩州驿"三个大字。
姜惑惊喜地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东西并不陌生,一看到那三个大字,他立刻清楚地知道何为驿站,有何用处。看来他的记忆并没有失去,只要稍有触及,就会引发那些潜藏在心底的片段。这令他对自己更增添了一份信心,只要有适当的机会,他也一定会回忆起过去的所有往事。
驿站的门户破旧不堪,周围杂草丛生,看来像是荒废已久。姜惑微觉疑惑,这里周围并无官道,不知在这山野密林中建此驿站有何用处,莫非是什么孤魂野鬼山精妖魅的障眼法?正胡思乱想间,忽听房内传来说话声,当即蹑足来到门前,屏息静听。
只听房内一个声音淡然道:"小弟与何兄虽是初识,但见何兄脸蕴正气,心生敬重。明日一别,不知何时能相见,竟有些不舍,且让小弟再敬你一杯。"
姜惑听这发话之人声音清脆,男女莫辩,虽是语意欣然,语气却是十分淡漠,殊无欢快之意,捉摸不清他的的意图。一时倒不急于入屋取衣,而是凝神静听两人的对话。
随即房内传来酒杯相碰之声,两人举杯痛饮,一人抚掌,另一人却发出了一声长叹。
方才发话之人又道:"此处清静逍遥,本应该怡怀驰神,何兄又为何愁眉不展?"
沉默一会儿,才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叹道:"算来我独居已有十一年之久,从未见过外人,若非今日严兄迷路无意中找来此处,我都几乎忘记该如何对人说话了。"
声音清脆者奇道:"何兄竟然在这十一年中不见外人、不与人言,莫非心中别有隐情?反正夜半无事,不妨说来一听。"
语音低沉者郑重道:"我看严兄骨相清奇,应是有些见识,原也不必隐瞒。不过此事实在事关重大,稍有泄露便有杀身之祸,我何坦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早不将生死放在心上,但严兄青春年少,又何苦趟此浑水。"
声音清脆者轻轻一笑:"何兄危言耸听,反倒更引起了小弟的好奇心。实不相瞒,小弟别无所长,却跟家师学过一些异术,就算何兄惹上什么妖魅鬼怪,只要直言相告,小弟就能替你排忧解难。"
语音低沉者叹道:"此事与妖魅无关,乃是来自朝歌的灾祸。"
听到"朝歌"两字,姜惑微微一震,一些记忆瞬间被勾起,似乎他曾从什么亲近的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却只有一些隐晦难明的片段,再也想不起更多。他反应敏捷,从两人的对话中已判断出大概。屋内两人中语音低沉者的名叫何坦,多半是这恩州驿守卫的驿卒,不知什么原因十一年来独守此地,不见外人;而那声音清脆者姓严,只因迷路才无意找到此处......不过听那姓严者语气中多有打探询问之意,恐怕并非荒野迷途,而是有意找到何坦,不知是何来历。
姜惑正思索着,忽生警觉,背上一紧,一股炽热感悄然渗入肌肤,有形无质,锋锐如剑,最终端端定在他后心正中。
姜惑一惊,正要回头细看,耳边忽传来一句话:"你不要轻举妄动,先听他们把话说完,若不然,我只好先杀了你。如果你同意,便轻轻点一下头。"原来不知不觉中,竟已有人潜伏在他身后。
姜惑天生性格倔强,岂肯受人这般要胁?但他确实也对屋中两人的对话好奇;何况身后之人能以传音之术对自己发话,房中人皆未察觉,想必有些非常本领,若是争斗起来,不免惊动房中人。姜惑打定主意以静待动,脸上挂着一丝冷笑,轻轻点了一下头,背后的炽热感立刻稍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