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一章 我们是双胞胎(1 / 1)
每年的这个时候,学校里总是特别的热闹,因为又到了新生报到的时候。
太阳艰难地爬到半空,再狠狠地打击地球上所有有活力的生命,叶子耷拉着,泥土冒着热气,湖水懒得纹丝不动,只有知了仍在不遗余力地叫着。
柯明先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一边思忖这怎么开始待会儿的和新生的谈话。
这是他第四次担任班主任了,三年又三年,现在的学生一届比一届难管,更何况是三年!苦口婆心式的教诲早已落伍,越年轻的老师越能跟学生打成一片。
但是原则总要吧,什么都由着他们,假以时日还不个个成了孙悟空了!他可没有如来的本事哟。柯明先笑了笑,又调整成严肃的表情,走进教室。
叽叽喳喳的新生渐渐安静下来,好奇而又忐忑不安地打量着班主任。
——哎呀呀,好像很严肃,不会很凶吧?
——发型不错哈?
——教什么的呢?
学生们偷偷议论,老师当然也不会毫无收获啦。
靠窗的那个女孩子一直在看书,一定很好学。
角落里的那个男生一直就没有抬起过头,可能性格内向,也许还很冷漠。
后门口的那个男生穿着球服,满身的汗,一定刚打完球。
他突然注意到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不仅因为他们安静的最慢,更是因为,在这个全新的陌生班级中,男女生分开坐得泾渭分明,而他们不仅坐在一起,而且举止亲密言谈甚欢。
好吧,他心想,待会儿我就讲讲这男女生交往的问题。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说道:“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今天是我们相处的第一天,我先提个小问题,你们当中有没有初中没有毕业或者仍然在就读小学的同学蒙混进来啊?”
嗯?四十张脸上写着四十个“问号”
柯明先微微笑道:“很好,看起来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原来如此,已经有人发出会心的微笑。
“既然这样,我们就用接近成人的思维来对话吧。”柯明先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每当我又接进一届新生的时候,总有一种斯人已老的感慨,担心自己跟不上你们的时代,也总怕越来越崇尚自由崇尚个性的你们,忘记踏入高中的根本目的——学习。
所以啊有几个基本点希望大家记住,不然,休怪老师我修理你时手下无情了。这第一,就是懂得尊重,尊重老师……尊重同学……”
那个女生明显已经听得失了耐心,和同桌的男生低声讨论起什么有趣的事来,引得周围的同学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也难怪柯老师会特别注意到他们两个,细看之下还真觉得他们两个是说不出的般配……呃,好吧好吧,搭调。
柯明先显然已经注意到他们,轻咳一声说道:“这第二点我就要说说男女生交往的问题了,作为十七八岁的少年,情窦初开是很正常的事,关键是怎样正确处理……尤其是女生,一定懂得自尊自爱自重……”说着还一面频频的看向那个女生和男生。
多看几下,连班中的同学都知道老师讲的是谁了,不由得也纷纷向他们看去。
那女生见老师望向这边,忙四下一转,确定在看自己无误,便歪着头对男生说:“小径,老师在说我们呐!”
男生挑挑眉:“白痴都听出来了啊!”
女生蹙着眉,纤长的手指轻绕着发尾:“那怎么办呢?”
男生耸耸肩,脸上写满了又被问了白痴问题的无奈:“我能怎么办,总不能堵住他的嘴不让他说吧!”
“也对哦!”女生说着转过头,正了正身子,忽闪着眼睛望着柯明先,仿佛在说,老师您继续,我听着呢!
这番对话声音不响,却恰好传得大家都能听见。已有不少人憋不住地窃笑了。
柯明先有些气恼,心道:好,既然你们这么不知所谓,我就挑明了讲!
“刚才说话的那两个同学,你们站起来,先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
女孩似乎有些意外,眨了两下眼睛才站起来,抿着嘴轻轻一笑,露出一深一浅两个酒窝,竟更显娇俏可爱。
“我叫花满蹊,就是黄四娘家花满蹊的花满蹊!”说完踢了一脚仍坐着不动的男生,“该你了!”
男生这才庸懒地站起身,修颀的身材立刻挡住了窗口的阳光,只留下白色的光晕。
“花满径,途径的径。”
“你们……”柯明先显然还转不过这么大一个弯子。
花满径到是很好心地替他说完:“我们是双胞胎。”说着露出和满蹊一模一样的一对酒窝,一深,一浅。
“哈哈哈哈……”班里的同学很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惊起了窗外树上的几只麻雀,扑棱棱地飞向空中,留下簌簌作响的叶子在阳光下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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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夕阳西坠,漫天残霞。
盛夏特有的那种令人微醉的晚风时有时无地挑撩着半开的窗帘,把落日的余晖轻柔地拢在坐在窗前的少年的脸上,落满他的衣襟,再汇聚在他交握起的手指上,把修长的手指染成了和夕阳一样的暖色调。
他正在凝神听着他面前的少年说着什么有趣的事,不时地发出温和的笑。
人淡如菊。
再没有更贴切的比喻了,你会不自觉的认为这四个字的出现仿佛就是为了等待他一样。
正像花满蹊说的一样,和哥哥说话,或者只是坐在他的身边,甚至,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心就会一点一点静下来,像是变成了一泓碧潭,沉静且清。
可是他的目光没有聚焦点,他的双眼只能捕捉光的所在。
这似乎应该是他最该被注意的地方,但,却成了他全身上下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没有人会去刻意地想起他是个瞎子,因为几乎没有人觉得瞎子是像他这样的,浑身散发这与他年纪不相衬的温和闲雅淡定,还有热情,对生活的热情,对阳光的热情,对万物的热情。
也许,真的只有古龙笔下的花满楼了吧。
容颜把菜端上桌子,回头对满径说道:“有那么好笑?笑到现在了都还在笑?”
花满径揉了揉笑酸了的脸颊:“不是啊妈,你是没有看到那个柯老师的表情,什么颜色都有,就跟烤的半生不熟的番薯似的!”
容颜笑道:“行了,今天没烤番薯!满蹊呢?满径,叫你姐姐吃饭了。”说着,转头向阳台叫丈夫进来。
花满径一边领哥哥花满楼到饭桌旁,一边冲楼上大叫:“花满蹊,吃饭了——哇噻!老妈今天什么日子啊,这么丰盛啊!”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嘴里塞了块排骨。
容颜笑着摇了摇头:“你就不能学学哥哥,这么大个人了,整天咋咋呼呼的,一点都不稳重。”
满径使劲咽着口中的吃的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惹得容颜直用筷子敲他:“咽下去再说!”
满径咽下排骨:“我刚才说,哥哥像妈妈,当然又优雅又安静,我和满蹊像爸爸的嘛!”
花重阳正好走到他身后,听见这话随手一记暴栗:“臭小子,拍你妈妈马屁干嘛非得拉我下水啊!”
“哈!小径你活该!”花满蹊不知何时出现,得意得直笑。
满径揉着脑袋:“哼!别得意,当心把牙笑进肚子里!”
“谢谢关心,我牙好着呢!”
花满楼听着家人的对话,一直微微地笑着。
他喜欢每天吃饭的时间,喜欢听小径和爸妈耍贫嘴,听小蹊和小径的抬杠。他能感觉到那些话语间夹杂的温馨,安宁与祥和,那给他的感觉就如同阳光的颜色一样温暖。
也许是因为无法用眼睛去观察,他的听觉,嗅觉甚至是感觉都要比常人敏锐的多。听一个人说话,即使只是简短如“你好”他也能迅速而准确地判断出对方的心情和精神状态。
“刚刚在讨论什么趣事啊,我可是在阳台都听得见你们的笑声啊!”花重阳笑问。
“纠正一下,”花满蹊煞有其事地举手,“是小径一个人在惨笑!”
花满径懒得理她:“是在说我们那个班主任呐。”于是又把下午的事说了一遍。
“嗬,上学第一天就跟老师结梁子,有出息!”花重阳笑着说。
花满径笑嘻嘻地说:“那是!怎么说我也是您儿子。长脸不会,怎么着也不能给您丢脸不是?”
花重阳笑骂:“臭小子,学会拐着弯骂人了啊!皮痒了不是?”说着手中的筷子就敲了过去。
花满径身子往后一闪,恰好躲开:“老爸你就不能换一招啊,这招都用了十几年了!”
“小径,”花满蹊说,“要不要我给爸出个主意?”
“免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我!”
“对了,”容颜随口问了一句,“你们那老师叫什么?”
“叫什么来着?”花满径看向花满蹊,花满蹊咽下口中的汤:“柯明先。”
花重阳一愣:“明亮的明,先后的先?”
“老爸你认识?”
“嗨!他是你老爸我的高中同学,后来没了联系,没想到当了高中的老师了。”
“晕!”花满蹊小声地说,“这老师比你那老师可差劲多了。”
吃过饭,满蹊拿着书走进花满楼的房间。
花满楼坐在书桌前正思考些什么。桌上明暗可调节的台灯发散出有点昏暗的光线,柔和地拢照在他的脸上,身上。
花满蹊静静地立在门口,心里似乎突然被什么东西软软地撞了一下,一股忧伤在心底弥漫开来,双眼竟蒙上了一层水汽,就如冬天趴在窗口向外看时吐在玻璃上的雾气一样,一点点,弥漫开。
花满楼偏过头“看”向门口:“是小蹊吗?”
花满蹊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嘻嘻一笑:“还是逃不过哥哥的耳朵呀。”说着,拉过一把椅子在满楼面前坐下。
花满楼伸手将灯光调的稍亮些,听见满蹊在翻书,便问:“是新课本吗?”
“嗯,语文的,现在开始吗?”
满楼点点头,满蹊开始读起课文。
这是花家多年的习惯了。以前是花重阳和容颜,自从满蹊和满径上了初中后就接下了这个任务,每天给花满楼读课本笔记和习题,也正因为肩负着一个责任,满蹊和满径读书也格外认真。而天资聪颖的哥哥常常学的比他们都快,有时两人还得请教哥哥呢!
“哥哥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啊?”读完了课文,满蹊开始和哥哥闲聊起来。
花满楼说:“我是在想,你和小径都上了高中,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轻松了,如果再这样每天给我上课,会不会影响你们自己的功课?”
花满蹊笑道:“哥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我和小径已经商量过了,反正我和他的志趣不同,以后还要分科的,干脆我负责文科的课,他负责理科的。时间还是一个人一天,我单号他双号。”
花满楼点点头,淡淡一笑:“那你们可要认真听课哦!”
满蹊怔住了。
为什么,哥哥可以笑的这么好看呢……
她突然脸上发烫:我在想什么嘛!“那,哥,你早点睡,我走了,晚安!”
话未落,人已跑到门外。
以后,如果找男朋友,一定要找笑得像哥哥一样好看的。
她轻咬下唇,满脸通红地想。
房内,花满楼有些诧异地听着妹妹走出去的慌乱的脚步,摇了摇头,又淡淡地笑了。
夜,深。
只有花重阳房内的灯还亮着。
“重阳,你有没有觉得满蹊这孩子看满楼的神情有些不对吗?最近又常常往满楼房间里跑,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怕万一……”
花重阳放下手中的书,奇怪地看着妻子担忧的面容:“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可是你知道,满楼他毕竟不是我们的孩子啊,我当时哪有想到收养他的第二年就怀孕了,还生下双胞胎……”
花重阳笑着说:“那是老天嘉奖你的善良的!”顿了顿,他又说:“这件事我们从来都没提过,在满蹊的心里,小楼就是她的亲哥哥,你又担心什么呢?”
“但愿,是我想多了。”容颜叹了一口气。伸手关了灯。
夜风透过窗子在客厅内穿梭,在那个僵立的人影的身边滑过,从那略微有些颤抖的握着茶杯的指间经过,在杯里漾起涟漪。
水泛出了杯子,一滴滴在□□的脚背上。
这,这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