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喜剧人生我最爱(上)(1 / 1)
假如哲林知道,我开着他送的鹅黄现代车去给别人送几百元的内衣,他必定会捧腹大笑。
他一早就指出我是个眼高手低的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对此的唯一回答,是对着他的屁股给了一脚。
脚指头还记忆着他屁股的弹性,却已是事隔三年……
我微微感慨,将车子缓缓开进金碧苑,沿着繁花压枝的小区道路,来到紫荆道上的一幢别墅前,别墅门口已经泊着几辆名车。
下车按门铃,保姆出来开了院门。
她就站在房门前,朝我热情地笑着,手指夹着一支烟,烟雾袅袅。她叫洁西丝,是英文名,至于中文名她从不说,有点街头女的作派,逢场作戏似的用着花名。然而她不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含金勺子出生的。
我走上台阶,她迎了过来,挽住我的胳膊,亲着我的脸颊,说:“飞飞,看到你真好。”很西方的热情。
我把手里的纸袋递给她,今天没人送货,我只好自己亲自送货上门。她看也不看地扔给身边的保姆,我微微侧目,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也掩饰着眼睛里的一丝难堪。我知道洁西丝是不会穿这些内裤的,她有千金小姐的作派,只用大牌。
她之所以经常买我店里的内衣,不过是拢络我的手段,她有大把的钱,也有大把的孤单与寂寞,惟独缺少一个知心友人。当然她是不承认。她的生活充满酒红灯绿的喧华,她在醉生梦死后睡去,醒来后又继续醉生梦死,日复一日。
洁西丝已经离婚了,不过身边没少过男人。她年轻,姿色秀丽,挥金如土,自然会招来一批又一批的爱慕者。于是我就经常听到她的烦恼,关于无病呻吟的爱与被爱。
对于这位富家女来说,□□是天下最大的事情。但对我来说,并不是。可是我又不能将这份厌恶表露分明,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头脑简单的女人,我对她更多是同情。
16岁时,洁西丝被父母送到英国伦敦,在那里呆了八年,只学会了一件事——调情。
在伦敦的最后两年,她倒是真真切切地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叫潘中华。他招架不住她的死缠烂打,和她回国结婚了,这段婚姻持续了六年。在洁西丝父母因车祸丧生后半年,他们离婚,洁西丝继承的近亿遗产也少了一半。
失去亲人,失去爱人,她孤单如游魂,夜夜流连于声色场合,享受男人真心假意的爱慕。
她每日烦恼于这个男人送来了花,那个男人日日电话纠缠……她的身边走马换灯般更迭着男人,但是爱与温暖却离她越来越远。
一个深夜,她从一个男人身边爬起,打开电脑,无意中打开一个叫红粉伊人的网站。首页上有一篇短文:……我喜欢挨着他坐着,看他深深地抽一口烟,然后吐出一个烟圈。那是他的嘴巴样子,圆嘟嘟的。我看着它不停变大,变大……我站起身来,钻进去,说:“瞧,你的嘴巴真大。”……
洁西丝痛哭流涕,潘中华也喜欢吐烟圈。
当哲林离开我后,关于他的记忆都份外的珍贵起来。点点滴滴都化为我笔下的文字,我将这些发在红粉伊人的网站上。这个网站是属于我自己的,很不知名,很少有人来。
那一天深夜,我想念哲林不能入睡,点了一支烟。每当我非常想念他时,我就会点一支烟看着它缓缓燃烧。我喜欢他抽烟的样子,他总是故意将烟喷到我身上,我就快活地狂嗅猛吸。
在升腾的烟雾中,我写下了他的烟圈。结果有一个叫洁西丝的新注册会员,要和我交谈。我看不到她的样子,但从她传来的字语,我也能想象到流泪满面的模样。这个自称32岁的女人,非但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世故,反而天真的可怕。
我陪着洁西丝聊到黎明,不停地劝慰着她。洁西丝很唠叨,我有点恼火,但因为她,那夜对哲林的相思之苦减少了很多。
到了黎明,洁西丝慢慢地止了眼泪。回到主卧,看着那个躺在自己床上的男人,不知为何恼怒起来,一脚踢醒他,将衣服从窗口扔下去,赶走了他。
从那以后,不记得有多少次,在深夜,洁西丝从男人身边爬起来,流泪吵醒我,喃喃地诉说着她的痛苦、
而我则痛苦地捧着脑袋,忍受着嗑睡虫对我的召唤。
她自认我是她的闺中好友,分担她的痛苦,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
有一阵子,我觉得我的耳朵里全是她的哭泣声,低徘迂回、幽幽切切。我痛苦极了,这痛苦由于她的慷慨舒缓了不少。她一次购买了我网站红粉伊人10张贵宾卡,每张2000元的贵宾卡,是我一时心血来潮创建的,用来在我网站购买一些小玩意儿,比如说内衣、香熏、宠物、星相……
自我创建网站以来,总共也不过卖出10张。
我觉得自己变了,变得市侩。
我本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富裕的少年生活养成我对钱财的淡漠,也养成了我对金钱的挥霍。
“有一天,你会穷困潦倒的。”哲林曾痛心地说。
我白了他一眼,我太年轻,年轻的以为生活中天天有太阳,而我也会一直的富裕。
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在哲林离开我三年后,我荷包瘪瘪,将一个折磨我神经,但给予我金钱的人,当成闺中好友。
洁西丝倒真是将我当成闺中密友,正式介绍我给她的其他密友认识,逼着她们去我网站买东西。
我的网站因为她,成了一个贵妇们的聚集地,带来小小的繁荣,缓解我的经济压力。
现在,这帮密友大部分就坐在洁西丝巨大客厅里,品着洁西丝珍藏的红酒了。她们大部分都认得我,因为洁西丝的缘故。
她们远没有洁西丝可爱,假如洁西丝不是头脑简单,一定不难发现,其实她们不过是想和她的钱做密友。她们以为我的目的也和她们一样,且极得洁西丝的欢心,所以很是排斥。当然这只是表现在心里,表面上她们绝对是不显山露水的。
我也懒得和她们周旋。
我有点清高,凡事都持无所谓的观点。哲林是不喜欢我这种态度的,说我是假清高。
哲林说是就是吧,他不喜欢我反驳他,然而在和他一起的日子,我总是反驳他。现在他离开了,我又觉得自己真是不应该。
同时,我又是个惫懒的人,对人际方面犹其如此,懒得去经营去开拓。只有当对方的热情感染我后,我才会起点反应。
一度,我也将洁西丝当成了好友,并为自己将要成本十几块钱的内裤翻十几倍地卖给她而感到羞愧。
但最近一个星期,我的耳朵备受她的折磨。我就觉得自己真是太仁慈了,应该翻一百倍卖给她,才对得起那对可怜的耳朵。
可恶的洁西丝!通宵达旦、喋喋不休,说了千万句话,只是要告诉我潘中华要结婚了,她问我怎么办怎么办?
我要是知道怎么办,那我就可以去当巫婆,每天坐在家中,看着水晶球就可以收钱了。也不用天天愁眉苦脸,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让自己网站更有名气,让自己的专卖店销量更好。
“这个混蛋要结婚了!飞飞,快帮我想办法呀!”我听到我的耳朵发出一声痛苦的□□,上帝呀,为什么没有人发明一种技术给耳朵装上拉链呢?
她叫潘中华混蛋,并且她对此拥有完全版权。
我曾说洁西丝你真贱。
她回答是呀,跟这么多男人鬼混,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贱。
我说潘中华是个大混蛋。她嘣的扔下电话,半个月没理我。我可以骂她,但不能骂她所爱的人。
“洁西丝,不用担心,我每天都在帮你想呢。”我无可奈何地说。
她是如此好哄,马上开心地拥抱我,说:“飞飞,你对我真好。”
我勉强微笑,为了我可怜的耳朵,找了个借口,飞快冲出她家门,留那帮密友去听这个祥林嫂的唠叨。
离开金碧苑别墅,我将车子转入八卦岭,这里聚集着一大批服装加工厂。我想另找一家工厂谈谈我提供图样它们加工的合作事宜。
1999年IT行业的空前繁荣,催生2000年初的一大批网站,我的网站就是其中一个。然而创办没多久,即遇到IT行业大衰退,大部分投资都随泡沫化掉了。
其实我可以关闭网站,减少损失。但是我没有。一半是因为我觉得网络购物会成大趋势,另一半是因为我实在没事可干。也许我不算能干,但我还是有点眼光,更何况我是网络购物与游戏的骨灰级支持者。我相信世界上一定有这么一帮人,跟我一样懒,喜欢坐在家里收着邮寄过来的商品。
事实上没有错,特别是网上银行的开通以及物流业的快速发展,网络购物渐成气候。
我现在唯一的收入是商场里的内衣店,这得感谢我的大学同学,她去了法国,在一家品牌内衣公司工作,常偷偷发一些最新设计的内衣款式给我。我又让她在法国注册了一个品牌,然后进驻商场,称之为法国名牌。
法国与名牌,这两词对女人都有莫名的吸引力。
商场里的生意不是太好,也不是太坏,正好维持我的生计与网站的运作。
这很不光明正大,在以前,我是无法想象发生在我身上的。
当时我说要建个网站,正喝水的哲林将一口水全喷在我脸上。他说:“就你那小样,又不聪明,又不懂手段,不如将钱直接拿去烧了,还有点火光。”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他和我的父亲一样?明明不喜欢我的一无是处,还总纵容我的一无是处,我若要做点什么,便极力打压。
我这样问他,他迟疑了一下,有点怅然地说:“是,如果不是你有这样的父亲,如果你不是遇到我,也许你也能成为一个能干的女人。”
不知道为何,最近我总想起关于哲林的事情。
我叹了口气,专心致致寻找车位。兜了几圈,终于看到一个空车位,喜孜孜地开了过去。
有人拦在车前,一个保安。
我按下车窗,探出脑袋,不客气地问:“你干吗?”
“这是我们公司老板的专用车位。”他的嗓门很大,隔着一段距离还震得我耳朵发麻。
“你老板现在不用,我只停五分钟。”我同他商量,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他很坚决地摇摇头,说:“不行,半分钟都不行,老板知道了,我会被炒鱿鱼的。”
“要是你被炒鱿鱼了,我可以请你了。”我信口开河,世界上如果有这么巧的事,明天我就去买彩票。
他退后半步,猫下身子,看了我一眼。这会儿,我也看清了他的全貌,居然是个英俊的小伙子,高大威猛的样子,眉宇间生气勃勃,略带着一丝土气。
我心中一动,眯起眼又仔细看着他。
漂漂说过,只要我一眯起眼,肯定就有坏主意。
当年,我眯起眼打量着她,结果后来巧言令色说服她辞掉一份前途可观的工作,来跟我合伙搞了这个红粉伊人网站。从此,她跌了万劫不复的噩运之中。
漂漂现在快变成一个小老太婆了,成天在我面前唠叨当日怎么鬼迷心窍,为我这种货色的花言巧语所诱惑,搞的她现在全面套牢,并且看当前形式,是永远没有解套的可能。
有一次,她异常坚决地说要弄一瓶502胶水将我眼睛贴上,免得我再度眯眼害人。
但迟迟不见她有此举措,我忍不住主动问她为何黄了?
她不屑地说买502胶水要花钱,而她是绝对不会花钱在我身上的。
漂漂的孤寒让我大开眼界。
但因为她的孤寒,现在我又眯起眼睛了。
他走到我旁边,口气软了下来,说:“不行的,你就别为难我了。”
我说:“没问题的。”说话间,我趁他不注意,将车子泊到车位上,然后利落地跳下车。
他站在车边,很着急地说:“你会害了我的。”
“放心,我很善良。”我丢了一个微笑给他,扭头进入工业楼。
原先合作的工厂,暗中盗用我的设计,大量生产内衣裤给东门的批发商。
这种事情加工厂经常干,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最近我常常收到客户的抱怨,说我的法国名牌内裤怎么跟地摊货一个样。我无法解释是他们盗用的设计呀,只好换一个合作厂家,所有的厂家都是这个德性,刚开始合作时会老实一些,然后就变得肆无忌惮。
合作事宜其实是电话里已谈的七七八八,我今天来专门是为了看加工厂的情况和机器设备,比预期的好,双方又深入谈论结算问题,基本上达成协议了。我有点高兴,脚步轻松地下楼。刚走到门口,听有人说:“就是她。”
我抬头,看到英俊保安指着我,他的旁边站着保安队长。
“怎么了?”我走了过去。
保安队长指着我的车:“小姐,这车是你的吗?”
我点点头。
他很严厉地说:“你不知道这是专用车位吗?你占用我们董事长的车位,你知不知道?”
我很响亮地回答:“不知道。”
英俊保安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视若无睹。
“请你马上把车开走。”
“知道了,不用这么大声说话吧,我不是聋子听得到。”我厌恶地横了保安队长一眼,打开车门坐上去,还没来得及上锁,英俊保安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置上。
“你干嘛?”
“都是因为你,我被炒鱿鱼了,你说过要给我一份工作的。”他沮丧地说。
“你先下车,等我把车子开出来。”
他摇摇头:“我怕你逃走。”
靠,我在心里低骂了一句,这小子不蠢,居然猜中我心中想法。
“快点,小姐,快把车开走。”保安队长粗暴地敲打着车窗。
我瞪他一眼,又瞪了身边的英俊保安一眼,他象个膏药一样贴在副驾驶座上。
真是无可奈何,我发动车子。开到停车场外的辅道上,我停下,看着英俊保安,一声不吭。
“你干吗这么看着我?”他有点不安。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我阴恻恻地说。
“你做什么的?”
“我在富丽华俱乐部工作。”
“富丽华是干吗的?”他小心翼翼地问,目光里掠过一丝警惕。
“一个俱乐部,常常有很多富婆来玩,你想不想去工作?”
“做什么?”
我上下打量他,说:“瞧你的模样,送茶倒水做小弟太浪费了,不如……”
“鸭!”他几乎要跳了起来,我点点头,按捺着内心的得意。
他犹豫了一会儿,不停地打量我,然后说:“你说谎,我不相信。”
功败垂成!
我看着他,佯作痛心地说:“你太天真了,看我从头到脚,有好人的样子吗?”
他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说:“虽然不象好人,但也不象那种地方的人,她们怎么会白天跑到工业区来呢?”他顿了顿,肯定地说,“你想反悔是不是?刚才是你自己说要给我一份工作。”
这小子比我想象中要聪明,我有点无计可施,撂了一句狠话:“好,你别后悔。”
我发动车子,车如箭飞,开到富丽华门口停下。“下车。”
英俊保安连迭摇头:“我不下车。”
“你不要工作了?”
“要,但不要这种工作。”
“对不起,我只能提供这种工作,如果不行,请你下车。”
“我没地方可去,是你害我没工作的,你必须要负责。”
“我已经对你负责了。”
……
我们在街头进行了一场RAP式的对话,最终以我的惨败告终,以我之力气实在无法将一个身高180公分体重75公斤的男人踹下车。在夜幕薄来时分,我不得不带着他回到住处,并在提醒自己,明天要去买彩票,让五百万砸我成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