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桃娘(1 / 1)
一眼望去,我就知道这是个温婉的女子,可愈是温婉,倔强起来便越是难劝,她也是如此。所以当她看见小鬼送上的孟婆汤时,虽然一声不吭,但却不愿喝上一口,任小鬼或打或骂甚至动用刑法。
我上前,阻止了动粗的小鬼,将她拉到一旁,顺便把她手中依旧端着的碗拿下。
她便感激的冲我笑,说:“谢谢婆婆。”
我边说着“傻丫头”边去打量她,见她也不过二十多岁,不是美若天仙,但也算是清婉可人。然后去看她的眼睛,心里不禁犯下了疑问。
她腼腆着,自报家门,她说:“我叫桃娘。”
“是,你是郑家将军的第三房夫人。”我接了她的话说道。
她的眼睛一下睁大了,问:“婆婆,你认识我吗?”
我说:“现在我们不就认识了吗?”
她听懂了话,为刚刚的冒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说着:“您老见笑了。”
“桃娘,你为何不愿喝这汤?”我问。
“这……”她似乎想隐瞒什么,但或许觉得那样只是徒劳,于是坦然相告,说,“这是孟婆汤,喝了,会忘掉今生的一切,我怕忘了我家夫君。”
“但是,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不是么?”桃娘是个明事理的女子,但她简单的回答却丝毫未将我的疑问消除,反更加深了。
她冲我很娴雅的笑,说:“我是选择了这条路,可却从未想过要喝这汤,即使粉身碎骨,我也不会喝的。”
“那又为何?”
“因为,因为我要等他。”说这句话时,桃娘的神情复杂,有着落寞,有着欣喜,有着忐忑,有着不安。
她这话一出,我已什么都明白了,也明白桃娘口中的他是谁。她想在这个阴曹地府中等待她的丈夫郑忠业,无论多久,无论忍受多少的艰难困苦,她都愿意为之忍受。
“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姨娘,这么等他,值吗?”我问得小心翼翼,深怕这样的问题将她惹怒。
但她只是笑笑,反问道:“当初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歌女,他为了赎我,不惜与当朝宰相作对,那这样值吗?”
我不说话,因为我知道曾经的忠业的的确确很疼桃娘,可是后来呢?有了新欢,便将旧爱给抛弃。所以,其实我依旧想问桃娘,这么做值得吗?但我并未真正问出口,因为桃娘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说:“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你便逃不开喝孟婆汤的命运!”
“婆婆!”她带着央求的眼神看我,但她见到的只是我的无动于衷,她放弃了乞求,倔强的站在那边,不再说话。
我终于妥协了,我说:“给我讲个故事吧,看能否将我这个老婆子感动,这样的话,或许我会考虑让你不喝孟婆汤。”
我说的是假话,因为我只想让她知道,或许她的经历,她的故事再动人,三界之中还是有比她更哀伤的,或许这样能使她放开,能使她乖乖的喝下孟婆汤,不再那般执拗。
她信了,眼神重新流露出一种奇异的光辉,柔软的声音在这时响起:“班婕妤,左曹越骑校尉班况的女儿,汉成帝的后妃,在赵飞燕入宫前,汉成帝对她最为宠幸。班婕妤在后宫中的贤德是有口皆碑的。王太后把班婕妤比作樊姬,使班婕妤的地位在后宫更加突出。可惜汉成帝不是楚庄王,自赵飞燕姐妹入宫后,声色犬马,班婕妤受到冷落。
赵氏姐妹入宫后,飞扬跋扈,许皇后十分痛恨,无可奈何之余,想出一条下策,在孤灯寒食的寝宫中设置神坛,晨昏诵经礼拜,祈求皇帝多福多寿,也诅咒赵氏姐妹灾祸临门。事情败露以后,赵氏姐妹故意讲,许皇后不仅咒骂自己,也咒骂皇帝,汉成帝一怒之下,把许皇后废居昭台宫。赵氏姐妹还想利用这一机会对她们的主要情敌班婕妤加以打击,糊涂的汉成帝色昏头脑,居然听信谗言。然而班婕妤却从容不迫地对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正尚未得福,为邪欲以何望?若使鬼神有知,岂有听信谗思之理;倘若鬼神无知,则谗温又有何益?妾不但不敢为,也不屑为。’汉成帝觉得她说的有理,又念在不久之前的恩爱之情,特加怜惜,不予追究,并且厚加赏赐,以弥补心中的愧疚。
班婕妤是一个有见识,有德操的贤淑妇女,那里经得起互相谗构、嫉妒、排挤。陷害的折腾,为免今后的是是非非,她觉得不如急流勇退,明哲保身,因而缮就一篇奏章,自请前往长信宫侍奉王太后,聪明的班婕妤把自己置于王太后的羽翼之下,就再也不怕赵飞燕姐妹的陷害了,汉成帝允其所请。
从此深宫寂寂,岁月悠悠。班婕妤悯繁华之不滋,藉秋扇以自伤,作《团扇诗》:
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
弃捐荚笏中,恩情中道绝。
班婕妤自知,自己如秋后的团扇,再也得不到汉成帝的轻怜蜜爱了。不久,赵飞燕被册封为皇后,赵合德也成了昭仪,然而这一切在班婕妤看来,似乎都与她毫无关联了,心如止水,形同槁木的她,除了陪侍王太后烧香礼佛之外,长昼无俚,弄筝调笔之余,间以涂涂写写,以抒发心中的感慨。
汉成帝在绥和二年三月,崩于未央宫。汉成帝崩逝后,王太后让班婕妤担任守护陵园的职务,从此班婕妤天天陪着石人石马,谛听着松风天籁,眼看着供桌上的香烟缭绕,冷冷清清地度过了她孤单落寞的晚年。”
她的故事完了,虽然她讲述的是班婕妤,可其实无处不折射着自己的影子。我为她叹息。
“婆婆,这样的故事能感动你吗?”她一脸的期盼。
可是我犹豫了再三,还是摇头。她便呜咽起来,带着哭腔问:“婆婆,你是不是骗我的,无论我的故事有多感人,你都不会点头。”
虽然她说的算正确,我还是否认,我说:“桃娘,婆婆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许你从那个故事中出来,就会明白为何你的故事没有令我感动的原因了。”
她带着怀疑看我,我便慢慢的掏出一个粉色香囊,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