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江野(1 / 1)
地府里依旧是永远的暗色,我依旧整日熬着绿色的孟婆汤,无数的魂魄从这经过,喝了汤,走过奈何桥。
一日,我的目光聚焦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因为他与众不同的落魄。他有着清秀俊美的脸庞,可正因为这般的俊俏,证明他不是一个福厚之人,因而年纪轻轻就走上了这条道路。
他拿起了面前的汤,我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我空虚的灵魂需要故事来填补,但又不想因自己的这小小原因勾起一个哀愁魂魄最后悲伤的记忆,我想起了阿大,所以我知道面前这男子应该会有故事却最终并没开口。
可他自己却将汤放下了。我看他,并不责备他,等他开口,可过了很久,他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看我,看我……
“你叫什么名字!”最终,我认输,先开了口。
“江野,长江的江,荒野的野。”
“江野,你怎么不喝汤?”我知道他心中有郁结,但还是照常的问了他一声。
“喝汤,这便是传说中的孟婆汤,喝了就将今生的所有都忘却?”
“是!”
听了我的回答,江野复又恢复了沉默。
“你是个读书人吧!”我小心翼翼试探着问。
“对,一个一贫如洗的读书人!”一个字一个字从江野的口中迸出,他的目光一下变得充满怨恨,语气沉重。
“唉,孩子。有什么事能让你到了阴曹地府还这样念念不忘呢?”看他这个模样,我心疼,想劝他,却又无从劝起。
他一如既往的不说话,我便将汤往他面前推了推,假意催促他快些喝。果然,他一见我如此举动,抬起头,眼神中又流露出央求的神色,似乎在说“不”。而我终于看到他明澈的瞳孔,了解他的人间经历了。
“你不想喝这汤?”我又问。
“是!”这回他没有拒绝回答。
“那好,你可以先将这汤放在一旁,但条件是你给我讲个故事,要知道我这么一个老婆子在这里没有故事做闲暇时的佐料日子是很难熬的。”我这样说,因为我知道他的怨恨就是一段绝好的故事。
“好,那我就说一个。”他微一迟疑,将孟婆汤推到一旁,说道。
“话说前朝崔相国死了,其夫人郑氏携小女崔莺莺,送丈夫灵柩回乡,途中因故受阻,暂住河中府普救寺。这崔莺莺年方十九岁,针指女工,诗词书算,无所不能。她父亲在世时,就已将她许配给郑氏的侄儿郑尚书之长子郑恒。”他娓娓而道,我心里却半凉,我原以为他会述说他自己的故事的。
“小姐与她的丫鬟红娘到殿外玩耍,碰巧遇到书生张珙。张珙本是西洛人,是礼部尚书之子,父母双亡,家境贫寒。他只身一人赴京城赶考,路过此地,忽然想起他的八拜之交杜确就在蒲关,于是住了下来。”他的语调之中恰到好处的带着几丝哀伤,我知道这个故事虽不是他自己的,但也定凄美异常,便耐心的听他叙述下去。
“这张生见到莺莺容貌俊俏,赞叹道:‘十年不识君王面,始信婵娟解误人。’为能多见上几面,便与侍中方丈借宿,他住进西厢房。”当江野叙述到此时,我猛然明白,那便是凡间流传甚广的《西厢记》。
“张生从和尚那知道莺莺小姐每夜都到花园内烧香。夜深人静,月朗风清,僧众都睡着了,张生来到后花园内,偷看小姐烧香。随即吟诗一首:‘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莺莺也随即和了一首:‘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张生夜夜苦读,感动了小姐崔莺莺,她对张生即生爱慕之情。
叛将孙飞虎听说崔莺莺有‘倾国倾城之容,西子太真之颜’。便率领五千人马,将普救寺层层围住,限老夫人三日之内交出莺莺做他的‘压寨夫人’,大家束手无策。危急之中夫人声言:‘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能杀退贼军,扫荡妖氛,就将小姐许配给他。’张生先用缓兵之计,稳住孙飞虎,然后写了一封书信给征西大元帅杜确,让他派兵前来,打退孙飞虎。
但崔老夫人在酬谢席上让张生与崔莺莺结拜为兄妹,并厚赠金帛,让张生另择佳偶,这使张生的莺莺都很痛苦。看到这些,丫寰红娘安排他们相会。夜晚张生弹琴向莺莺表白自己的相思之苦,莺莺也向张生倾吐爱慕之情。
因多日不见莺莺,张生害了相思病,莺莺借探病为名,到张生房中与他幽会。老夫人知道后无奈,告诉张生如果想娶莺莺小姐,必须进京赶考取得功名方可。
张生考得状元,写信向莺莺报喜。这时郑恒又一次来到普救寺,捏造谎言说张生已被卫尚书招为东床佳婿。于是崔夫人再次将小姐许给郑恒,并决定择吉日完婚。恰巧成亲之日,张生以河中府尹的身份归来,征西大元帅杜确也来祝贺。真相大白,郑恒差愧难言,含恨自尽,张生与莺莺终成眷属。”江野一口气,将整个故事都完整的叙述出来。之后他问我,“婆婆,我是不是可以不再喝孟婆汤了?”
我摇头,说:“这不是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
“你不是张生,不是吗?所以这不是属于你的故事。”我缓缓道,其实我并非不为之感动,但我清楚知道江野之所以选择这个故事与我只为搪塞。
“不是张生?不是张生?我怎会不是张生?”我本以为他听了我的话后会愤怒的说我强词夺理,可他没有,他只是在那自顾自的呢喃,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童一般。
“你便是张生?”一个个疑问跃入了我的脑海,因为我从他身上看到的是另外一个故事,而且他讲述的难道会不是《西厢记》?
“是,我是张生,我和他唯一不同的是,他最终考上了状元,而我没有;他最终傍得美人归,而我也没有。”痛楚已无声无息的弥散开来。
“江野……”我拉住他的手,想减轻他的伤心,可还是不知该说什么。
“婆婆,为什么我只是一个穷苦的读书人,有才华有什么用,有抱负有什么用?都没用,只有有了钱,探花、榜眼、状元才真算是探囊取物。”他咆哮着,犹如一只受伤的狮子。
“穷、富?没钱,有钱?落榜,上榜?”听着江野的那一声声怒号,我的心变得异常平静,自语着取出一个珍珠色的富贵香囊,解开,递给江野,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