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蜂蜜（1 / 1）
“给了承诺，就没有疯的权利。”封槿牵动嘴角，努力微笑，即便对方看不见，即使，她的眼泪不住顺着眼角滴落，“小却，阿姨终究只能逼你……”
“没有疯的权利，可给我爱的权利？”沈却语气努力轻挑，说到最后气息却低下去，连麻木都脆弱成愁绪，抬手伸向一团空气，“无所谓的，一个人的世界里，没有所谓正常人和疯子的区别。”
他想自己是疯了，因为指尖流逝的一切好似幻梦，醒来时，只是一个人，空的，连绝望都不那么真实了，懒的，去悲伤。
但一个人的声音，却是不厌其烦的出现，让他还有力气去心痛。
“沈却，今天我去了这里的盲人学校，是抱着参观的心情，是不是很变态？不是说思念让人疯狂？
去了，也找不到半点你在身边的感觉。原来，一个先天眼盲的人，长成你这样，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沈美人……呵呵。
他们的眼睛都能看出明显的萎缩病变痕迹，笑起来的弧度也远比不上你来的自然优雅。
可是，从他们混浊的眼球里竟然可以读到暖意，看着，看着，我突然就有了想哭的冲动。
沈却，我情愿你的眼睛古怪难看些的，也不愿它漂亮得不快乐着。”
“沈却，我从来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到了这里，给你留言算不算一种变相的日记形式了？
我不怎么挑食的，但现在吃饭的时候，却总是要皱眉，想着，这些太油腻了，这些不好消化的……有些食物味道不错的，但想着你无福消受，我也有些食不知味了，突然很能理解暖暖姐那被以续哥哥同化的味蕾。”
“学校答应让我做义工了，可是那些孩子真是和你一样别扭不可爱，居然嘲笑我的英语发音不纯，还让我试着讲法语，结果惹得满堂哄笑。
但是那得意嘲笑的表情倒有了几分你的味道，我该死的怀念着。
最气的还是你，在网上和暖暖姐聊起这事，她居然笑称我的英语还不如你说的好。
你会说英语？我怎么都不知道？从没听你提过，还总在我面前自嘲着是文盲，原来都是骗我的。
早知道……可以让你陪我一起来的，我是不是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沈却，今天才发现，原来我不爱你。
我没有和你一起去逛过街，帮你挑件衣服，告诉你穿着很好看。
也没有陪你看过新出的电影，同你说说剧情，告诉你哪个男演员都没有你长得帅。
我都不记得到时候，要替你修修指甲，那么漂亮的手指，平白让阿姨占去了便宜……
我很抱歉，所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给我做这些事的机会……不管发生什么事。”
“电话费用很贵对不对？原来你还这么抠门儿的。没关系，沈却，不想回电的话，就光听我一个人说好了，还是想听到我的声音的对吗？
你有没有经常抱着思念圆子？会不会等我回来，已经是灰蒙蒙，都有黑手印了？
希望你抱着它，那样说明你会想我是不是？
那样……也说明经常会胃痛吗？
人真是很矛盾的生物呢，沈却，但矛盾才是正常的，不是吗？”
“你手机的功能应该还不错吧，能存储多少留言呢？终究会有极限，如果到了放不下的时候，你就把以前的删掉些好了，不用害怕，因为我会不断地给你留言的。
一定要知道放下，就像藏在心里的东西一样，你留着那些悲伤难过占地方，要快乐幸福住到哪里去呢？
不要记挂那四十三次日落了……”
“本来是想去表店给你挑块手表的，但进门就有人送了把小勺给我，很幸运是不是？
小姐说祝愿我能同自己的爱人共享一杯午后咖啡，我不解风情地立刻表示，我爱的人不能喝咖啡，会胃疼的。
她笑言我们终究少了他们那点浪漫潇洒，我不服气，明明是他们不懂我们的绵绵长情。
哪怕清澈甘甜如蜂蜜水，只要有心，也可品出咖啡的隽永香醇来，这种忘我的自欺欺人，难道不更浪漫疯狂？
爱情面前，果然人人是疯子。
放下争论辩解，还是万分感谢她带给我的这份礼物，一直苦恼着，怎样让你感受这片土地的风景，照片，书籍，都是这么的抽象空洞，还好有了这把勺给了我灵感。
勺面上有凹凸起伏的刻着图案，是莱蒙湖的人工喷泉，我看到的是壮观，你感受到的是细致，不同的世界里，相同的美丽。”
“沈却，我们约定好，今天喝杯蜂蜜水好不好？一点点甜，不会腻的。”
“你当真一点都不记挂我？想我的话，我回来一次可好？”
……
病室的门未关，风把声音吹散，化去那手机里故作轻松的语气，细碎到听不清，却依旧不停重复着，重复着……
沈却面无表情地斜倚着，阳光映衬着脸上明晃晃的白，连细致的轮廓也深刻到过分。
他握紧手机，放下，按键，又切断……眉目离的那么远，可又微微拧在了一起？看不见，但他的挣扎，从就是感同身受的，何需用眼睛来证明？
程缘下意识握紧了自己的手机，用力，紧张得手心汗湿，连机盖都变得滑腻，多希望，它此刻振动，也害怕，指尖颤动会把握不住。
她是眼看着他这样的，咫尺天涯，眼睁睁的，欺负他是个瞎子。
……
“小缘，妈妈想是不能瞒你了，沈却他生病了，你回来看看吧。”
“小缘对不起啊，其实在你出国前我就知道沈却他病了，他不让我说，可是……没想到还有些严重。”
一个小时里，接到两通电话，显然他们并没有商量过，之后却都加了句，“你也别太紧张，这边有我们在。”
“有些严重？”
要只是有些，没有商量过的两个人，怎会几乎同时松了口？那此时此刻，危急严重的，已经到了怎样的程度了？
赶至机场，她恳求前面一个人将机票转让给她时，恐惧肆意，满眼只是当初那一幕景象：她赶走了两个护工，开门见他孤零零躺着，而那白墙白被，在幻境里更为惨淡，眼泪禁不住地下落，几乎是哀求，“我的家人病了，请你让我回去。”
“别太紧张？”
是不紧张，她分明是急疯了的，等待登机时，看着显示屏上的字幕，连光点都闪烁模糊，那二十六个字母是如此的陌生可怕，分秒间想回家去，握着机票，揉皱捏湿，偏就是插翅难飞的痛。
“有我们在？”
没有用的，那家伙的别扭她是知道的，病了痛了，哪里就肯低头服软过？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程缘随着人流推挤，迷茫地比对了数字坐下，才发现自己忘了问。或者说，根本没有问的勇气。
起飞时，耳膜胀痛不已，她却死扣住唇齿不动，让它痛，总好过胸口的闷胀牵拉，总不能痛哭失声。
不慌乱，她理齐了裙摆，挎着拎包，从容地踩着细高跟等人接她，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脚跟的酸疼成功转移着注意力，痛成为了那时唯一的支撑。
“小缘，怎么这么快？行李呢？”
“什么行李？”她看清了来人，迷茫地回应，哭声渐响，委屈不已地追问，“沈却呢？妈妈，沈却呢？”
她就是这么回来的，夸张得真犹如归心似箭……
她已经回来了，却是回来用心编织谎言，躲着，瞒着他……
眼看着，他听着她的留言不言语，进食后呕吐不止，疼痛后汗湿疲累起不了身……
她句句留言，字字暗示，希望他能敞开心扉放过自己，希望他能明白她的用心，甚至终是有天忍不住问他，小心翼翼，“我回来可好？”
而那天，胃痛折磨了他一整天，连止痛针都失了效，直到晚上，他竟回了她电话，短短一句，“最近有些忙，小缘，我很好，别回来。”
他自是没有精力同她长谈的，好不容易听一次他的声音，却连程缘自己都急急挂断，知道控制不了的，只再几秒，哭泣声就要溢出。
原来，真正折磨他的，不是胃病，不是心病，而是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