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七章（1 / 1）
傅不起只发呆了片刻，然后话都不说转身就跑。
可惜在他还没有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肩膀就被一只手摁住，疼的他顿时杀猪一般大叫。
“还钱！”手的主人，阮芳芷冷冷的说。
“钱我都花、花光了……”傅不起一边惨叫着一边说道，“要不我再去偷点儿还给你——”
他不说还好，一说更是惨叫连连。
“我不要不干净的钱。”阮芳芷一板一眼的说道。
“哎呦少侠，那我拿什么还你——”傅不起愁眉苦脸，“我又不能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
然后他说完又后悔了，因为他立即意识到了阮芳芷完全有本事让他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
“消息！如果你饶了我，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如果答的不是真话我不得好死！”他最后绝望的喊道。
“哦……你又知道些什么？”
“比如说，这个客栈的消息，”傅不起□□道，“屠夫客栈——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么？另外，客栈又为什么有时候又是医馆？”
……
傅家堡里有一个一屋二用的最好示范，就是屠夫客栈，抑或屠夫医馆。
“屠夫”是一个很奇怪的名字，但是如果将这个名字作为一句话来理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屠、夫。
这个医馆的主人叫做云晚，原本是柳越云门一支旁系的小姐。云家医术冠绝天下，云晚小姐出身旁支，技艺却不辱门风，精湛得很。虽然她相貌不佳，不过自己素来不以为憾，开着医馆过清静日子——只不过有一日遇见了一个倒在他门前的名叫傅书辞的性命垂危的男子，云晚起了恻隐之心，抬进来全力救治。而性命保住了之后，傅书辞不知道是真心倾慕还是因为治伤而日久生情，竟然向云晚吐露爱意。他相貌十分俊美，云晚也早已暗自喜欢，便自然而然的鱼水之合，私定终身。
如此恩爱了直有半年，待傅书辞伤势完全痊愈武功也完全恢复的那一天，却忽然失踪不见。而于此同时云晚发现自己已有身孕，自家无法待下去了，焦急之下只好关了医馆，离开云门，用变卖的家产四处找寻，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就奔过去……这样最终寻到京城，却发现傅书辞竟然正在跟别家的美貌小姐在——洞房花烛夜。
之后的事情可想而知，云晚随手拿起身旁的刀——也许是一柄斧头或者木棒——就冲了上去。
然而倒下的并不是那位美貌小姐或者是傅书辞，而是她自己。
她医术精湛武功却与路旁杂耍的相差无几，而傅家惯使□□暗器，那位小姐亦是武林中有名的帮主女儿。与傅书辞的婚约是自小就定下的，有换的八字和媒人为凭。
云晚踉踉跄跄回到自己租住的冰冷小屋后，腹痛不止，竟然早早产下了一个女儿，因不足月，伶仃多病，哭起来像猫叫。
所谓身败名裂，人财两空。
……
要是换了别的普通女子，大抵会哭求娘家云门帮其做主，或是去定川傅家堡撕破脸皮讨个公道，要么干脆一死以示清白。
然而云晚并不是普通……甚至不是正常女子，她冷静下来以后，接下来的作为十分奇怪。
她带着女儿跑到了傅家堡，却并没有跟傅老太太或者任何人大吵大闹，而是用剩余的钱，租下了一处破破烂烂的当街门房，开起了客栈和医馆。
屠夫客栈，屠夫医馆。
顾名思义，简单明了。
客栈的性价比不高，但勉强还算正常，而医馆的诊费却比天底下任何一家医馆都要贵，比云家主人亲自看病的价格都贵……一句话，简直是贵的离谱！
而且还有一个条件：但凡傅家人，一概不医，死都不医。
按理说，这样的医馆还是建在傅家堡内，早该倒闭得渣都不剩，然而事实却正好相反：有时候明明云晚已经忙不过来，外面还经常有人哭爹喊娘挤着要进去。
——因为这些人，都是傅氏的仇家，前来寻仇之后或受伤或中毒的人。
傅家自己的医馆自然不会救，跑出去的话绵延几十里别说大夫，连人都找不到几个。是伤早就严重不治，是毒更是毒发呜呼。
——所以别无分号，只此一家。
更何况云晚要价虽贵，却好似十分欢迎傅家的仇人来此就医，且医术精湛，信誉良好，成活率极高，至于钱么……报仇之前都信誓旦旦说没有什么比报仇更重要，等到垂死的时候自然就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了。
就这样，云晚在正常人来的时候开客栈，不正常的人来的时候开医馆，过的居然也十分舒坦，连她多病的女儿的药费也省下来了，傅家的人虽然对屠夫医馆视为眼中钉，几次三番想聚众做掉，却从来都是虎头蛇尾，七年过去，屠夫医馆依然好好屹立在傅家堡内。
因为每次都有人阻止了这一行动。
这个人就是傅老太太。
后来武林上便有很多八卦来探讨为何傅老太太会做出如此决定，主流的观点是认为傅家自知理亏，才会如此忍让，以免再生是非。然而还有人说其实傅老太太早已经与云晚暗中定了协议，医馆所得的收入一方一半。
这第二个观点虽然有些惊怖却依然有人相信，因为傅老太太执掌傅家七十余年，着实是一只老狐狸，又有什么做不出来？
……
“既然云晚如此讨厌傅家人，为什么会让你进来？”
“没错，屠夫客栈凡是姓傅的谁都不能进，除了我，在被那帮王八羔子打了或者追得走投无路时就经常逃到这里来。”傅不起笑嘻嘻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因为我是傅家的败类，她收留我这个败类，就是想让我继续给傅家丢脸，哈哈哈……”
阮芳芷盯着他咧嘴大笑的脸，试图找出来一点儿愧疚和羞耻，然而她失败了。
“不起叔叔。”
此时一个玲珑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丑丑！”
傅不起顿时眉开眼笑，冲内屋走出来的一个小女孩招手，那小女孩相貌非常可爱美丽，肌肤白皙，一双大眼睛上小扇子一样的长长睫毛……只可惜，她的瞳仁中没有焦距，是个天生的瞎子。
如此漂亮的眼睛居然看不见……阮芳芷也不禁心中惋惜了起来。
“来这里，坐叔叔腿上。”傅不起仍然咧着缺了一颗牙的嘴说道。
“不。”小女孩丑丑居然认真的拒绝，“娘说，男女授受不亲。”
然后她就熟练的走到傅不起的身旁，阮芳芷的对面，凳子有点高，她轻盈的跳了下才坐了上去，小小的绣花鞋子在空中晃啊晃。
她显然就是云晚的那个体弱多病的小女儿，竟然养活到了现在。
“你叫丑丑……丑陋的丑？”阮芳芷忍不住问。
“是啊。”丑丑一笑点头。
“可是你一点也不丑，难道你娘没有告诉你你有多漂亮？”
丑丑摇头：“娘说，容貌是这世界上最骗人的东西，骗别人也骗自己，看人最重要的其实是内心。”
“她叫我丑丑，是让我以此自警。”
“放屁！”
傅不起忽然骂道：“你娘分明就是自己难看得很，又被长得好看的人骗，所以看你长得如此漂亮就来气，才这么叫来解恨。还编了这么个歪理由为自己开脱！”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阮芳芷皱眉。
“阮少侠你以为云晚那娘们是什么好人么？”傅不起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你以为她真的对丑丑很好？我甚至从来都没看她对丑丑笑过！”
“娘本来就不喜欢笑。”丑丑低声说道。
“那她经常打你是怎么回事？你这么小，身体不好又是个瞎子，还让你打理客栈医馆，忙这忙那。”
“娘对我有养育之恩。”丑丑笃定地坚持。
“你看那边。”傅不起翻了下眼睛，伸手向一旁指给阮芳芷看——客栈的角落里立着一个扎成的纸人，穿着光鲜的衣服，胸前飘着一张纸条，上书三个字“傅书辞”。
这种本来应该是棺材铺里摆放的纸人，如今却出现在这里，让人感觉非常诡异。
不过更诡异的是那纸人的全身上下，尤其是脸。
——好像是被千百种酷刑折磨一样，很是惨不忍睹。
“那就是丑丑死了的爹。”傅不起道，“云晚那娘们天天就拿锥子扎那纸人的脸，不是变态是什么？”
“你爹……已经死了么？”阮芳芷也有些骇然，转头问向丑丑。
“嗯。但是娘说他不叫爹。“丑丑悠然道，“娘说他叫王八蛋。”
阮芳芷哑然，顿时不知道该接些什么。
“阮少侠你居然不知道他爹爹已经死了？”傅不起却惊奇的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他爹爹是因为在京城据说是杀了一个贪官，然后被抓了起来光天化日之下处斩的……而且审这个案子的人，正是与你一起进来找人的那个苏公子——当时的大理少卿苏言？”
阮芳芷一呆：“什么？”
傅不起顿时大摇其头：“这案子当时在武林中也算是大有影响，阮少侠你与他亲密无间，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阮芳芷登时大怒：“谁跟他亲密——”
“其实也没关系！”傅不起却以为她是因为被自己笑话而发火，连忙快言接下去，“不知道我可以继续说嘛，那么想必阮少侠也自然不知道为什么傅画词认识苏言了——就是因为这件事儿！傅书辞，其实正是傅画词的嫡亲哥哥！”
阮芳芷一怔，暂时连发火也忘了：“你是说，傅书辞是傅画词的亲哥哥，苏言他——他处死了她的亲哥哥，她却如今要还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他？”
“没错，”傅不起煞有介事的说，“你知道傅画词跟苏言是如何认识的么？”
“那是因为他们兄妹感情深厚得很，听说傅画词那时候已经离开了傅家在外游荡，偶然得知哥哥居然被判死处斩，便要入京杀掉苏言为兄报仇……听说还锲而不舍的刺杀了三次。”
“……”
他笑嘻嘻的道：“所以谁也没想到，杀着杀着，仇人竟然成了朋友，而且好像还是很好的朋友。”
“……”
“不只托孤这一件事儿。苏言仇家不少，听说好几次遇伏遭险，都是傅画词赶去帮他脱困。巴巴的去救自己杀兄仇人的命，你说可笑不可笑？”
“……”
傅不起拍了拍大腿：“所以我们都认为她后来会疯掉很正常，她精神一定是那时就有问题了么——那简直就是脑袋被驴踢过，哈哈哈——”
他话音尚且未落，对面的清秀少年就青黑着脸起身，拿起面前的茶水就对他面门泼了过去。
丑丑虽然看不见，然而却有预感似地猫腰低头躲过，于是那茶水便涓滴不漏的全数泼到了傅不起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