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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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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停下,哪怕只一会儿,图书馆的高墙就会突然在他周围竖起,将他围住。科西嘉人又会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幕会重来一遍,细枝末节都一模一样,那女人会冷笑说:“这种脏东西该去蹲监狱。”他在走,他不能回家,因为科西嘉人在家里等他,还有那个女人和那两个男孩:“别否认,我看见你了。”于是那一幕又重演一遍。他想道:“老天爷,要是当初我没有做这事,要是当初我能够不做这事,要是这不是真的,那该多好!”

焦虑不安的面孔在意识前来回晃动:

“也许他会自杀。”不,这个走投无路的柔顺的灵魂不会想到死亡。

有对意识的知觉。意识可以被你一眼望穿,它在墙壁与墙壁之间是平静的、空的,摆脱了曾经居住它的人,它不是任何人,所以显得畸形。声音在说:“行李已经托运,火车再过两小时就开了。”左右两边的墙在滑动。有对碎石路的意识,对铁器商店、对军营的枪眼的意识,那声音在说:“这是最后一次。”

有对安妮——在旅店里的胖安妮和老安妮的意识,有对痛苦的意识,痛苦是有意识的,它在长长的墙壁之间,墙壁伸向远方,永不回头:“难道永远没完?”在墙与墙之间有声音在唱那支爵士乐曲Some of these days,难道永远没完?乐曲悄悄地,阴险地,从后面回来抓住声音,声音在唱,无法停下,身体在走,对这一切都有意识,唉!对意识的意识。但是没有任何人在那里承受痛苦,扭着双手,自我怜惜。没有任何人。这是十字街头的纯粹的痛苦,被遗忘而不会自我遗忘的痛苦。那个声音在说“这是铁路之家”,于是我在意识里喷射出来,这是我,安托万·罗冈丹,我一会儿就动身去巴黎,我来向老板娘告别。

“我来向您告别。”

“您要走,安托万先生?”

“我要换换环境,定居巴黎。”

“您真走运!”

我怎么能将嘴唇贴到这张大脸上?她的身体已不再属于我。昨天我还能想像她在黑毛料裙下的身体,而今天,这裙衣已无法渗透了。那个青筋暴露的白白的身体,难道是个梦?

“我们会想念您的。”老板娘说,“您不想喝点什么?我请客。”

我们坐下来,碰杯。她稍稍压低声音说:

“我已经很习惯您了,”她有礼貌地惋惜说,“我们相处得很好。”

“我会回来看您的。”

“这就对了,安托万先生。您什么时候路过布维尔,就来和我们打个招呼。您对自己说:‘我这就去和冉娜本书开始时,这位老板娘叫弗朗索瓦兹,而不是冉娜。夫人打招呼,她会高兴的。’的确,我们很想知道客人们的近况,再说,在我们这里,客人们总会回来的,有海员,对吧,有大西洋轮船公司的雇员,他们有时两年里不露面,去了巴西或纽约,要不就在波尔多的一条货船上干活,可是有一天他们又来了:‘您好,冉娜夫人。’我们在一起喝一杯,信不信由您,我可记得他们爱喝什么,虽然过了两年!我对玛德莱娜说:‘给彼埃尔先生端一杯不加水的干苦艾酒,给莱翁先生端一杯努瓦利―森扎诺酒。’他们对我说:‘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老板娘?’我说:‘这是我的本行嘛。’”

在厅堂尽头,有一个胖男人——她最近的姘头。他在叫她:

“老板娘宝贝!”

她站起身:

“对不起,安托万先生。”

女侍者走近我:

“您真就这样走了?”

“我去巴黎。”

“我在巴黎住过,”她自豪地说,“住了两年。我在西梅翁餐馆干活,但是我想念这里。”

她迟疑了一秒钟,然后感到再没有什么话说了:

“那好,再见吧,安托万先生。”

她在围裙上擦擦手,向我伸出手来。

“再见,玛德莱娜。”

她走开了,我拉过布维尔报,又将它推开,因为刚才在图书馆里我已经从头到尾读过一遍。

老板娘还没有回来,她将两只胖手放在男友手中,男友正激动地揉来揉去。

再过三刻钟火车就要开了。

我在算账,以消磨时间。

□作者:萨特

最后一次听这张唱片

每月一千二百法郎,这不算阔气,但是如果我稍加节制,这钱也该够了。住房三百法郎,每天伙食十五法郎,还剩四百五十法郎,用于洗衣,小开销,看电影。至于内衣外衣,现有的能用很久。两套西服还很干净,只是肘弯上微微发亮,如果多加小心,还可再穿三四年。

老天爷!我将像蘑菇一般生活。如何打发日子呢?我将去散步,坐在杜伊勒里宫的铁椅上——或者,为了省钱,坐长椅。我将去图书馆看书。然后呢?每星期看一次电影。然后呢?每星期招待自己看场马戏?和卢森堡公园里的退休者一起玩槌球游戏?三十岁!我怜悯自己。有时我想不如干脆在一年里把剩下的三十万法郎花光,然后……可是我会得到什么呢?新衣服?女人?旅行!我曾有过这一切,而现在,结束了,我对它们再没有兴趣,它们会留下什么呢?一年以后我又会像今天一样空空的,连记忆也没有,而且在死亡面前胆怯懦弱。

三十岁!一万四千四百法郎的年金。每月去领钱。但我不是老头!但愿有人给我什么事情做做,不管什么事……我最好别想这个,因为此刻我在给自己演戏。我很清楚我什么也不想干,干事就是创造存在,而存在已经够多了。

实情是我不能放弃我的笔,我大概即将有恶心,而写作似乎可以推迟它,所以我将脑子里的闪念写下来。

玛德莱娜想让我高兴,在远处指着一张唱片对我喊道:

“您的唱片,安托万先生,您喜欢的那张,您想听听吗?最后一次。”

“请吧。”

我这样说是出于礼貌,其实我此刻心情不好,不适于听爵士乐,但我还是注意听,因为,正如玛德莱娜所说,我是最后一次听这张唱片,它很老,即使在外省也太老了,在巴黎是找不到的。玛德莱娜将唱片放在唱机的圆盘上,它马上就要转动了。钢针将在纹络里跳跃,发出声音,等到钢针顺着螺旋形的纹络达到唱片中心时,一切将结束,那个唱Some of these days的沙哑声音将永远沉默。

这声音开始了。

居然有从艺术中寻找安慰的傻瓜。我的毕儒瓦婶婶就是这样:“在你可怜的叔叔去世后,萧邦的前奏曲可帮了我大忙。”音乐厅里挤满了被侮辱、被冒犯的人,他们闭上眼睛,努力将苍白的面孔变为接收天线。他们想像,被捕捉到的声音将在他们身上流动,轻柔而滋润,他们的痛苦将变为音乐,就像少年维特的痛苦一样。他们认为美会与他们分担痛苦。这些笨蛋。

我想问问他们,这个乐曲与他们相通吗?我刚才的状态与至福相去万里。表层上我是在机械地算账,在下面一层滞留着许多不愉快的思想,它们或是表现为不明确的问题或是表现为默默的惊异,但无论白天黑夜,它们都缠绕着我,其中有对安妮的想法,对被我践踏的生活的想法。然后,在更下面一层,是像晨曦一样腼腆的恶心。但当时没有音乐,我郁闷而沉静。四周的物体是由与我一样的材料构成——一种丑陋的痛苦。我外面的世界是那么丑陋,桌上的脏杯子是那么丑陋,玻璃镜上的棕色斑点是那么丑陋,玛德莱娜的围裙、老板娘那位胖情人可亲的神情都是那么丑陋,世界本身的存在是那么丑陋,以致我感到无拘无束,和它们是一家人。

现在出现了这只萨克管的音乐。我感到羞愧。一种傲慢的、小小的痛苦,这是痛苦―典型。萨克管的四个乐音,它们往返来回,似乎在说:“应该像我们一样,有节奏地痛苦。”对,不错!我当然愿意采取这种痛苦方式,有节奏地,不取悦自己也不怜惜自己,而是怀着一种冷漠的纯洁。我杯底的啤酒是温的,玻璃镜上有棕色斑点,我是多余的人,我最真诚、最无情的痛苦蹒蹒跚跚,沉甸甸的,像海象一样肉多皮厚,瞪着湿漉漉的、难看而又感人的大眼睛,这一切难道是我的错吗?不,显然不能说这个在唱片上方旋转,并且令我目眩的痛苦——小小的金刚石痛苦——是与人相通的。它甚至不是讽刺,而是轻快地旋转,自顾自地旋转。它像长柄镰刀一样斩断了与世界的乏味联系,现在它仍在旋转,而我们大家,玛德莱娜、胖男人、老板娘、我自己,还有桌子、长椅、有斑点的镜子、玻璃杯,我们都曾陷于存在,因为我们是在自己人之间,仅仅在自己人之间。它突然来临时,我们正像每日一样衣冠不整,无拘无束,我为自己羞愧,为那些在它面前存在的东西羞愧。

它不存在。这甚至令人气恼。如果我起身将唱片从托盘上拿开,将它摔成两半,我也触及不到它。它在以外——总是在某个东西以外,在声音以外,在小提琴的某个乐音以外。它通过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存在显露出来,细薄而坚实,可是当你想抓住它时,你会遇见存在物,你只能撞上毫无意义的存在物。它在它们后面,我甚至听不见它,我听见声音,即揭示它的空气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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