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出大事了(1 / 1)
理想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总是残酷的。
小白的出逃计划第一步就卡死在秀英港口无情的时刻表上。
慢说半夜没有去广州的轮渡,即便是等到天亮,也没有。去广州的轮渡是一三五,今天,恰好星期三,最后一班船早已经出发了。
要想不留身份证使用记录,坐船出海南岛是唯一的选择。小白恼火地盯着售票窗口那张大大的时刻表,咬了一会牙,最后还是买了一张到海安的船票。
轮渡转汽车,汽车转火车,一路颠簸,几乎连胆汁都一并吐出来,最后总算站到了广州的土地上。
烈日,尘土飞扬,行人匆忙的脚步,售货亭菜市场甚至公交广播中那些听不懂的说话……这一切都让小白莫名的烦躁。
带着这种莫名的烦躁,小白在陌生的广州街头奔波着。
找房子,每个月500,押一付一,在石牌村租了一间小小的阁楼,逼仄、闷热。
找工作,只有高中学历的小白走到哪里都碰壁,没有哪个公司愿意招一个高中毕业的外地女孩做弱电工程师。
小白头一次尝试不靠任何人自己独个活着,就这样艰难。
卡里的钱不愿意动,手里的现金眼瞅着越花越少。当小白口袋里只剩1块五毛钱,头顶正午的烈日思考,是买瓶水喝然后走十几站回家,还是忍着干渴坐公交回家的时候,望着手里被捏得汗湿的钱,小白终于明白以前自己高中毕业死活不肯考大学是多么的任性。大学这个东西未见得会教会人什么,但没有大学毕业证这张薄薄的纸片,在这个社会上却几乎寸步难行。
这个现实,可笑,而残酷。
小白抛开了自己会的所有东西,走进一扇扇大门,求一份工作。端盘子、刷碗、看小孩、遛狗……什么都可以,只要有一份工作,有一份收入,能借此活下去。
电脑城里站柜台,大排档里端盘子,大厦里的清洁小妹,发传单,贴广告……做过的工作数也数不清。
上过当,受过骗,吃过亏,挨过骂。
在广州这个城市里,小白除了尝遍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剩下的,就是烦躁,莫名其妙的烦躁。
在一个星期六的早晨,小白被一个电话惊醒,是圆子。在广州这段时间,和圆子偶尔的电话和通信是小白唯一的安慰。
圆子说,今天李传结婚。
圆子说,老爷子从三亚回来了。是啊,李传结婚,老爷子怎么也要回来的。
圆子还说,听说赵洛洛的父亲是军区某医院的副院长,看起来很有权势的样子,来了很多不认识的人送贺仪,一场婚礼下来大概收入颇丰。
圆子还说了很多,小白没有听。
挂断电话蒙着头糊里糊涂睡了整整一天,昏天黑地。
半夜不知为什么醒过来,发现自己床头蹲踞着一只肥大的老鼠,睁着绿豆大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小白跳起来操起板凳轮上去,在老鼠逃窜过程中成功将之拍扁,之后才发现自己满脸是眼泪,一身是冷汗。
如果说以前小白还幻想过李传的所谓结婚只是随口说说,让她死心而已,现在这个消息则让她的幻想彻底画了一个叉。
将近半年的烦躁忽然没有了。
该来的,终于来了。原来半年来的烦躁,只是等待这么一个死刑宣判。真的被一枪毙掉,倒比半死不活拖着要来得舒服。
低矮的房顶闷热的小屋,阁楼外面屋顶平台上打通宵麻将的人大声的喧哗,墙角出出进进拇指大的蟑螂,地上肚破肠流的死老鼠……忍受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向那人证明,没有他,自己一样能活下去?那,为什么一定要在广州?是不是因为从海口出来最容易到的城市就是广州?潜意识里是不是还在盼望师父回来找她回家?
小白轻轻笑一笑。
天下之大,哪里都好,真得要出去走一走了。
买了一张中国地图,小白用手指沿着海岸线一路指过去,开始了她漫长的流浪之路。
接下来的两年,小白可以说是走遍千山万水。走到哪里,打工到哪里,零零碎碎地挣着每天的用度。
古人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小白一步步走过多少地方才渐渐明白古人这句话的道理。
云贵高原上的蓝天白云,江南水乡的明月清风,泰山脚下的大馒头,崂山上喷着泡沫的啤酒,蒙古汉子喝酒的大搪瓷缸子,东北猪肉炖粉条的大柴锅……这个世界是如此多彩而美丽。似乎之前的烦恼只是懵懂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此刻,小白满肚子都是天凉好个秋。
就在小白认为自己已经超然物外,修行到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境界时,圆子一个电话把她拉回了尘世。
圆子大学毕业,考上了B市某名校的研究生。小白问过圆子,以前一直说有机会要永远离开这个政治色彩浓厚的城市,为什么考研还要考B市?圆子发过来一张她和某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站在北海公园门口相偎依的照片,小白辨认了半天,才看出照片上的男人是春鹏烤翅的小老板刘明。虽说不知道刘明那个家伙是怎么不声不响把圆子弄到手的,但看照片上圆子笑得一脸甜蜜,两个人应该过得很幸福吧。
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小白正在丽江大研古镇悠哉,给人家小客栈维护维护局域网,卖卖地图倒倒手工披肩混吃混喝。丽江这个地方的天比B市要晚上差不多一个小时,圆子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小白还窝在被窝里睡懒觉,圆子一句:“小白你还是回来吧,你家出大事了。”让小白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确实是出大事了。
某晚,李乐的酒吧来了一群年轻人,这很正常。然后这一群人喝醉酒了,这也很正常。可是这一群喝醉了的年轻人死活要拉着啤酒小姐出台,这可不正常了。
要说这个酒吧,说完全不犯法也没底气,三教九流都有,杂七杂八蹭蹭法律衣角的事情不是没有,可是贩毒□□这样的事情李乐坚决不沾。
李家以前染过颜色,底色怎么漂也漂不白。李乐李好两姊妹,一个脾气暴躁的要死,另一个恨不得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和官场上打交道素来是李传的事情。为了躲开以前的那些是是非非,光明正大地走正路,李传几乎要喝到胃穿孔。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李家人谁也不想再去碰那些危险的东西。
那晚,那几个染着头发带着耳钉满身皮衣钉满铜扣的人醉酒闹事,让李乐很生气。当时整个酒吧都被他们几个搞得乱成一团,吧台经理出来解围,客人们也有忍不住说两句好话帮腔的,最后李乐都出来了,笑脸陪尽,好话说够,那几个小孩软硬不吃。最后李乐一怒,伸手招来几个保安,劈头盖脸一顿打,把几个小孩打出了门。
打完了,李乐没当一回事。没想到两天不到,警车上门。贩毒、引诱未成年人吸毒、组织□□……几项罪名压下来,同时还神奇地从吧台下面搜出了好几包□□。李乐完全糊涂了,连个电话都没来得及打就被拷上手铐带上了车。
李传这一惊非同小可。
托了几拨人去捞,回来都是一句话:“捞不出来,上头压死了。”
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李传不死心,连赵洛洛老爹的关系都动用了,最后才从人家嘴里挖出了一句话:“李乐得罪的那是什么人?干酒吧的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不认识这几位好歹也找个明白人问问,问都不问,居然还敢打出去,她不是找死么?”
天子脚下,果然什么人都不能得罪,这次李乐得罪的,偏偏还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人。
李传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