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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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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再流过泪。

当外婆生气得大声吼叫时,我们就对她说:

“外婆,别再叫了,不如打我们吧!”

当外婆打我们时,我们就说:

“再打!外婆,我们的另一个脸颊还等着你打呢!就如《圣经》上写的,再打我们的另一个脸颊吧!”

这时,外婆会生气地大叫:

“去死吧!我看你们就带着《圣经》和另一个脸颊来领打吧!”

8. 传令兵

我们和往常一样躺在厨房的长板凳上,两个人头靠着头,眼睛虽然合上了,却仍未入睡。过一会儿,有人推开门,我们睁开眼睛,手电筒的光随即照上来,照得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于是我们问:“谁?”

一个男人的声音回答:“别怕,别怕!是两个你们,还是我喝酒太多?”

说完后,他笑了笑,当即点燃桌上的油灯,然后关掉手上的手电筒。这时,我们能清楚地看见他,他是一个外国士兵。

他说:“我是上尉的传令兵。你们做什么躺那儿?”

我们说:“我们住在这儿,这是我们外婆家。”

“你们是老巫婆孙子?我以前见过你们?住多久这里?”

“已经两个礼拜了。”

“哦,回去休假前些日子。哈!我的故乡,好玩。”

我们问:“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语言?”

他回答:“我母亲出生这里,在你们国家。后来到我国家工作,在酒吧里当服务生,认识我父亲,然后他们结婚。小时候,母亲教我说你们语言。你们国家和我国家是朋友,一起打敌人。你们两个什么地方来?”

“从大城市。”

“大城市,危险哦!轰!隆!”

“是啊!而且没东西吃了。”

“嗯,这里的东西很多很多,苹果、猪、小鸡……什么都可以吃。你们要住这里很久很久?或是度假?”

“我们要待到战争结束。”

“战争快结束了。睡哪儿你们?长板凳,光光的,硬硬的,冷冷的。老巫婆不让你们房里睡?”

“我们也不愿和外婆一起睡,她又臭又会打鼾。我们原本带来的被子和床单也被她卖掉了。”

传令兵从炉灶上的锅子里倒了一些热水,说道:

“我该清理房间,今晚或明天早上长官就回来。”

说完后,他出去了。过了几分钟,他又来了,递给我们两条军用的灰色毯子。他对我们说:

“告诉老巫婆,不能卖。如果她凶,告诉我,我就砰!砰!杀她。”

说到这儿,他又笑了。为我们盖上毯子,熄灯后就走了。

白天的时候,我们都把毯子藏在阁楼上面。

9. 练习心灵之痛

外婆平时叫我们:“狗养的!”

而大伙儿都叫我们:“老巫婆的孙子!婊子养的!”

还有些人喊我们:“智障儿!小流氓!浑小子!笨蛋!脏孩子!脏鬼!下流!卑鄙!小无赖!该死的家伙!杀人坯子!”

听到这些字眼,我们满脸涨红,耳朵一阵一阵嗡嗡响,双眼直盯着地上,膝盖不停地颤抖着。

我们真的不愿再因此而脸红、颤抖,只希望能快快适应这些辱骂和伤人的字眼。

于是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直视对方,然后互相辱骂,我们用的字眼一句比一句更残忍。我们其中一个先说:“你是混蛋!你是傻瓜!”

另一个就说:“你是笨蛋!你是坏蛋。”

我们就这么不断练习,直到自己对这些辱骂不再在乎,不再感到刺耳为止。

每天大约半小时的练习之后,我们就到外头转一圈。我们故意让别人羞辱我们,直到我们注意到我们已达到不再在乎别人辱骂的地步为止。

然而,在我们心里仍旧有一些令人难忘的话语,母亲以前常唤我们:

“亲爱的!我的爱!我的宝贝!亲爱的小宝宝!”

每次我们想起这些字眼时,不免热泪盈眶。

这些温柔的话语是该忘记的,因为现在不再有人这么唤我们了,而且回忆是这般沉重的负荷,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

于是我们用另一种练习让自己忘却。我们说:

“亲爱的!我的爱!我爱你们……我绝不离开你们身边……我只喜欢你们……永远……你们是我的所有……”

不断地重复这些话,让这些字眼逐渐丧失它们的意义,这同时也减轻了我们的痛苦。

10. 上学

这是三年前的事了。

那个晚上,爸爸妈妈以为我们已睡着了。他们在另一个房间里谈论我们。

妈妈说:“他们绝对无法忍受被分开的事实。”

爸爸说:“只是在上课的这段时间不在一起,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被分开啊!”

妈妈又说:“他们一定无法忍受。”

“非得如此,对他们也比较好。学校的老师、心理学专家都这么认为。也许刚开始他们难以适应,久了自然就习惯了。”

“不行,绝对不可以。你的意思我能了解,但是我更了解他们两个。他们离不开对方。”

爸爸提高声音说:“就是这样!太不正常了!他们一起思考、一起行动,简直就像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一个他们自己的世界,实在太不健康了!真叫人伤脑筋。唉!他们真的太让我操心,他们实在太古怪了,永远猜不透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们知道的事情太多,太早熟了。”

妈妈轻笑说:“你该不是怪他们太聪明吧!”

“这并不好笑啊!你笑什么?”

妈妈回答:“对于双胞胎而言,总会有这些问题,没什么大不了,以后就会改变了。”

爸爸说:“没错,如果将他们分开就会有所改观。每一个独立个体都应该拥有自己的生活。”

几天之后开始上学。我们两个不在同一班。但是,在班上却都坐在第一排。一长排的校舍隔在我们两人的教室之间,这种距离对我们来说似乎太残酷了,这种痛苦叫人难以承受,宛如被吊在半空中。我们再也无法忍受,我们觉得一阵晕眩,我们昏倒了,我们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是在被送往医院的救护车上。

母亲赶来看我们,她温柔笑着对我们说:

“明天起,你们就可以待在同一班了。”

回到家,父亲只对我们说:“装病!”

不久之后,父亲到前线去了,担任战地记者的工作。

在我们念书的两年半之间,男老师们也奔赴前线,由女老师给我们代课。后来,因为警报和轰炸接连不断,学校也停课了。

在学校里,我们学会了阅读、写字和算术。于是,住外婆家的这段时间,我们决定继续念书而不依靠老师。

11. 方格纸、记事本和铅笔

外婆家既没纸也没笔,于是我们来到一个叫“文具店”的铺子买这些东西。我们选了一叠方格纸、两支笔和一本又大又厚的记事本,将它们放在柜台上。柜台后面站了一位胖胖的先生。

我们跟他说:“我们需要这些东西,但是没钱买。”

店主说:“什么?可是……买东西就得付钱啊!”

我们又重复说:“我们没钱,但是真的很需要这些东西。”

店主说:“学校都不上课了,哪会有人需要纸和笔。”

我们说:“我们在家上课,就我们两个自己上课。”

“回去跟你们的父母要钱!”

“我们的父亲在前线,母亲待在大城市,我们住在外婆家,她也没钱。”

店主说:“没钱就什么都别想买!”

这时,我们不搭腔,盯着他看。他也看我们。他的额头开始冒汗。过了一会儿,他咆哮:“别这样看我!滚出去!”

我们说:“我们打算替你做一些事来交换这些东西呀!譬如说,我们会捡枯柴、浇菜园、除杂草、扛东西……”

他又咆哮说:

“我没有菜园!我也不需要你们!还有,你们能不能说些符合你们年龄的话?”

“我们就是这么说的啊!”

“以你们的年纪而言,使用‘打算’这个字眼正常吗?”

“是啊,我们并没说错。”

“没错!太好了!但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们的说话方式!还有,别再瞪我,滚出去!”

我们问:“你养鸡吗?”

他拿出一条白手帕擦了擦脸,语气较平缓地问我们:

“养鸡?为什么养鸡?”

“假如你没养鸡,我们可以拿很多鸡蛋来跟你交换这些我们不可缺少的文具。”

这位先生看着我们,什么都没说。

我们又继续说:“鸡蛋的价格愈涨愈高,反倒是这些纸和笔……”

这时,他把我们的纸、笔和记事本都扔向门边,对我们大吼:

“出去!我不稀罕你们的鸡蛋!这些全拿走,就别再来了!”

我们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东西对他说:

“等到纸和笔用完时,我们会再来。”

12. 上课

我们上课的教材有父亲的大辞典和我们在阁楼里发现的《圣经》。

我们给自己排了订正错字、作文、阅读、心算、数学和背诵等课程。

父亲的大辞典帮我们订正错字、了解字义,同时也让我们学习新的词汇和它们的同义词、反义词,而《圣经》则成为我们朗诵、听写和背诵的题材,所以我们很用心地研读《圣经》的每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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