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三十七章(1 / 1)
大军继续行进,一切如往常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火工队里少了一名小兵,而将军身边多了一个侍从。
“将军,这碧螺春是用兵士打上来的井水泡的,很清甜呢!”公主兴冲冲的端着一个茶盅走进帅营,洹洌的桌前放着这一带的地势图,已经走了八天了,越来越接近两军要进行正面交锋的地点。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谨慎才可以。
“嗯。”洹洌目光片刻不曾从地势图上离开,对于公主的碧螺春只是轻应了一声。
公主轻轻把茶盅放在桌上,看见洹洌如此专注的神情不敢打扰,便安静的站在一旁。
洹洌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时而唇角上扬,带出一丝微笑。一旁的公主静静的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都牵动着她的心。她会为他的沉思而担心,因他的皱眉而心疼,更会因他的微笑而欣慰。这几日的朝夕相处,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很多,洹洌却几乎很少和她说话,有的只是既简单又公式化的问答。可是她不介意,只要可以在他身边,她仿佛可以忍受如此粗制的衣衫,不考究的事物,和日晒风吹,仿佛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觉得很安心,以往忐忑不安的日子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而这八天里,每一夜,她都睡的好熟。
曾经听人说,看一个人对自己的生活满不满意,只要看她睡醒时的表情就可得知了。公主想,这几日,想必自己起身时,都是唇角含笑的吧!
不知不觉,夜已深沉,烛火盈盈,照着整个营帐一片温暖的红。
洹洌仍旧一心计算着行军路线,和可攻可守的方案。却因火时暗时明而皱起了眉头。
公主看着长长的灯芯,突然想起,往日入夜后,丫鬟都会时不时的清剪灯芯。从前没有注意,原来灯芯过长,灯火会摇曳不明。四周看了看,公主找寻着往日丫鬟手里用来剪灯芯的器物,搜索着记忆,终于找到一个看起来有些似曾相识的东西。
尽量动作轻柔的拿起如两把刀组成的东西,公主小心的向蜡烛剪去。可这个东西真的是很难驾御,剪来剪去,不断不说,烛火更加昏暗,洹洌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公主一时心急,大力贴近灯芯底部剪了下去。
“啊!”公主失声喊道,帅营顿时一片漆黑。
黑暗中,原本温暖的帅营突然一阵冷风袭来,冷风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锐利的劲道。
公主只感觉一个力道推向自己,力道之大使她的身子腾空而出,力道之巧,让她不偏不倚的跌落在床塌之上。
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公主,立即退后,身子紧靠着营壁。当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公主才看见,洹洌正在和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过招。两人虽然招招劲力十足,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没有拳脚碰触身体的声音,更没有沉重的呼吸声。这场极其“安静”的仗,让公主也一时忘了呼吸。
洹洌本应该立刻喊叫,唤来兵士捉拿下这个夜闯军营的刺客。但却也佩服着他的勇气和身手,不想就这样错过一个和高手交战的机会,毕竟行军打仗并非是亲力亲为,而这样的拳来掌往,却更让他有征服之感。
来人的招式十分古怪,不像中原的武功,洹洌心中似乎也猜到了七八分。他来“行刺”不带兵器,交手都点到为止,似乎想的只是来和他交手,而非要取他的性命。如此正中洹洌下怀。反正连日赶路,尚未有时间舒展筋骨。
“来人啊!有刺客!!!!”当公主回过神来,立即大喊。
营外立即传来了急促而繁多的脚步声,零星的烛火越聚越多。
此时公主可以更清楚的看到相持的两人。洹洌的手在来人的后颈寸许,而来人的食指与中指也正在他手腕的脉门上方。
来人没有蒙面,隐约可以辨认出,他年轻的面孔和一双海蓝色的眼睛,如鹰一般锐利的海蓝色眼睛。
两人有默契的同时收手。洹洌退后,让出出路。来人会意,立即利落的闪身而出。
“刺客在那边,放箭。”已准备好的弓箭手正要放箭,却被另一个声音喝止。
“停手。不许追,让他走。”洹洌走出军营,右手一扬,制止住了即将射向来人的漫天箭雨。全军立即肃静一片。
来人的身影已经不见。
兵士们诧异的看着洹洌,不明白他为何会放掉一个“刺客”。
洹洌没有解释,他也不需要解释。
营外响起“各自回营”的号令,一场“惊心动魄”就这样结束了,兵士带着满心的疑问,却可能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走进帅营,洹洌重新点然烛火。惊魂未定的公主仍蜷缩在床塌里,脸色苍白。
“以熄灭烛火为讯号,果然高明。”洹洌坐到桌旁,目光如闪电般直射公主,语气冰冷。
“?!”四目相对公主不由的打了个寒颤,那是一种充满了鄙夷和不屑的眼神,公主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定定的看着他,
“接着‘喊声’向刺客透露我的位置。此等计策,非公主的才智难为。”洹洌轻笑,不理会公主此时早已涌上水雾的不敢置信的眼睛。
“我没有。”公主强忍着泪水,坚定的说着。手紧紧握着,那被烛泪烫伤的地方仍隐隐作痛,可她现在心里的痛却要比那痛上千倍万倍。他怎么可以如此冤枉她,这几日的相处难道他仍旧觉得她是存心害他?!
“哼,别装做一副可怜的模样惹人怜惜,就如同扮做火工兵一般,目的只是为了留你在军营,做内应。”洹洌根本不给公主有解释的机会,话语冰冷的足以冻碎一个人的心。
“司徒洹洌,你……你混帐!!”公主从床塌上跃起,猛的拔出洹洌挂在床头的长剑,用尽全身力气向洹洌猛刺过去。
洹洌身子微微一侧便躲过了公主的剑,左手一弹公主的手腕,剑便脱手而出。洹洌接剑,手腕一转,剑已冰冷的贴上了公主的咽喉。
“我劝公主不要自不量力。在皇宫你是公主,可在这里,你只是一个即使死了都无人过问的兵卒而已。”
“我看错了你。”即使泪水不可抑制的涌出,公主的眼中却充满了恨意。“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一定要你死在我面前。”
“是吗?”洹洌不屑的看着公主,“我会等着那一天的到来。”洹洌收剑,手一挥,剑已不差分毫的入鞘。公主的咽喉处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红色印记。
公主奔出帅营,跨上马,头也不回的向来路奔去,现在的她脑海中,心里仍只有“司徒洹洌”这个名字,不同的是,现在那个名字意味着无穷无尽的恨意。她不会原谅他,她一定要他死在她的面前。
“我已照你说的,派人暗中保护公主,确保她安全抵达皇宫。”帅营中烛火已灭,暖意全无。“可是,我不明白,你明知道这次的‘刺客’和公主无关,为何还……”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坐在帅营之中,手中一个酒杯,看着洹洌,他想要一个答案。
“也许这样对她来说更好,不用在王爷和我之间做选择。现在她的心里只想我死。”洹洌微微一笑,饮进一杯冷酒。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做对公主很不公平吗?”
“身为公主,她的选择本来就少之又少,所以还是不要太复杂的好。至于‘公平’二字,恐怕我们谁也无能为力。况且,公主留在军中,始终是危险的,到我无力保护她周全的时候,一切便已晚了。她回到宫中,没有我,她的生活会平静而安稳的多……”
洹洌仍在笑,笑中的苦涩却越来越多。看着杯中的一掬透明,他仿佛看到了一张面容,那离别时最美丽的微笑。洹洌啊,洹洌,你自负武功卓绝,智勇双全,枉你堂堂七尺男儿,你要留住的人,却留不住,你要保护的人,却无力保护,你越想珍惜的却越不可避免的要放弃。姐姐是如此,浮儿是如此,她是如此,现在连公主也是如此…………
如果真的一醉可以解千愁,那就让他尽情的醉吧!
因为过了今晚,他就不能再有任何的顾虑,任何的迟疑,因为他将面对的是一个有着鹰一般锐利眼睛的对手。
这一晚,洹洌醉了,真的醉了。
子允看着沉沉睡去的洹洌,想起上一次洹洌喝醉时的情景,那时的他在浣懿姐姐的面前毫无顾及的喝着‘醉生梦死’。那时,一切都还没发生,如果那时早已预见了今日,那一切的一切还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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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在清冷的月光下,骑马飞奔着,泪水早已让她辩不清方向,心好痛,一种她从未试过的痛。那痛让她疲惫,让她无力,让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了。
公主手中的缰绳松脱了,身子跌落下马来,再无束缚的马继续向前狂奔,公主却已失去了知觉。
“公主?!公主?!”黑暗中立即闪出十几个身影,动作矫捷的向公主身旁奔去。
“公主昏倒了,先送公主回……”先跑到公主身边的黑衣人,话还没说完,眼前已被鲜血染红。他倒下时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满地和自己一样的尸体。
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走到公主身边,“原来,你就是公主。”男子的唇边扬起一丝冷笑,月色下,他那鹰一般的海蓝色眼睛闪着阴冷的光芒。他抱起公主,向森林深处走去,右手上的一把弯刀兀自滴着未凝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