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茱儿忍不住又捂着脸哭起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都侬是那么的善良,怎么会有人想要伤害她……
自从中午被面色凝重的丁强带到丁家,辨识掉在街边的小毛衣是否为都侬所织的以后,她就被吓哭了,再被告知都侬可能被绑架后,她更是心惊胆颤的停不住泪水。
丁强与庄衍德全都面色凝重的坐在沙发上,蓝柏则是一个人待在厨房里。
自从接到歹徒的电话后,他们就赶回了丁家,在确定被邻居送回来的小毛衣是都侬所织的之后,他就一直待在厨房里,没走出来过。
庄衍德担心的朝厨房望了一眼。
他已经在里面四个多小时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丁强拍拍她的手。
在都侬还没回来之前,他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真的不要报警吗?茱儿慌张的问。让警察帮我们找,也许他们可以把都侬找回来?
丁强摇摇头。他们想要钱,绑走都侬只是为了吓我们,不会伤害她的,报警只会让他们乱了方寸,到时就可能对都侬不利了。他理智的分析道,忽然抬头。
蓝柏面无表情的从厨房走出来,笔直的走向门口。
蓝柏,你去哪里?丁强皱起眉头。
出去找她。他伸手打开了门。
丁强从沙发上跳起,冲到门口挡在他身前。
你发什么疯?我们担心都侬还不够,连你也要让我们担心?他使力要将蓝柏往屋里推。
谁知道上一秒他还站得好好的,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蓝柏给一拳揍得躺在玄关。
庄衍德尖叫一声,跑过来抱住丁强,无法置信的瞪着蓝柏,他那毫无温度的灰眸在冷睨了丁强一眼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任凭她叫哑了嗓子也没用。
别叫了,他听不到的。丁强在她的搀扶下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他刚才的表情跟他刚从中东打完仗回来时一模一样,现在我们只能希望他找不到都侬,否则麻烦就大了。他可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再度杀人。
这里是台湾,不是中东战区呀。
从昏睡中幽幽转醒,都侬只觉得头痛欲裂,有几秒钟想不起自己出了什么事。
她微微睁开眼,便被一道刺眼的日光灯给直射得再度闭上眼睛,又花了几十秒去适应光线。
喂,她醒了!一个粗俗的声音嚷道。
都侬一睁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嚼着槟榔的大嘴巴,吓得她尖叫一声,整个人不住的往后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跟脚全被绑起来。
她想起来了!
近午时她出门,突然被抓上了厢型车,由于她不断的挣扎尖叫,马上就被掴了两巴掌,她被打得迷迷糊糊时,他们塞了东西进她嘴巴里,她就昏了过去。
他们一定是给她吃了迷yao……她的脸开始有点痛了。
企图非礼她的男人很快被人给拉开,肚子上还被揍了一拳。
我们的目的是钱,你少给我横生枝节!要女人到酒店去找。妈的,搞不清楚状况。
我不是要上她啦!我是要闻她的味道,她身上有跟我儿子一样的婴儿香耶。满嘴槟榔的男人喊冤,说到才两岁的儿子,他的神情落寞了起来。
都侬惊恐的看着他们三个人,说话的似乎是他们的老大。
你们要做什么?我不认识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她的背抵靠在墙上,已经无路可退了。
说那么多做什么?我们认识你就够了。老大蹲在她面前,一张脸充满江湖味,细小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你要怪就怪跟你住在一起的那个阿豆仔,要不是上电视说我们是剥削乞丐的流氓,我们也不会被扫得像过街老鼠,三餐不济。不过你放心,等我们拿到钱,马上会放你回去。
原来你们就是欺负祈老伯的那几个流氓!都侬终于明白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每个人都好手好脚的,为什么不去找个工作做,却要用这种手段来不劳而获?她又气又怕,但又无法不念他们几句。
你这女人!老大身后的人冲上来要赏她巴掌,被老大给伸手制止。
都侬看着他,他满脸落腮胡,看起来很凶恶。
现在你说什么都没用了。老大说。明天早上我们要是收不到钱,你就自求多福吧。
明天早上?
现在几点了?她着急的问。
晚上九点,你还有好几个小时。老大回答道。你肚子饿不饿?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都侬觉得肚子真饿了,又饿又渴。
她点点头。我也很渴。
老大对同伴使个眼色,一下子,她手里就多了份冷掉的热狗大亨和一杯奶茶,她默默的吃着。
你也不要觉得我们很坏,我们本来也是有工作的,要不是经济不好,老板跑路,又没人愿意雇用我们这些中年人工作,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
她在填肚子时,老大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她闲聊着。
很多人跟你们一样,但他们也没有像你们一样绑架人。
我们也不想呀,还不都是你家那个阿豆仔!上次揍了我们一顿,我们都没钱上医院看伤呢,现在我的肋骨还在痛!满嘴槟榔的男人骂了一堆脏话。
现在事情搞成这样,警察又查得紧,我们连家都不敢回,很久没见老婆儿子了。老大深吸了口烟,无奈与忧烦让他看起来瞬间苍老了几岁。
都侬突然失去了胃口。
说起来,他们也只是不如意的中年男人,本性并不坏。
加果给你们工作的话,你们愿意做吗?半晌后,她问道。
当然!老大立即回应。我们又不是米虫,自然愿意用劳力换取金钱,可是愿意也没用,没人肯给我们机会,妈的!他们都看扁了我们!又是一串咒骂。
我可以帮你们介绍工作,不过你们得先给我松绑,这样才公平。都侬说。
别听她的,老大。满嘴槟榔的男人立刻跳起来。如果让她逃走了,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她一定会找警察来抓我们的。他不信任的说,朝地上啐了口槟榔汁。
你们有三个人,我只有一个,就算解开了绳子,你们觉得我打得过你们三个吗?况且我是真的想帮你们,毕竟你们还有家人要养不是吗?她真诚的说。
想想你们等在家里的老婆,想想你们可爱的孩子,他们一定很想念你们,我真的不希望因为我而毁了三个家庭的幸福,相信我,我是真的想帮助你们。见老大仍犹疑不定,都侬连忙加强心战喊话。
老大瞧了她一眼,下了决心。
听听她想说什么也没损失,我们有三个人,怕她一个小女生不成,放开她!
落腮胡男人心不甘、情不愿的上前解开她手上脚上的绳索。
都侬揉着发红的手腕。
小姑娘,可以说了吧?
她坐在地上,改揉着脚踝。
你们应该知道蓝柏,就是那个阿豆仔要建立赡养院的事吧?
怎么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害我们跑路的!满嘴槟榔的男人生气的咆哮。
他要做的是好事,你骂什么骂?她斥责道,白了他一眼。
他一时语塞,讪讪的坐到一旁去了。
都侬继续说:据我所知,他已经买了一块地,打算建造一所赡养院,我可以介绍你们到那儿工作,我跟阿豆仔感情很不错,他一定会答应的。最后两句她说得颇为心虚。
昨晚才跟他吵一架,还给他一巴掌,他一定恨透了她,现在她被绑架了,说不定他正在某个地方庆祝呢。
想到这里,她不禁黯下脸色。
不可能的!我们打过电话给他,他都知道是我们绑了你,怎么还肯雇我们替他工作?
你是跟他说你们绑了我,可是只要我说你们其实是请我来,不是绑架,而且对我很好,这样不就没事了吗?而且你们并没有伤害我……她摸摸脸。除了打我两巴掌以外。到现在都还有点痛,就不知是谁打的。
她眯着眼瞅着落腮胡男人。
打你的可不是我,你别冤枉人呀。他连忙自清。
是我打你的!满嘴槟榔的男人爽快的承认了。谁叫你当时又踢又咬,还差点让我绝子绝孙,我只好给你两巴掌让你安静下来。他家可是三代单传呀,她差点踢断他的命根子。
打女人,你好不好意思呀!都侬对他的口气感冒不已。
我……他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打女人确实不是件光彩的事,但当时他真的是被气到了。
好了好了!老大出声圆常你别生气,我代他向你道歉。
没关系,反正也不痛了。她口是心非的说。等你们有了工作,就不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这样你们的家人也才抬得起头来。
他们三个人沮丧的垂下脑袋。
可是赡养院也总有建好的一天,到时候我们还是得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呀。老大又叹了口气。
这我已经想好了,你们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去学习管理的课程,这样等赡养院建好了,你们也可以进入赡养院担任管理的工作,赡养院刚成立一定会很忙,很缺人手,我想你们三个一定可以为赡养院贡献一份心力的。都侬对他们很有信心。
有可能会那么顺利吗?满嘴槟榔的男人一脸不信。
只要你们愿意做,任何事都会很顺利。她相信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一定会做得很好。
想了片刻,老大用力拍了下大腿。
好!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们,我们兄弟三个就相信你,希望你不是在骗我们。
我不会骗你们的。她保证道。那我可不可以先走了?她站起身。
落腮胡男人马上跳起来。
大哥,别让她走!她一定是想去报警把我们抓起来。
都侬一屁股又坐下来。
没关系,我不走,你们就等明天早上收钱好了,等钱花完后再去绑一个来,继续过着逃亡的日子,继续让你们的老婆为你们流眼泪,继续让你们的孩子抬不起头来!她气极。你们就当我刚才说的全是放屁,我们谁都不要信谁算了!
咆哮完,整个仓库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走吧。老大终于开口了。如果你不是个很会说谎的戏子,就是个善良又有爱心的女孩,我们很希望你是后者。他深深的看着她,将他们的希望全放在她身上。
包在我身上吧。终于自由了,她忍住欣喜的情绪,故作镇定的站起身来。
我开车送你回去。老大也站起来。
不用了,她连忙婉拒。你不是说你们打电话跟阿豆仔联络过?那他现在恐怕正在气头上,要是让他看见你,你就糟糕了,还是我自己回去就行。她想了想,从他口袋里拿出支签字笔,拉开他的手心,在上头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两天后跟我联络。
老大点点头。路上小心。
都侬不知道仓库离她家的距离那么远,更糟的是她出门后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半毛钱。
走了一个小时后,她真的快虚脱了。早知道就该先问清楚她家离仓库有多远,也可以让他们载她到她家附近下车,她就省得走那么多冤枉路了。
看到曾经跟蓝柏来吃过晚餐的小吃店,她总算松了口气,这表示她已经快到家了,再走个十几分钟……不过在走之前先休息一下,她的脚好酸,从没走那么多路过。
看见小吃店外摆了张椅子,她走过去坐下,拉高牛仔裤,揉着发疼的小腿肚。
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锅铲落地的声音,她回过头去,看见大肚腩老板正盯着她瞧,两颗眼珠子大得像见鬼似的。
你……你别动!我马上回来!他往后跑几步又停下脚步,接着跑过来,将她拖进店里。你就坐在这里,别动!别动!我马上回来!
大哥他们该不会到小吃店找过她吧?看老板的背影消失在小吃店后方,她不禁如是想。
一分钟后,老板又跑出来了。
你肚子饿不饿?我煮碗面给你吃好不好?他热切的问道。
可是……我没有带钱。她呐呐的说。
没关系,我请、我请!一说完,他又冲进后头,熟练的煮起面来了。
在他将热腾腾的面端到她面前时,蓝柏同时冲进店里,气喘吁吁、脸色发白的瞪着她瞧。
他看起来似乎很不好,很憔悴的模样,连胡髭都冒出来了。
都侬只觉得有点尴尬,慢慢的将裤管拉下,站起身来。
丁强与庄衍德还有茱儿这时才奔进店里,他们看见她的表情,跟老板看见她时,那副见鬼的表情一模一样。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的将自己打量一下,是哪里不对劲吗?
蓝柏朝她走过来,灰眸里竟闪着……泪光?!
他伸出手,像要抚摸她的脸,却又迟迟没动作,反而一把抱住她。
他抱得那么紧,都侬觉得自己都快被挤扁,快要无法呼吸了。
接着,她听到了他的轻啜声,心脏猛地一抽,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环抱住他,内心又激动又酸楚的闭上眼睛。
我没事了,我回来了……他们没有对我怎样,我真的没事呀。她尝试着安慰他,让他安心。
他体内那股庞大的恐惧与深情,正透过他的体温传入她的身体里,她感受得到。
他竟如此的担心她……他不恨她吗?不气她吗?她对他那么坏,他为什么还要为她着急害怕?
我以为我见不到你了!他低哑道,声音里有着无法承受的痛苦。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的。
跟你没关系,他们三个只是找我去谈一谈而已。
蓝柏突然放开她。
谈一谈?只是谈一谈的话,你的脸怎么会瘀青?而且两边都有!那几个流氓明明就打了你!他脸色铁青的说。
瘀青?!都侬这才恍然。难怪他们看到她时,都一副见鬼的表情。
都是槟榔嘴男人惹的祸!两巴掌打得那么大力,害她现在想粉饰太平都没办法了。
不会痛,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她摸着自己的脸。
蓝柏连忙拉下她的手。
回家吧。他勉强挤出笑容。
老板连忙将都侬来不及吃的面给她打包带回去,而茱儿则在抱着都侬痛哭一阵后,由丁强他们送她回去了。
一整天担心受怕下来,也真够这美丽老板娘受的了。
回到家,蓝柏亲自送都侬上床,并坐在床边,紧握住她的手,等着她入睡。
你真的很在乎我?躺在床上,看着他仍带着担忧的脸庞,她困惑的问道。
在仓库里昏睡许久,现在的她根本毫无睡意,但还是乖乖的躺在床上。他在小吃店的表情与举动,真的令她很震撼,也悄悄融化了她的心。
若你真发生什么不测,我会在杀了他们后,再杀了我自己,怎样我都不会放你自己一个人的。他深情的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
她毫不怀疑他的话,因为只有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正轻颤着,透过他的手传到她的手上。看来这次她被绑走,真的是吓坏他了。
她从床上坐起,倾身抱住他。
不要生他们的气,他们也是不得已的。她将他们在仓库里所说的,毫不隐瞒的告诉他,他们以后要一起合作的,她不希望蓝柏与老大他们心怀芥蒂。
若真是这样,他们就不该伤你!蓝柏愤怒的说,她脸颊上的瘀青简直比狠捅他一刀还痛!
我已经报仇了,还差点让他无法传宗接代呢!噗哧一声,她笑了出来。
而且他们并不坏,只是没有人给他们机会,我宁愿给他们机会,而不是去毁了三个家庭。
她柔声却坚定的说。
半晌后,恨不得将那三人五马分尸的蓝柏还是屈服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她这受害者都能以德报怨了,他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好吧,就让他们参与赡养院的建设工作,不过我得先声明,若他们表现不好或故态复萌,我是不会对他们客气的。
都侬高兴的点点头,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肩上,呼吸着属于他的气味,直到感觉他的双手带着欲望在她背后轻抚慢揉,悄悄燃起爱欲的火花。
抱我。她说,感觉他浑身一颤,坚实的手臂在她身后收紧。
你确定吗?
蓝柏轻柔又害怕的问。
他怕死了她的不确定。
何城说的对,我不应该再欺骗自己了。她抱紧他。我承认,其实我一直都是爱你的,抱我。她从来没有如此确定过。
拉开她,他深情款款的在她的脸上落下绵密的细吻;在床上,他用神圣的态度膜拜她完美的身体,直到两人合为一体。
听着从房间里传出来的,浓浊又急促的申吟声,站在房门外的丁强与庄衍德一脸尴尬。
他们一回到家就急急忙忙的跑上来要探视都侬,没想到竟会撞上这么尴尬的情况。
蓝宝坚尼!好小子!动作也未免太快了吧!丁强听着房里那毫不间断的申吟,真想钻个洞跳进去。
庄衍德困窘的程度也差不了多少,她红着一张脸,注视着脚底下的楼梯。
呃……你肚子饿不饿?话一出口,气氛更尴尬了。她怎会问他饿不饿呢?唉!
还好……你饿吗?丁强还真老实回答了。
我也还好。
想去吃宵夜吗?
好……呀。
走吧。
两人终于步下楼梯,远离那露骨刺耳的申吟声。
无言的走出大门,落上锁后,丁强忽然转身,双手捉住庄衍德的肩膀,一直处在紧张状态里的她被他吓了一大跳。
我们把宵夜包回去吃吧!他脸红脖子粗的哑声道。
他受不了了!他不可能没反应的!
庄衍德红着脸垂下头来。
如果你愿意娶我的话,那宵夜也不用吃了,我们直接回家吧。
她得到的是一个大力的拥抱与热情的吻。
黑漆漆的夜幕上挂了轮皎洁的满月,与七年前那晚的下弦月比较起来,今晚的月亮可真的是顺眼多了。
第九章
“荒唐!太荒唐了!”范国华忍不住对着老婆破口大骂。“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这样利用自己的女儿,还拿她的一辈子去做赌注?!你是疯了是不是?”
范静香不接受这样的指控。
“不然我该怎样?梓泳掌管得了东方酒店吗?别忘了我是东方酒店的董事长,我必须为酒店里的所有员工负责,我不能明知她没有这样的能力却还让她当我的接班人。
“我唯一可以做的便是给她找一个丈夫,而云钧是最有实力的人选,在他还小的时候我就看出他有这样的能力了,况且他们也相爱了不是吗?你们不应该将我的提早准备当成阴谋论,我也是为梓泳着想才这么做的,”她或许是现实实际了一点,但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
“你还敢说!”范国华对她咆哮。“如果你真的是为梓泳着想,真的于心无愧,为什么刚才还想阻止云钧说话?为什么不敢让我知道?你分明就是心里有鬼!”
“随你怎么说,事情进行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我并没有错。”范静香固执的坚持。
“你!”范国华觉得自己气得快脑溢血了。“梓泳,他要退婚就让他退婚,幸好你们订婚的事没几个人知道,爸爸再给你介绍别人,我不要你嫁给这种骗子!”
“爸……”梓泳的声音支离破碎似的飘匆,一如她的心。
“云钧,你该知道解除婚约的后果,日本方面一定会要求我开除你的,你真的要做这种蠢事吗?”范静香威胁道?
“在说出这件事之前,我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傅云钧淡淡的说。虽然有点不舍,但他并不后侮也不眷恋,他总会找到另一个方向重新出发。
“你——”她气得额冒青筋。
“不需要这样了,妈。”梓泳恳求的望着母亲。“请不要这样威胁他,那只会更让我感到无地自容。”她说,方才的话已经将她仅余的自尊与自信给一举击溃,而这突来的打击硬生生的扭曲了以往她所认定的一切。
傅云钧,现在他看起来好陌生。
“梓泳——”范静香望着她的眼神意外的流露出歉意与心疼。
“妈,就算是解除婚约了,我知道你还是有这个能力让他留在东方酒店里继续施展他的长才,日本那边也不可能放弃像他这么优秀的人才——”
“梓泳,你在说什么呀?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妄想保住他?你是伤心过度神智不清了吗?”范国华不能理解女儿为什么这么做。
“我现在是很伤心、很混乱没错,但还没到神智不清的地步。”她喘着气,努力将话说清楚。“爸,你也曾经赞赏过云钧的能力不是吗?既然这样,不要因为他刚才说的话就开始排斥他,我求求你。”她委曲求全,仍是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不需要帮我求情,这改变不了我决定离开东方酒店的事实。”今晚第一次,傅云钧回头正眼看她,忍不住举手磨蹭她苍白的脸颊。
他坚定的表情与温柔的抚摸撕扯着梓泳的心,她眷恋的握住他的手,毫无能力阻挡不停涌来的心酸与悲伤,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不停滑出眼眶,沾湿了他的手,也沾湿了他的眼。
“我现在没办法想那些事了……”她破碎的低语。“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爱过我?”她需要这个答案来支撑她,抓或是彻底崩溃。
傅云钧黑眸里的怜爱闪闪烁烁,半晌后,他轻启薄唇。
一个礼拜后,一本专门揭发政商丑闻的八卦周刊以傅云钧与梓泳的照片当成封面,大肆宣扬他们订婚又退婚与同居的事,甚至杜撰出几名女子与傅云钧过从甚密,梓泳因此不堪忍受而提出退婚的报导。
当时仍在东方酒店办理交接手续的傅云钧面对风风雨雨始终保持沉默,反而是范国华与范静香连手召开记者会,捍卫起傅云钧与梓泳的声誉,并正式对周刊的不实报导提出告诉。
听到消息,刚从大陆避难回来的长智打电话给已搬回范家的梓泳表达关心,每次祖父跟父亲联合逼迫他结婚抑或是心上人又拒绝他的求婚时,他就会自动消失一阵子,而且最近消失的次数愈来愈频繁。
“世界上就是有人宁愿相信断章取义、看图说故事的报导,而不愿去查证事实。”他说。“真奇怪,怎么那么多人闲着没事干呀?你们订婚退婚同居干他们什么事?我真是搞不懂。”光这个礼拜,他就已撕毁二十一本八卦周刊了,只要敢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他就一本不留。
梓泳莞尔一笑。自那天过后她一直郁郁寡欢,像身体的某个部份被突然挖空。失去傅云钧,对她的打击来说还是太沉重了。直到前几天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后,她才开始有了些胃口。
“你还好吧?”见她迟迟没响应,电话那头的长智担心的问。
梓泳回过神来。“我很好,事实上我正准备出国,我爸妈要我出去游避锋头。”她用玩笑般的语气说。
另一头的长智听了,双眼一亮。“决定要去哪里了吗?”
“还没决定。”
“那跟我一起去法国吧!有个法国朋友愿意跟我来场假结婚,暂时应付我祖父直到他初恋情人的百日过去。”唉,这实在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谁叫怀柔迟迟不肯接受他的求婚。
法国?梓泳依稀忆起十八岁时苦苦哀求不到的欧洲之旅,那是初见到傅云钧,夏日微风徐徐的那段时光,她始终记得乍见他时的悸动,与他温暖的眼眸。
“……法国那里现在正在下雪,你不是说从没见过雪,趁这个机会去看看,就当是去散心渡假,远离这里的乌烟瘴气一阵子吧。”长智还在试着说服她。
她吐了口长气。
“我去,我跟你一起去。”
离开台湾那天,她只收拾一些简单的衣物,留下一张纸条告知父母,便跟着长智到法国去了。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后,他们在一片雪白的巴黎过了一晚,隔天一早便乘车到郊区与长智的假新娘见面。
有时候梓泳真的觉得长智是个很倒霉的人,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倒霉,他明明就是一个好人。
先是被祖父用诡异的手法逼婚,偏偏他自己喜欢的人又不愿帮他渡过这个难关,害他千方百计的想办法,好不容易找了个愿意与他假结婚的女人,偏偏对方又在几千里外的地方。
现在他们终于飞到法国来了,订好小教堂,请好神父,假新娘也见到了,偏偏这时候,假新娘不停的对长智低头道歉,说她在答应他之后没几天就遇到她的真命天子,在帮忙长智与跟真命天子之间痛苦挣扎后,她还是选择了后者。现在,长智假结婚的妙计泡汤了,正一脸颓丧的与梓泳坐在软堂里的休息室中。
梓泳裹着厚厚的长外套,脸颊冻得红扑扑的,安静的看着沮丧的长智与他身后那件精致美丽的白纱礼服。
沉寂好一会儿后,长智猛地拍了下大腿,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算了,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财产没收就没收,反正男子汉大丈夫,永远都有重来的机会。”他吸吸鼻子,眼眶有点发红。
梓泳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你怎么那么冷血呀!”长智不太认真的骂道,不悦的揩去眼角的泪水。
“不知道呀,觉得你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她还是觉得很好笑。
“算了,我的痛苦如果能让你快乐,那也算有点值得。”他做了个深呼吸,站起身来。“我先去请神父回去,然后我们开车四处逛逛,反正来都来了,就算结不了婚也应该趁机好好旅行一下当作补偿。”
梓泳伸手拉住他,他下解的回头,
“怎么了?”
“不用了,我当你的假新娘好了,不过先说好,我纯粹只是帮你,你绝对不可以对我做出任何不轨的事。”她还以为自己的冲动与正义感早在这几年消磨殆尽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竟又一下子死灰复燃了起来,一定是肚子里的孩子也有这种义气,所以唤醒了她的个性。
再说长智一直对她很好,又是安慰又是鼓励的,她好歹也应该知恩图报有所表现才是。
长智立刻喜出望外的握住她的肩膀,看她的眼神仿佛她是圣母玛利亚。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帮我?”
“嗯,请人家进来帮我穿新娘礼眼吧;”
穿好结婚礼服,站在圣坛前时,有一瞬间梓泳忘记长智一直是很倒霉的人,直到在说出誓言的最后一刻,一名娇小的东方女郎突然闯进小教堂里,打断了这场假婚礼,她才又记起。
台湾的东方酒店董事长办公室里来了三位贵客,分别是东方酒店日本总部的社长本木真及副社长本木广弘,前者是范静香的叔父,后者则是她的叔叔,另外一人则是傅桥年,他的气色比几年前好多了,在日本疗养还是有效果的。
经过一阵寒暄后,范静香和傅云钧与他们面对面坐着。
看见许久不见的父亲,傅云钧硬是压抑住心中的激动。而看见社长、副社长不但特地前来,还接来了父亲,他心中已经有几分了然。
由于本木真与本木广弘不太懂中文,所以席间他们全部以日语谈话。
“云钧,静香已经将你的辞意告诉我了,她说你很坚决的要离开东方酒店,是吗?”本木真是位七十岁的老人家,慈眉善目,一开口就直指核心。
傅云钧点点头。“是。”
“怎样都不能让你改变心意吗?”
“社长,我已经跟您的孙侄女解除婚约了,所以已经不算是家族里的人,所以实在不适合再改变心意了。”端坐在沙发里,他目光低垂,表现出谦恭。
在日本受训时,本木社长一直对他很照顾,他对他的尊敬亦是出于内心,
“为什么?不是做得好好的吗?台湾这里的东方酒店也让你重新掌起了大旗,况且我刚才稍微了解了一下,不是还有好几个案子在推动中吗?什么突然间解除婚约又辞职?莫非是有人私底下做了什么手脚挖走你?”本木广弘不解的问,做的也是合理的推论。
“没有人挖我,就算有我也不会接受,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站在敌对的立场而对东方酒店不利,请副社长放心。”傅云钧平心静气的保证。
本木广弘还要说话,立刻被本木真制止了。
“梓泳呢?”他问范静香。
“跟朋友到法国去了,最近台湾这里发生了一点事,所以我们也就没阻止她。”她恭敬的回答。
本木真点点头,睿智的目光又挪移到傅云钧身上。
“你坚持要离开,跟梓泳有关吗?”他问道,“我不想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一个男人深爱一个女人的表情我看得懂,所以我只要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跟梓泳有关?”
范静香惊讶不已,事情都已经变成这步田地了,他觉得本木真实在不应该再问这种问题。“社长!”
“静香,你安静。”他不悦的皱起白眉。
约一分钟后,傅云钧才开口说出心里话。
“没错,我是为了梓泳才要离开。”他终于松口,“我爱她,但这却是建立在不公平的欺瞒之上,是利用她才让我坐到现在这个位子的,如果我想对她负责,就必须先放下这一切,重新开始,光明正大的去证明我自己的实力,到那时,我才能毫无顾忌的对她表达我的感情。”因为爱她,所以他要重新再来,唯有这么做,他们才可能有将来。
他与梓泳各自的包袱都太沉重了,他们都需要时间去卸下包袱,他就拿这段时间来打拚吧。
“那你还是有可能娶她的喽?”本木真又问道。
“很久以前我就认定她是我的妻子了,我只希望她对我有同样的想法。”他的心思飞到最后一次的缠绵。
你还是属于我的吗?
是,永远……
想起她眼角的泪水与因激情而发红的脸宠,他的神情瞬间柔和了许多。
“既然这样,那就没问题了。”本木真呼了口气。“静香,解除他身为东方酒店总经理的职务吧。”他脸上一直保持着慈蔼的微笑。
“社长!”范静香愕然的喊。他们特地来到台湾不就是为了要将他留下来吗?怎么现在却要她解除他的职务?!
“谢谢社长成全。”傅云钧在松口气的同时,却也感到一股失落。
“先别谢得太早。”他的话让傅云钧又惊讶的抬起头来。“最近我们打算成立一家子公司,专司建设,主要市场在大陆,第一个方案是在上海打造一座商城,我们打算将这个方案交给你去负责。”他语气很轻松,仿佛只是要傅云钧出去买个东西似的简单。
在上海打造一座商城?!这绝对不是件可儿戏的事,而这个认知开始激起了傅云钧体内勇于冒险与挑战的细胞,不过他还有个疑虑:
“可是对你们来说,我已经是个外人了,您为什么——”这令他不解,本木家族极排斥外人是全日本皆知的事,为什么……
“什么外人?你都认定梓泳是你的妻子了,怎么还会是外人?而且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哪有白白放过一个人才的道理?”本木真笑道,“你愿意接受这项挑战吗?”
傅云钧做了个深呼吸,掩不住黑眸中蓄势待发的冲劲,用力的点了下头。
本木真与本木广弘见状满意的呵呵笑了起来。
一旁的傅桥年这才放松的开口。
“社长跟副社长本来还希望在应付不了云钧的硬脾气时,来点亲情劝说的,没想到我一句话都不用开口就解决了。”他欣慰不已。“社长、副社长,谢谢你们对云钧的提携。范董事长,过去云钧多谢你的照顾。”他真心诚意的说。
范静香虽然仍有些不甘愿,但又能如何呢?既然本木真都已经决定了。
“云钧,如果你改变心意的话,随时可以回来接东方酒店董事长这个位子,反正我做得也有点烦了。”她不开心的说,引来在座者的呵呵笑声。
“董事长,梓泳她在法国哪里渡假?我想去接她回来。”傅云钧问,决定结束这足以令人发狂的相思之苦,现在他终于能够体会当年她等待自己的心情了。
“前天她有打电话回来报平安,说现在跟长智还有他的新娘子一起在普罗旺斯渡蜜月。唉,真不晓得这孩子在想什么,人家在渡蜜月,她不快点回来还当什么电灯泡?现在你就负责去把她抓回来。”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范静香对女儿还是关心多于指责。
傅云钧嗯了一声。
要是他知道长智跟怀柔不让她回台湾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她正严重害喜时,一定会立刻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