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五十(1 / 1)
火车上的软卧的确要比硬卧舒服一些,也相对安全。
平常很幸运,与她同一包厢的另外三人是一对和善的老夫妻以及貌似白领的一位时尚又漂亮的年青女人。
他们也都是去往北京的,彼此都对能遇上这样的旅伴感到宽慰,毕竟包厢门关上后,他们要在这封闭的空间里足足相对上十几小时呢。
稳稳地躺在上铺,平常捏着手机一直在犹豫,昨晚收到票后,她就为究竟要如何向何其睿表示感激而伤脑筋。听何其慧说,他被她爷爷用家法处置后还关了禁闭,直到今天中午才放出来。
下午收拾完东西后她曾鼓起勇气试着给他打过电话,不过语音提示对方关机。想给他发个短信吧,却总想不好该怎样措词才合适。
对于他此番的全力相助,平常由最初的承情和感动过后,也逐渐感觉到不小的压力。不用说小喝那满含深意的眼神以及倪宝小摸的不解探问,就是她自己也都觉得,何其睿这样做,有点过了。
对于她这种曾追未遂更或许连朋友都称不上的人,至于他这样付出吗?
他,究竟在想什么?他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么。
原来,并非她太敏感?
如果可以,平常真想不去接受他的这番好意。可不管从哪方面考虑,又都令她无从拒绝,否则何止不知好歹而已。虽然这结果,真的有点让人郁悴。
思虑再三,又按按删删地磨叽了半天,她终于编辑了一条简单的短信,调出他的号码抿着唇选择了发送:
我已上了火车,非常感谢。车票钱我留给小喝了,回来请你们吃饭。再次谢谢!
然后看着已发送的字样,平常长长舒了口气。不管怎样,她总算有所表示了。至于他怎么想,接不接受,就不是她能掌控的范围了。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二十几分钟过去,手机还是没有反应,平常有些懈气,终于不再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上,转眼挪向窗外。
快十点了,外面已经黑漆一片,只有偶尔快速闪过的灯光连成一小段白白的亮线点缀其中。
失神地盯了会,就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反射性举起手机去瞧,却听对面上铺的那个美女姐姐一边低声道歉,一边推开精巧的笔记本快速接听起来。
经她一吓倒给平常提了醒,赶紧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无聊地又摆弄一会,干脆给宗俊发去一条骚扰短信:
“睡了吗,猪猪?怎么上车这么久了都不理我?哼哼,我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这次很快,手机就震动起来:
“才从外面回来,正在想你,怕影响你休息又不敢骚扰。我的猪猪,这就生气了?后果有多严重?说说听听。”
看得平常抿嘴悄笑,正在按键继续回复,手机又震,显示收到新短信:
“PS:猪猪这一爱称是我叫你的专利,已注册多年,不许再侵权使用,违者必究。”
这家伙回复倒快,筋了筋鼻子,再发:
“信不信我这就跳车,掉头往回跑?猪猪猪猪猪猪猪猪猪猪,偏叫偏叫,看你怎么究!”
才发送过去没到五秒,平常还没把手臂放下,短信提示又来了,她不由诧异,难不成他是早就输入好的?怎么这么速度?真神了哎,明儿得好好请教请教。
“别客气,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啊?这家伙!居然敢!!虽是玩笑,她也开始忿忿,不觉地撅起嘴来,按键的手逐渐加力:
“哇呜,7456!我好伤心,我真的生气了!77777!!”
再震,恨恨地按打开:
“果然很严重,我信。被你吓死了,服!不过你刚叫了我十声,记下了。明天见面你就知道要怎么究……”
看着看着,她突然脸上发热,有点领会了他省略号后面的意思。正要拿手去抚,眼前忽觉一黑,原来是熄灯了。
赶紧学着对面姐姐把台灯点亮,又藏点小心虚地瞄了瞄她,怕人家发现自己的异状,却只换来善意的轻瞥和淡然一笑。
匆促地回以无声轻笑后,掌中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抬眼一看,这次却是有来电,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何其瑞!
顿了三秒后,她点接听,然后轻轻地喂了一声。心里暗自犹疑,他怎么这么晚打来电话。
他那边也沉默了一下,开口后好象还刻意把声音放低了些:
“是我,何其睿。怎么样,你还好吧?”
“哦,我很好,这车很好,软卧也很好……呵,那个,你怎么样?我听说……呃,真不好意思。”她自觉有点语无伦次,说完就咬住了唇。
“我没事。你车厢里有几个人?安不安全?现在已经熄灯了吧?”
“嗯,还有三个,都很好,很安全。现在,是熄灯了。”他只那么一带而过,平常也不好再继续提下去,只得机械地回答问话。
“哦那就好。你……一路小心,有事就打电话吧。那,我挂了。”
“哦好,再见。”听他语气很平静似的,平常又不由松了口气,感动的心悄悄压制住了曾有的那点郁悴。“啊对了,真谢谢你啊,那个,回去,我请你吃饭啊。”
“说了别客气。再谢就卸零碎了,呵。吃饭啊,好,我等着。晚上早点休息,再见。”
挂了电话,怔怔地出了会神后,她又调出电话本,找到何其瑞的名字,选择了编辑,把那个输错了的瑞字终于给改过来。
才按了完成,皱了皱眉平常忽又想起一事,连忙去翻看信息,果然,才刚那条“路上小心”是何其睿发来的,她又闹了场乌龙。
不消说,自己回复的那条777也是发给他那去了的,她怀着自鄙的心又一次去验证,然后翻着眼睛狠吹额前的刘海,心里边喃喃地不断唾弃:我怎么就不长记性!
宗俊的短信再次发来时,手机已被她塞到背包底,感觉不到震动。
———————————— 二更 ——————————
下火车时已是午后四点多,平常只有一个背包,麻利地走在出站队伍的较前面,很快来到检票口,就见宗俊喊着她的名字在外面兴奋地大力挥着手。
几个月没见,猛不丁这么一着面平常始觉出相思汹涌来,一时竟急切难捺,嘴里轻声道着歉三避两绕地夹塞检了票,然后匆匆奔向宗俊身边。被他一把拉住手彼此粘着了视线,那一瞬周围熙攘的人流都已无声。
虽没有想象中热烈相拥的场面,但他们已从对方眼睛里清楚地看到比自身更炽烈的眷恋和慰藉。良久,才相互一笑,双双从甜蜜的定格中走了出来。
宗俊一手接过平常的背包甩在肩上,一手仍紧紧牵着她,嘴里说“等下再走,还得再接个人,我小姨说也坐这趟车过来”,眼光却仍在她脸上不舍离开。直到肩膀上被人轻拍,才迟缓着回头。
平常顺着他眼光看过去,先是微微一惊,这不是一直和她坐同个车厢的美女姐姐?然后才恍然醒起他才刚说还要再接个人的那句话,难不成这个姐姐竟是他的小姨?
可也太……年轻了吧。
世上就是有许多巧合存在的,林琅和宗俊的妈妈郝夏宁是两姨姐妹,在她们那辈之中一个排在最长,一个排在最末,彼此相差了十几岁。
林琅年方二十八,已是某国际品牌的华东地区总代理。这次出差来到北京,没想竟与大外甥的女朋友先行有了偶遇。
由于之前的相处以及这难得的巧合,平常与林琅都感欣喜,于是在去往饭店的路上,很快就熟聊在一起,竟是把宗俊撇去一边了。好在他正开着他妈的车,专心一点也没坏处。
郝夏宁已提前等在包房里,见她们来了即绕过屏风到门口相迎。先是和林琅握了手亲热地交谈几句,才和平常客气地打了招呼:
“小常啊,一路辛苦了吧。这快到饭点了,又听说都没带什么行李,就让俊俊直接拉你们到饭店来了,等会吃完了再安置,你看好吧?”
平常赶忙上前一步点点头,笑着说:“好的阿姨,多谢您了。看您工作那么忙,还要费心招呼我,真不好意思啊,您快别这么客气。”
“这有什么,比起俊俊在你们家的叨扰来,不差得多了。这次轮到阿姨来尽地主之谊,说什么也得把你照顾好了,不然日后怎么有脸回去见你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呵。他们身体都还好吧?”
“好好,他们都很好,爷爷奶奶也总念叨您和叔叔呢,怕您们工作太忙疏忽了身体。对了阿姨,这是我给您和叔叔带的一点保养药,用我自己的奖学金买的,东西不多,您别嫌弃。”说完,平常从宗俊手里接过背包,在里面取出两瓶深海鱼油和养生堂维E来,这是她上次寒假时无意中听宗俊说过他爸妈常吃的。
郝夏宁有点惊讶,眼光淡淡地扫了儿子一下,才伸手接过来,“哎哟这孩子你真有心了,阿姨代表叔叔多谢你了呵。你叔叔还没下班呢,我等会还要上夜班,这才把饭点定早了些,要不,我这就打电话,让他请假也过来吧。”
平常听了连忙急声阻止,林琅见状也上前说:“哎呀你们自家人了,都这么客气做什么。大姐,你还让不让人吃饭啊,我和平常这可都饿了一路了。”
郝夏宁这才笑着回身把她们往座上引。平常走了两步一扭头,见宗俊仍立在原地,脸上表情有点僵,不由暗自奇怪,同时意识到他好象半天没怎么出声了,便伸手拉他一下,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宗俊摇摇头,眼神往他妈妈背后撩了撩,方跟过来挨着小姨和平常坐下。
刚进门时平常就发现,这个饭店很大,富丽堂皇的,包房里也很宽敞明亮,想必价格也得不菲。果然菜品亦是极佳,宗妈妈点这一桌子,荤素搭配色泽明艳,品尝起来味道鲜美,却又淡爽不腻,看来学医之人真的很讲究养生之道呢。
四人静下来吃饭时并不多话,也没谁去站起来相互挟菜,平常开始时对这气氛并不适应,要知她们家饭桌上可是热闹惯了。不过女孩家到底懂得矜持,于是也只好守着眼前几道菜慢条斯理地细细咀嚼。直到宗俊发现并把转盘轻轻拨了拨,才抬眼对他盈盈一笑。宗俊回以笑容后,又无声低头继续吃自己碗里的饭。
平常饭量不大,吃了一会也就饱了。放下碗筷见宗妈妈和林琅仍在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就连喝汤时也是半点动静都无,不由暗自称奇,赶紧反思自己刚才有没发出大的响动来。
她们家也是书香门第,从小家教严谨,不过奶奶毕竟出身贫家,在很多事上并不怎么讲究,因此在饭桌上从没太多避讳,热闹随意吃饱就好,爷爷贪图气氛也很少去出言责怪。可她记忆中原来的二婶吃饭时就总是斯斯文文的,看起来很有淑女味道。
静坐了会,忽然感觉有点内急,于是冲宗妈妈和林琅轻声告罪后离座出去。走出两步,身后门响,宗俊也跟了出来:“走,我带你去。”
平常笑着点头,“好啊,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宗俊又拉住她的手,原地站住,眼睛里涌动默默深情:“我这不是对你寸步难离么。说,想不想我?”
平常脸上一红,抿嘴而笑,然后扯着他往前走:“你怎这么肉麻啊,也不怕让人听见。快走啦,我现在更想去厕所。”
宗俊哑然失笑,握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唉,你,真是懂得如何扫人兴致。”
话虽这样说,人终是随她而去。不过包着她手的那根拇指在她掌心里不停地轻摩,眼光也时时落在她泛起嫣红的侧脸上。
转个弯到了洗手间跟前,平常正要挣脱他的手向右拐,却被他顿了一顿忽地拽住一口亲在颊上。望着那个急急闪去左边门后的背影,她羞后又不禁悄笑不已,停了半晌才左右看看推门进去。
出来时她还一度担心他会再等在门口,结果没见到人时竟不由失望,走到转弯处才发现,宗俊背着身子站在走廊另边的落地窗前与一个年长的男人正在说话。
平常想了想就没等他,独自往包房走去。服务员立在门前,轻巧地伸手把门推开,她微笑点头,走了进去,却在屏风后听到里面的人正说到自己,骤然停住了脚步。
她想立即转身避出去,可又有些好奇宗妈妈对自己的看法,稍一犹豫的当儿,郝夏宁的话已轻飘飘传进耳中。
“平常这孩子的确是好的,聪明乖巧,人很懂事。我和你姐夫也一直都很矛盾。本来说吧,这知根知底的两家人,如果真成了亲家那也是一桩美事,可要到我们这种年纪人才会知道,这男女间的感情最是难料。热恋时吧怎么都行,互相迁就彼此眼中全是对方的好处,可一旦感情淡了或是有点什么误会隔阂,止不定会生出什么变故。世事难测啊!现在的孩子,又不像我们年轻那会懂得求全,你说万一日后他们俩人有了分歧,或是捅出更大的娄子,要让我们这做父母的如何去面对人家的长辈?那可是你姐夫的恩师师母,几十年的感情了啊,如果就因这个毁了,那可怎么办?”
郝夏宁的声音低而平缓,听在平常耳中却如擂鼓一般,她万没想到刚刚还和蔼亲切的宗妈妈竟会对自己与宗俊的感情存着这么大的顾虑。她说的那些话平常没办法理解,可她和宗爸爸原来并不乐见这段感情发生的意思平常却听得明白。
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