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七章:新生活(1 / 1)
林左抵达上海后便给妈妈打电话,她说:“妈妈,上海在下雨。”
后来,这句话便成了她的经典开场白,因为她真真切切发现上海一直在下雨,春天下梅雨,夏天下大雨,秋天下小雨,冬天下雪雨……不按章法,一通乱下,总之,上海的人民群众出门记得带伞就对了。
妈妈一如既往得担忧道:“大女,你一个小女孩孤身在上海多难熬,我真怕你被人欺负了。”
林左便笑着说:“妈妈,别瞎担心了,我不欺负别人就是万幸。”
妈妈却说:“我记得小芹芹好像在上海读书,你找她一起做个伴,平时还有个人照应。”
“哪个芹芹啊?”林左纳闷。
“周芹芹,就是你姥姥村里那个!从小跟你玩到大的!”妈妈很激动得在强调。
“……”林左绞尽脑汁想,实在是她这些年认识的人太多,努力回想一下,忽然拍着额头道:“就是五岁那年被我从平房上推下去的那个芹芹啊!我记得她!”
妈妈满脑袋黑线,没好气道:“你还有脸说啊,现在你可欺负不了她了,她一米七的个头,身材壮得能打你两个,不过小姑娘很朴实,现在在上海交大读大四,你联系一下她,以后两个人是个伴,多照应一下。”
林左个人觉得联不联系无所谓,可妈妈却一再坚持,为了让她安心,林左便也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拨她手机的时候林左还在心中暗暗祈祷,周芹芹长大后的心理素质肯定会提高很多,不再是那个见了她就哇哇哭的小毛丫头了。
可是当林左自报家门说:“你好,芹芹,我是林左,我现在在上海。”
电话那头愣了半晌,而后声都没吱一下就挂了,“嘟嘟嘟”的忙音传来,林左苦笑,可怜的芹芹,大学四年白念了,还依旧这么纯真可爱。
于是,林左便不打算吓唬可怜的小芹芹了。
她对比了一下上海的旅馆价格后,决定选择最经济实惠的七天国际连锁,现在工作地点未定,想要租房子的地段也不好说,因为她衡量来衡量去总觉得自己的专业跟什么工作都不匹配,最后硬着头皮投的全是市场部、营销部或者管理部门的简历……
网投的简历铺天盖地,天南海北得坐车去参加招聘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林左觉得整个人都是飘着的,就像是陀螺转得太快飞到了天上,晚上回旅馆一沾枕头就睡,失眠哭泣什么的……都是浮云。
只有有钱有闲的小资阶级才有空闲玩玩失恋哭泣,玩玩失眠酗酒,或者再玩玩酒吧一夜情……说白了,就是无聊!
林左那段时间忙得连八月十五都忘了,中秋节那天,她傻愣愣地跑到人家公司打算敲开经理大门来个霸王面,奔过去才发现,正常人都放假了,只有她一个人穿着职业小套装显得那么不正常。
那天晚上,她接到一个电话,一个至关重要的电话。
只不过当时的她并不知道,她甚至早把那个叫袁向枚的男生忘得一干二净。
她刚洗澡出来,围着浴巾,擦着头,手机响了,她以为是妈妈,便随手接了起来,懒洋洋得“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便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是林左吗?我是袁向枚。”
林左愣了一下。
那个男人又道:“你不记得我了?”
林左皱眉,擦头的动作不由顿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周芹芹让我问问你这周末有空没,她想带你逛逛外滩。”
林左这才记起来,周芹芹小的时候因为不想跟自己一个班大哭大闹,导致留级一年,而袁向枚则相传高考失利,复读一年,两个人可不是到了一届,很可能恰恰又凑巧来了相同的城市,相同的大学,又或者是相同的专业,要说两个人没有□□,林左打死都不信!
这样想着,脑海中忽而又忆起了陈如海,于是她笑着说:“袁向枚,我记得你,你跟《小仓山房集》作者的名字很像呢。”她怎么会忘记这个人啊,没有袁向枚就没张亮亮,没有张亮亮就没有刘君,甚至没有刘君就没有陈如海,而没有陈如海她便不可能来上海……
瞧瞧,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她最终又遇到了袁向枚。
只不过现在的袁向枚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痴痴傻傻,只懂得写名言警句,写含蓄诗词的瘦弱少年,他个头窜高很多,也可以说是窜得太高了,将一米七的周芹芹都衬托得娇小可人。
那个周末她们约了南京路一号线地铁口会面,林左出来后稍微往外走了一下,便看到一对高个子的情侣站在东方商厦旁边,女孩子个头挺高,不胖,但是也不瘦,比较匀称的那种,相比而言男子就比较瘦高,戴着眼镜,斯斯文文。
直觉上他们就是周芹芹和袁向枚,于是林左便上前搭讪道:“我是林左,你们好。”
周芹芹圆圆的脸蛋白了一下,袁向枚先说的话,他说:“我是袁向枚,这是我女朋友周芹芹,听说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
周芹芹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于是林左便噗嗤笑出声,忍俊不禁道:“十几年不见,你变了呢,都懂得说笑话了。”
这便是成年的林左跟成年的袁向枚的第一次会晤。
记忆里,他说的第一句话时:“这是我女朋友周芹芹。”
她说的第一句话说:“十几年不见,可我还记得你。”
那天,周芹芹带大家逛了南京路,逛了外滩,也可以说是在袁向枚的积极带领下,周芹芹极不情愿得偕同林左以蜗牛的速度爬完了整个外滩。
外人都说,周芹芹跟林左的关系很好,且在她最艰难困苦的时刻帮助了她,照顾了她,然而,这无疑是引狼入室,可怜的周芹芹再一次被林左推下了万丈深渊。
若干年后,当大家收到袁向枚跟林左结婚喜帖时,所有人都是同情周芹芹的,对于林左……他们所能做的只是摇头,哂笑一声,鄙夷一声,然后便各过各的日子去了,于是成年的林左便又一次担下了“坏女人”的称号,就像小时候所有人都说是她伤害了周芹芹,好像在别人眼里她永远都是害人的那一个。
这……大概跟做人的姿态有关。
因为大部分时候的林左都是尖锐锋利的,极少有人见过她怯懦哭泣的样子,于是所有人便想当然得觉得她心狠,她从未动过真感情,甚至相濡以沫如陈如海,她都可以顷刻间断得一干二净。
其实,从始至终,林左并未忘记过陈如海,那段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爱恋甚至像是刻入骨髓,直至她死亡的那一刻。
而她对袁向枚最初的感情淡得就好像是一汪清水,无波无绪,但是她喜欢见到他,这样她便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那些故事里有刘君,有陈如海,大家都还青春年少,恣意张扬,体育健将刘君没有死,好学生陈如海对她仍然横眉冷对、恶言相向,沉默的袁向枚依旧每日刻苦努力,张琪也还是唱着她最喜欢的《心太软》……
那时候恰巧袁向枚跟周芹芹都是大四找工作时期,林左便也跟他们凑到一起,一起投简历,一起参加招聘会。
有了同伴的相随,日子倒也不是那么难熬。
周芹芹的性格很软,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做事情没有多少主意,总喜欢听袁向枚的意见,而袁向枚就像是一个耐心的大哥哥,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体贴周到。
大概在十一月份的时候,山穷水尽的林左终于找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跟袁向枚一家公司,他进的是技术部,林左进的市场部,都是以实习生的身份,而读生物专业的周芹芹则选了西安一家公司,因为待遇比较高,条件比较好,她便咬牙签了约,并未询问男朋友的意思。
第一天上班的清晨,林左在挤地铁,手机响了,是袁向枚,他迟疑了一下才说:“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林左笑:“不用,我都在地铁上了。”上班高峰,周围人群涌动,她个头不高,被挤得东倒西歪,说话声音都有些含糊。
袁向枚又说:“那我在公司大门口等你。”
林左到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站在路边石上,像根旗杆一般,十一月份的上海还不是特别冷,但海风料峭,潮湿得厉害。
自那之后,袁向枚每天都会在那里等林左,一起走进办公楼,一起上电梯,他在十八楼,她在二十楼。下班的时候他依然会在门口等她,道一声再见,他去赶一号线,她便去赶七号线,像是多年熟识的老朋友,又像是并没有多少话可聊的陌生人。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话很少,大部分时间是林左在说她小时候跟周芹芹的趣事,只不过刻意隐瞒了将她推下平房的那一节。
有一次,两人在公司的地下餐厅遇见,每人一盒工作餐,周二的时候会外加一只红红的小螃蟹,林左啃得欢畅时,寡言的袁向枚忽然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们的初中同学陈如海吗?”
林左被醋呛了一口,不停咳嗽。
袁向枚忙递上一杯清水,轻声说:“吃慢点,没人跟你抢,呶……我这只也给你。”
林左接过螃蟹低头剥,却不住抬眼溜他,等着他将话题进行下去。
袁向枚却只是抬手夹起一片黄黄的娃娃菜,细细咀嚼半天才道:“这道菜味道很不错,林左你多吃一点。”
如此,这一顿饭吃得相当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