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且看心所向(1 / 1)
两人同是一身的蟒纹箭袍,四贝勒银白、十三青蓝,进来向敏贵妃请安。
“胤祥,你和你四哥来怎么也不说一声,还是调皮捣蛋的样子!”敏贵妃虽然嘴上是半分嗔怪,但在外人开来,其间蕴藏了丝丝宠溺。
我和瑾莲起身福了福,宫人上前置了凳子,两人坐下,四月儿熟练地递上茶杯。
十三阿哥还在笑,坐在自己额娘身边亲昵地说:“今儿早朝散的快,四哥说是有段日子没来看额娘了,我们哥俩一到门口就听到嘻嘻哈哈的。我说谁啊,一大早的,额娘这里除了我,还能有谁能这么开怀啊。我还和四哥猜呢,猜了一圈儿都没猜到,原来是那日宫宴上的‘大英雄’啊!”说到最后那三个字的时候,十三故意拖长音,扭着脑袋瞧我。
敏贵妃见自己的两个儿子来了,笑容比先前更加灿烂,听了十三阿哥的话,拿手在自己这小儿子脑门儿上一弹,嗔道:“说话阴阳怪气,没从你四哥那里学到丁点儿稳重,却越发淘了!人家两位小姐可在这呢!”她不知道我们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十三这次可是冤枉了,我在心里偷笑,身旁的瑾莲也低头抿嘴轻笑,一团绯红悄悄爬上面颊。
“哎呦!我的额娘,轻点儿啊!您就忍心让我在二位小姐面前出丑啊!明明四哥使坏,拦着不进屋的,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这个时候的十三真真是恢复了他青青少年的样子,如果说之前我眼里的他同样无拘无束,那先下,这个十三完完全全是一个普普通通在自己母亲身边肆意嬉闹的可爱儿子。
四贝勒喝了一口茶,接着话道:“我是想听完那个笑话再进去的,还是你自己忍不住,漏了陷,怨不得别人。”说完一笑,微抬眼角看了看我。
现在的四贝勒也不一样了,之前他给我的印象是典型的严肃男形象,虽然那晚的他也对我露过笑颜,可今天一看,十三有的那种舒适感,在他脸上、身上也展露无疑。
又与敏贵妃探讨了一下关于这企鹅和北极熊的爱恨纠葛,最后在十三阿哥的张牙舞爪和四贝勒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帮助下,总算让这位贵妃娘娘认定——这是个笑话,而且这个笑话不像平素听到的那些,其实,它非常适合在这样的夏天来听。之后,敏贵妃设宴款待我们,让我和瑾莲受宠若惊。落座的时候,十三阿哥冲我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我自然有所顿悟,抢在瑾莲前面和四贝勒紧挨着坐下。四贝勒看看我,又看看红着脸坐下的瑾莲,竟也心领神会笑了,果然聪慧过人。
饭后,闲说了一番,敏贵妃有些乏了,想是也和我一样有午睡的习惯,我们四个人便边起身告退出来。两千两后的出了门,上了壁廊,十三追上我们姐俩,突地拉了瑾莲的手,笑嘻嘻边走边轻语说道:“没想到你来了,早知道我就该快点从书房溜出来。”
瑾莲竟也没再挣脱,歪头低低笑语:“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那不是我的罪过?”
“你是不晓得的,皇阿玛今□□后集结我们这些个阿哥,是每月例行的庭训,说的就是些‘不傲’‘不恃’‘长太息’‘哀民生’云云,好不无聊,还是这有意思。”说完昵笑,藏不住的温柔。
十三来拉瑾莲手的时候,我没停下,听身后这两人的窃窃私语,回过头去怪里怪气假装鄙夷:“行了,我都被你们恶心到了!瑾莲,你毁了个大好青年啊!”瑾莲微笑,十三在我面前挥挥他俩牵着的手,哼道:“怎么,你也想?”“真是不知羞!”我停下来,转过身子双手叉腰,冲他眯眼吐舌头,惹得十三、瑾莲发笑,走在最后的四贝勒也抬头灿烂的笑着。
十三拉着瑾莲哈哈笑着快步超过我去,我在后面直嚷嚷“不知羞,不知羞”。身边光线一黯,转过神来却见四贝勒已来到我跟前。壁廊本来就狭窄,况我又站在中间,只见他侧着身子,低头笑语:“让他们去吧,我们就别碍着了。”
那晚的暧昧被他这么一说仿佛又回来了,看我有些不自在,他弯着嘴角抬脚走到了前面,不知道他要去哪,但也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倒背着手、挺直的背影,却也一时静了下来。
离了永寿宫不远,四贝勒把我带到一个小花园里。不似别处的人来人往,这里倒是出奇的幽静,看来皇宫真是时时有惊喜啊!有一处太湖石堆砌成的假山,上有一个红顶琉璃瓦的亭子,待我上去之后一瞧,梁间挂了一块行书匾额。
“监……渊……?”拄着脑袋,我觉得这个名字甚是难听,是谁这么没品位啊!
四贝勒停了脚步,退后几步抬头看匾额,忽然笑了起来:“这应该是‘临渊’吧?”
啊?原来是“临”,我这才发现刚才被我略掉的一长一短两个黑点。知道又出糗了,很不好意思的冲他“嘿嘿”咧嘴一笑:“哦,原来那是两个竖杠杠啊。哎……这名字取的,临渊……这小亭子建在山上,倒是挺有注意安全的意味,作者很不错啊!”说完还不忘自恋的点点头。
四贝勒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摇摇头,道:“这是顺治爷时的亲笔,意欲告诫他人,时时不要忘了我们清人入关有多么的不易,要戒骄戒躁、勤勉治国。让你这么一说,不知他老人家作何感想。”
没再说话,因为他身边的我早已僵若顽石,我发誓,再也不在别人面前摆弄我那些个半瓶子晃荡的文学功底了。四贝勒见我不说话,看着我呆若木鸡的表情,怔了怔,继而说道:“不过,你的那番解释倒很贴切,让别人是万万想不出来的。”他这是在安慰我吗?
我冷汗涔涔的在亭子里坐下,心里暗中祈祷,希望这位顺治爷爷千万不要怪罪于我。忽然,一阵风吹来,夹杂着一股花香扑面而来,我不禁找寻,原来,这假山上栽种了丛丛丁香,星星花朵开的正旺,白的、紫的、蓝的相间,很是好看。我看的入迷,闻着飘来的丁香花香,竟想起了三天前与宇熙泛舟荷池的场景,想起了他撑篙时问我的话、想起了他生气时皱起的眉头、想起了他快要吻上我的气息,隐隐羞了脸。
“在想什么?”四贝勒的声音响起,我方才回过神来,正巧碰上他探究的眼神。
“哦,没什么,这花真香。”赶快掩了想法,笑看着山间的那些花朵。
四贝勒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发现了什么一样笑了一声:“我从没有发现,居然让你看到这景色。”
“错,是闻到了。”我用手指指鼻子,轻笑,“我这是闲心,你们忙于公务,哪有精力再去管这些姑娘家家的东西。”
四贝勒看向我,略显无奈摇头幽幽说道:“我倒是想像你那样,就不会有那些烦心事了。”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皱了皱。
看着他,我有一丝心疼,轻声对他劝慰道:“四贝勒……我们都是普通人,有些事情是事在人为,不要太记挂心上,这样就会自在许多呀!”
他一怔,脸上有了一种奇异的神色:“普通人吗?你这样认为?”
我当他是在说这“事在人为”,点头道:“对呀,能得到的就去争取,得不到的就当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只要努力了,就算终是不可得,也是得到了一些意外礼物的。人简单点就能快乐许多。”
“你是这样理解‘争取’的?我从来没这样想过,生在皇家,总有许多不得不做。”四贝勒皱着眉,仿佛没了那种周身散发的光华,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一个更加真实的人,原来,他也有烦恼,而那种烦恼是我从未涉及的。
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了,只觉得越劝越会让他眉间的那些更加郁结,竟第一次安静的、坦然的正视上他的眼:“我不懂这些事情,这些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但是我想成为那个倾听的人。”我这么说的时候,他就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脸上的闷郁慢慢被另一种东西所替代,似是开了一方亮窗,亮了漫天的星子。我接着说道:“你知道吗?一个人的快乐分享给朋友就会变成双倍的快乐,而烦恼一旦与朋友分担,就会变得微不足道。”
“你,把我当朋友?”他眉间那些令人心疼的纹理没有了,看来我的话奏效了。
“当然啊,”我笑着点了几下头,伸出手来习惯性地数着,“十三阿哥是我的朋友,宇熙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朋友……”
“如果我不想仅仅当你的朋友呢?”
他打断了我的话,就那样坚定地看着我,我终于知道了,他目光里我曾经怀疑过的,原来那叫做“爱情”。
在那之后的许久,当和四贝勒闲谈时,我提起了那天的临渊亭中的这段对话,我问他:“你是不是故意把我带到那里去的?”他但笑不语。我又问他:“你是不是早就想说那句话啦?”他还是笑着不说话。我穷追不舍:“你那句话真的吓到我了,你哪儿来的冲动啊?”他想了想,只是说:“我忘了那天是怎么回事了,只记得那日满眼都是对面看丁香的你和掰着手指认真数朋友的表情。”我觉得他还是没回答问题,但却感到小小的温暖。当然,这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我慌了神,眼前的场景好像又回到了那夜的永寿宫,满脑子都是他的脸、他的声音。灵魂仿佛都被抽走了,耳朵里都是自己快速的心跳声,穿越前是谈过几次恋爱的,按理说应该会表现得很自然,但是这次带给我的冲击力让我不知所措。难道是我重新活过一番的原因吗?还是因为现在的我是这个叫瑾月的清朝小丫头?一阵热流从头顶直冲到脚尖,瞬时觉得周身的环境是那么的气闷,尤其是那双正看着我的眼睛让我无路可逃。
“月月……”四贝勒的声音响起,不似上次,这一次他改口轻唤我的小名,我知道,他在等我的答案。
现在,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先离开这里,我要静一静,要给他的答案先放放再说,我又一次逃开了,我头也不回的出了亭子,一口气“噔噔噔”跑下了假山,站在山下,我深呼吸、再深呼吸。
“月月……”我抬头看山上,他站在栏杆边俯视,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我会给你时间,但是,我希望下次,你不会再逃开。”
收回了目光,我一步一步渐行渐远,空气中那股丁香味又飘了过来。我想到,以前上初中时迷恋星座花语之类的心理小书,看到过对每朵花的释解,其中有说到丁香这种花朵,小小的花瓣、若有似无但回味无穷的香气,是对“初恋”最形象的释义。
我想,难道,方才,那方小亭子里,属于兆佳•瑾月的初恋,真正来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