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古迹鱼儿有妙语 行酒令文若感悲音 上(1 / 1)
“烟花三月下扬州。”江南的春天,最是美丽,尤其是还带着料峭微寒的早春,草尖儿刚刚钻出土,柳枝也刚抽出嫩芽儿,北归的侯鸟开始回南,时有燕子出入屋檐。由金陵通往扬州的古道上,一行衣着甚是光鲜的商队在慢慢走着,看来,他们并不赶时间,走得也甚是悠闲。最前面的是一个二十六七的公子哥儿,两道浓浓的剑眉,脸生的较长,下巴较尖,不笑的时候一副冷峻的模样。紧跟在后面的看样子也是个公子哥儿,十八九岁样子,骑在马上姿势甚是标准,面皮白净,却是很随和的样子,不时跑前跑后,伴着哈哈大笑。后面四人都作护院打扮,奇怪的是四名护院中走在前面的两人不时交头接耳,不时东跑西跑,有时还跟前面两位爷说说笑笑。后面的两名护院却是紧紧跟着,表情严肃,不敢乱行一步。
这一行人,自然是四爷、十三爷以及他们各自带的拖油瓶了。文若扮太监的点子显然并不高明,朝廷有明文规定太监没有圣旨不准擅自离京,所以最后仍是扮了侍卫。可惜两个丫头都只十四岁,身量未足,穿的是侍卫衣服,看上去却怎么看怎么像书童,文若曾笑说“雇佣童工”,惹来鱼儿一堆问题:“什么叫童工?”
且说一行人出了京没多久,鱼儿便开始闹攘这样坐在车里实在太闷,早知道这样才不出来呢。四爷和十三爷其实也早有打算微服行走,以便顺路体察民情。因此到了第一站之后,几个人就改了装,弃了车轿,改骑马。四爷命年羹尧仍跟着官舆,自己同十三带了鱼儿、文若及另外两个侍卫扮成商人,一路行来,倒也安全无事。
这一日,眼见扬州将近,文若和鱼儿都很兴奋,央着十三阿哥讲一些关于扬州的古史趣闻,一时说到隋炀帝,文若便道:“杨广给柳树赐了杨姓,杨柳杨柳,叫起来,真的风liu别致多了。倒也不枉了它。”十三阿哥还没说话,鱼儿拍着手道:“这个皇帝别的都不好,就这个姓好。我也觉得杨柳这名字听上去就是个美人儿呢。”四爷听了,便道:“古往今来,评价一个皇帝要看姓的好不好也就只有你这个丫头了。”鱼儿得意地笑道:“四少爷过奖,过奖。”十三阿哥道:“炀帝虽然荒唐,可毕竟挖了这么条大运河,后人也得了不少益。”四爷摇头道:“操之过急,劳民伤财。”文若道:“在别人眼里杨广是个昏君,可他自己却是‘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他负了天下人,惟独没辜负自己。如此不把江山皇位放在眼里的,也只有他了。并非他不懂治国之道,只是他不愿意,他宁愿丢掉江山也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倒也潇洒。”四爷听她这话,一眼看了过来,文若忙住了口,不敢再说。十三也颇惊讶:“如此看法,确是闻所未闻。”四爷冷笑道:“身在其位,不谋其职,还有理由了?都是歪理!”文若道:“身在其位,又不是他自己选择的,生来就在帝王家,何曾给过他为自己作主的权利?要是他下了决定,却又不好好做,那自然该打。”十三阿哥笑道:“嫂子博古通今,却怎么忘了杨广的帝位,原本是他哥哥的,他要是不抢了来,又怎么轮到他做皇帝了?”文若尚未答话,鱼儿忽生出感概来:“这古往今来的帝王家,怎么最后都免不了为了那个位置争来斗去的呢?”于是几个人忽然都默然了,瞬间的沉默有些难堪,鱼儿也暗悔失言,忙又说些闲话来岔开。胤禛却道:“若不是唐太宗玄武门兵变,又哪里来大唐几百年盛世?但凡有能力者,谁甘心屈居人下?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便是最谦仁的圣人,也要说‘须知兵器乃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这不得已的事情,并非帝王家专有,不过寻常人家寻常事,不如帝王家的事惹人关注而已。”
文若闻言不由大大惊讶,她觉得胤禛有些变了,过往那样深沉内敛的胤禛,怎么会说出这番有些显露锋芒的话来,她瞧一眼胤祥,见他似乎也有同感,一时几个人都没有接四爷的话,胤禛轻轻一控马缰,马儿一阵小跑,顿时将众人甩在了身后,胤祥忙催马赶上,文若和鱼儿也随即跟上。
再走得一会,扬州城已是近在眼前,四爷提马扬着马鞭道:“今儿已经晚了,咱们在城内找间客栈住一晚,明儿再去衙门。”鱼儿马上嚷道:“好!好!扬州城最著名的醉仙楼,咱们就去那儿好不好?”胤祥斥道:“瞧你兴头的!还是听四哥安排吧。”胤禛沉吟道:“醉仙楼太过出名,只怕有人认了出来,咱们不得清静。倒是姑苏桥头有家,叫做什么‘二十四桥’的,韵致倒很不错。”鱼儿嘟起了嘴,极不乐意,胤祥安慰她道:“等过了今日,咱们再摆驾醉仙楼,随你吃个尽兴,不是更好?”鱼儿方才高兴起来。
于是几人便到了桥头,只见大大的四字写在红底金边的牌子上,串成一串高高悬在门口,金色流苏坠在下头,迎风飘展着,店里烛光映在水面,店内传出杯盏交碰声,唱曲儿的细细吟声,果然好个所在,文若不由神往,吟道:“二十四桥明月夜,”谁知鱼儿马上接口道:“夜半钟声到客船!”这一下,前面两位爷差点从桥上跌下去,连文若也笑的握住胸口道:“你……”,鱼儿笑道:“怎么嘛!这样不也挺通顺的?你说桥,我就说船,难道非要姑苏城外才有船啊?”十三爷一本正经道:“小鱼兄高见,小弟佩服!”说着,在桥上作了个揖,四爷忍着笑道:“难怪鱼儿如今越来越荒唐,上梁不正下梁歪!”鱼儿笑着说:“出嫁从夫么,我这可是正道。”文若脱口道:“那我可不惨了?”话一出口马上反悔,真想给自己两嘴巴。果见四爷冷冷的目光射了过来,却听鱼儿道:“若姐姐,你要出嫁从夫,细哥哥那杀的死人的眼神你再练十年也练不出来呢,嘻嘻,我瞧你算了吧。”正好替文若解了围,此时便到了门口,店小二热情洋溢的接着:“几位客官,是要用餐还是住店哪?里面请!里面请!”又高声唱起来:“贵客四位,楼上雅间——”
这间雅间是个吊角楼的样式,临空横出去,虚架在河面上。已是掌灯时分,从靠窗的座沿河堤望出去,只见远远近近的红灯笼一路伸展出去,岸上和水面交相辉映,河面上还有来往小船,偶尔还有拴着鱼鹰的渔船从桥下缓缓过去,是打渔归来的渔民,鱼鹰都懒洋洋地缩着头立在船头,仿佛也厌倦了一天的劳苦。文若看了几眼,不由心下赞叹,这个地方虽然比不上醉仙楼出名,可真是别有一番情调,便转过了头,轻笑着对四爷道:“四爷欣赏的地方,果然不同凡响,这里很有格调,我很喜欢。”
胤禛瞧着她,微微笑了一笑,却没有说话。胤祥接口道:“如今景虽有,菜还没上,要有好菜好酒,才算的上好地方。”鱼儿撇了撇嘴:“还得有好女官儿,唱得好曲儿——”文若和胤禛都笑了出来,胤禛道:“喏,还在为那宛官怄气呢。”胤祥尴尬笑着:“不过是单请她唱过几场,值得这样么?”鱼儿做了个鬼脸,不理,拿了菜牌来点菜,文若暗暗看了眼胤禛,却见他也看自己,文若忙转开了眼去,心想,无法想象,四爷如果也玩戏子呢?又暗暗地否定了,他一定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