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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重聚叠盏酌清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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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长老话犹未尽,剑气已透衣而过!

刺啦一声,外衫衣襟应声碎裂,而长老猛力一拍轮椅,寒江客眼前暗蓝光芒一闪!

数枚暗器迎面而来!站得近些的堂主惊呼一声,却见寒江客几乎是同时侧身旋步,左掌连连几翻,一股柔劲随掌而出,不过片刻,那些暗器尽入他掌劲控制之中,他左手陡然一挥,暗器顿时失了力道,纷纷坠落足下。

长年跟暗器打交道的南燕靠着过人眼力轻轻一瞥,险些便要惊喘一声;身边紫曜君感觉到她浑身紧绷,立即又靠她近了近。南燕心下颤抖,那些暗器制作极尽精细,色泽泛蓝,锋刃上无一不是倒钩利刺满布,若是碰着人身,只消一瞬,不靠□□也会迸裂开来钻肉透骨——她手上最歹毒的暗器也是不及。

长老……你竟是真的想毁了少主!

“师父。”寒江客指尖挥落,“请休息罢。”

那一剑本就是虚招。呵,原来他真的不再如面上现出的那般残毒狠绝,不想再背负上一条性命……看着被他点了穴道昏迷过去的师尊,他无声笑笑,一阵疲惫。

可惜的是,现在周围还有一群棘手的家伙需要解决啊。寒江客收拾起一闪而过的疲惫神色,转身扬剑:“众暗卫!放下兵器!”

蓼岸风多橘柚香,江边一望楚天长。片帆烟际闪波光,目送归鸿思茫茫。

“师姐!多吃些!这柚子可甜了!”小寇殷勤地捧着剥好的柚子送过来,弦凝笑笑颔首,捏起一片再送入口中。

“哼哼,本侯送的自然最好了!”小侯爷一边吃着一边不忘自吹自擂一番,“从这儿就能看出本侯对弦凝你是多么体贴疼爱啦。”

“是吗?这应该是宫里送的吧。”依晴习惯性地吐主子槽来找乐子,手里也不忘利索地剖开又一个柚子。刀起刀落,嘶嘶几下,饱满的柚子脱皮而出,“你不过是借花……啊不对,借柚献佛。”

“……你就非要拆本侯台不可?”磨牙,青筋。

“哪里。只是有人笨得把台送到我面前,不拆未免浪费。”不咸不淡,安之若素。

“给本侯到院里去!”铮然一声,□□上手,“老虎不发威你当本侯病危了!今天一定要教训你!”

“奉陪。”刷刷两下,腰后弯刀出鞘,“待会可别哭鼻子。”

院子里顷刻烽火连三月。

“……地板前几天才修好啊。”把剥好的柚子细细放进盘子里,三娘望着院子里那两只炸起毛来就不管不顾的家伙,苦笑一声。

“没事没事,小侯爷赔得起。”跟来凑热闹的聆夏挥挥素手,团扇轻飘飘将院里扬起的灰土拂离自己远远的,优雅无比拈起柚子入口,满足地叹息一声,“要是过几日能吃上刚出水的螃蟹,就真是人间至美了……”

听他这么一说,跟弦凝坐在一块的小雨不禁悠然神往。旁边的小寇当即拍着胸脯下保证书,扬言过几日就做一顿螃蟹宴请大家一块吃。院里那两只炸毛小猫也跟着在兵刃撞击间丢过话来:“那我(本侯)就再多打扰(住)几日!”

“呵呵呵……”一旁下棋的粟掌门夫妇早停了局,乐得吃柚子看戏。

是的,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弦凝微微笑着,靠着椅子静静看着眼前的热闹安宁。

从她被带回沧浪门,时光荏苒,倏忽间又是四季轮回。

日子静静流淌而过,终于渐渐带走了一年前的那些伤害和血腥,沧浪门恢复了往日平静。每隔一段日子,就会收到二师嫂或是四师兄的信,信里总是絮絮叨叨说着家长里短的小事,带着琐碎安详的气味;有时也会接到大师兄的传书,内容不外乎他又得耽误了几日,去行侠仗义帮老助弱,或是钱又花光了,不要告诉三娘……三娘总是对着这样的传书捂着唇儿笑,面上带着似嗔似怨的思念温暖;大了一岁的小寇发下豪言壮语,不单要说书,还要当上饭馆的大厨——好攒银子把小雨娶过门,总逗得小雨的爷爷跟粟掌门一块哈哈大笑……

粟掌门夫妇没了武功,立马就抛了门中所有事务,乐得成日里闲敲棋子落灯花,吟诗作对吹笛弹琴,逍遥得让徒弟们怨念丛生。一开始徒弟们还小心翼翼地不敢提起此事,粟掌门却是大大咧咧随时拿着这事来做理由推脱责任,二话没有就在饭桌上让东方接了掌门之位,唬得东方险些被晚饭噎死。等他回过神,早成了沧浪新掌门。

“东方吾徒,你如今已能两脚踏翻尘世路,自然也要一肩担起古今愁。”

想起师父丢下这么句掉书袋的话之后,东方师兄那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弦凝至今还忍俊不禁。

所以现在,当他们再听见师父哀愁地说着“武功没了是不怎么方便”时,都会义无反顾地……低下头去忙忙碌碌。

是说,师父师娘,您两位失了武功之后反倒任性得越来越理直气壮了啊。

偶尔,只是偶尔……去竹林练功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起那个人。他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慢慢打着手势,“说”着沧浪门琐碎小事,满脸淡然微笑,眼里却是迷惘失落的样子;他在竹林里装傻,让她一遍遍地“说”“我喜欢你”,眼底深深迷醉的样子;他拉了她的手,一起走在夕阳染红的青石板街上,默默不语,微微挣扎的样子……

很庆幸,她喜欢上的那个人,最终乖乖让她捅了一剑。那一剑总算让他想通了一些事情,放下了一些事情。

不然的话?

啊,那就只好……请东方师兄和朋友们一起帮忙,把他从云林派抓回来关在屋子里,狠狠地(喂喂你们在想虾米不纯洁的东西!!)——洗白为止。嗯,大伙儿应该都满愿意帮她去盖布袋的……

“三娘……弦凝笑得好可怕喔……”聆夏在椅子上缩成一团抖抖道。

“嘘。不要看就好了……多半是在想寒江客呢……”

“喂,你抖啥?”

“弦弦凝想心上人是是这种样子的吗?”为什么她上半张脸都黑了,唇角上扬那么诡异的角度是什么啊?

依晴顺着主子的目光一看,两手当即一颤,双刀险些就捅进主子心窝里。

“……喂,你你居然不不反驳本侯?”

“难得……你也有说对的时候……”

两只本来炸毛的小猫多看一眼,差点抱在一起发抖。

“人呢?!人都到哪去了?”

“长老有何吩咐?”

“去把昆仑派的秘笈拿来!老夫今日就要练至最后一重!”

“这……”

“还不快去!”

“是!是……”仆从慌慌张张跑出门,猛一抬首,立即刹住脚步,“少主!”

“嗯。”寒江客向屋内看了看,轻声问眼前仆从,“师尊想要何物?”

“昆昆仑派秘笈……”叫他到哪去找?

“哦。”少主摸摸下颌,片刻,一指东边院子,“去书房取本派入门内功。”

“啊?”

见仆从没动,寒江客垂下眼睛打量他片刻,问道:“新来的?”

“啊……是。”仆从连忙抱拳回话,“小的今日刚被调来服侍长老……”还想多说几句,寒江客扬手止住了他,轻笑道:“好,你只需记着一点。”

“是!”

“莫要多问。”扬着唇角,寒江客拍拍他的肩,“照做便是了。”

“是,是。”

眼看仆从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寒江客轻轻一唤:“卫。”

影卫从他身后的角落悄然出现,寒江客慢慢开口:“还是让枭来服侍师尊吧。”

“少主……”让那家伙来?太危险了吧!

“放心,”寒江客回首向他笑笑,眼里满满的笃定,“枭可舍不下你这好对手;再说,如今他光是忙湄水的事,也未免太‘轻松’了。”

那日之后过了月余,枭所统率的暗队总算是降了——虽然过程也满让众堂主头痛就是。寒江客费了许多力气将他们彻底整顿后,分散到各分部去帮忙打理派中事务;而枭则因为一招之差记恨着影卫,放话道总有一日要打倒他。于是那段时间里总是看见枭跟影卫从角落阴影刀兵相交到光天化日下……终于被吵得眼冒金星的寒江客再也淡定不得,一把抓了枭派人扔到湄水去帮忙打理客栈。

如今,枭打理的客栈已稳定下来,他也从一开始的口服心不服到慢慢接受了寒江客作为新主子。此中曲折,也只有寒江客和枭冷暖自知。

不过,言归于好(?)是一回事,枭在过去为报长老救命之恩而在云林派内做的那些事,寒江客并不打算一笑泯恩仇。既然枭来信时总在愤怒地抱怨工作太多,本着“能者多劳”的传统,再给他加一个兼差,来此陪陪师尊又有何不可?

“……”影卫默默了。少主,您其实一直都在记恨枭在长老被您擒住后就带着暗卫逃跑,跑了后却一直给云林派暗地里使绊子搞破坏的事吧……

宽宏大量什么的,他家少主从来不曾拥有。虽然现在不再想着跟武林较劲,却依然是睚眦必报。

“少主!”南燕站在院门外呼唤一声,得到应允后恭谨地托着药瓶走进,“属下已将药再改进,可令长老神智清明些。”

寒江客接过了药瓶,打量片刻,摇摇首:“南燕,你觉得……师尊这样,不好吗?”

“寒江!寒江!”屋里再次传来老人的呼喝。

“是——”寒江客将药瓶放回南燕掌心,转身进屋去。不一会儿,南燕和影卫便听见熟悉的对话。

“我云林派终究是一统江湖了!下个月便召开武林大会!你正式接掌盟主之位!哈哈哈哈……”

“是是,亏得师尊妙计筹谋,寒江已传令,奉师尊为武林尊者……呵呵,当然当然,轻慢者已被重重惩处了……”

南燕蹙了眉心,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悄悄握了药瓶,转身离去。

长老在醒转之后对守候榻边的少主恶言相向,送去的药也泼翻无数。数日之后又挣扎着要练习荒废许久的内功,折腾了整整三月,到底是涣散入魔了。

少主对这事,该是早有预料吧。那些日子里他跟堂主们一边整顿着云林派一边服侍长老,虽然累得清减许多,却总是逆来顺受的样子,不见丝毫怨言——还是说,这是对将要癫狂的长老,最好的处置之法。

她想起送药来时碰到紫曜君,他那满脸的不赞同。

“少主都选咱们了,你还要他为难?”

直到此时她才懂得他的意思。少主选择了让他们安然退出江湖,便必须将长老的野心毁掉——或是说,将长老毁掉。

不愿杀,囚禁起来也会出乱子,那就让长老慢慢地步向疯狂……至少长老现在活在幻梦中,算是一种……幸福?

屋子里传来的,是长老多年未曾出现的畅快笑声,和寒江客安然平静的述说。他编织着师尊爱听的故事,一遍又一遍地说,江湖服膺,百派归心——师尊的记忆力如今越发差了,总是不断忘记,不断重复着那些话语。于是他和堂主们也只好不断演着一出出戏,让师尊满足地度过每一个晨昏暮晚。

对云林派,对师尊来说,这样的结果,该算是最好的了吧。

不久,南燕将所有研制好的药送去药堂。云林派渐渐以药材生意在西南高地扎稳脚跟,得以绵长延续,江湖上许多怪医和独门草药,后来皆出于云林派——当然,此是后话了。

“少主!您不带什么去吗?”就这么去,不会显得云林派太寒酸吗?

“不必。”

“少主!您若是被打出来怎么办?还是让影卫跟着吧!”至少能挡几刀啥的……紫曜君皱着眉头想。

“……照顾好大伙。”他的信任度有那么低吗……

“弦凝!你真不要?”聆夏托着满手细巧精致的珠钗花钿,坐在廊上朝着她喊。

她摇摇头,轻轻一笑,继续垂首扫地。

“你呀,”聆夏撇着唇儿放下珠宝,摇着团扇端起酒抿了一口,接着哼哼,“早叫你把那家伙直接抓回来拜堂成亲么,你偏偏要苦守寒窑十八年……”

“少胡说。”账本不轻不重往他头顶一敲,三娘似笑非笑,“咱沧浪门哪儿像‘寒窑’来着?再说了,弦凝自个儿有主意,你少操点儿心罢。”

呵呵,有主意么……弦凝弯了唇,看着三娘和聆夏叽叽咕咕,也是种愉悦。她的主意,不过是相信那个人,然后耐心地等着罢了。因为相信,等待,便也不算什么难事啊。

黄昏时分,三娘和聆夏先后告辞。她收拾好院子,看看廊上的酒,摇首笑笑——待会儿放到饭桌上跟大伙一块喝了吧,聆夏送的酒,总是很好的。

走到竹架下将晾起的衣衫一件件摸了摸,还有丝丝水气,看来得再晾个一日。

身旁,一丝破空的气流倏忽而至。

她本能地反手一抓,掌心里,一颗石子静静躺卧。

回转身去,夕阳之下的小院一地金黄,漫天火烧烟霞层叠无际,仿佛痛快泼洒的灿烂染料。空气里,有茉莉的淡淡香气缓缓弥漫开来。

“弦凝。”

她握着那颗石子,笑若春光,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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