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1 / 1）
在没有开始剜肉之前，唐泠认为自己一定可以忍受，但当真正开始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完全不能忍受。虽说洵的腿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了，但当刀没入的时候，还是会本能的抽搐抖动，如同宰割猪羊的时候一样，一刀刀下去，一块块肉剥离身体，白森森的骨头隐隐透出，带着紫色的血迅速漫延，在地上积了一滩。
洵的脸色越发苍白，完全失去了血色，手指死死的扣住她的手，疼的时候指甲没入了她的手心，即使痛昏过去，身体也在不时的轻颤。
唐泠不忍再看，匆匆别过头去，但是耳里听着刀刃卷动血肉的声音，还是忍不住胃里剧烈翻滚，一阵恶心涌上心头，又被生生压下去。
等黑衣人把小半的腿肉挖掉，再倒上几瓶止血的药包扎好的时候，唐洵的腿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了，旁边的一滩血明晃晃的刺眼，让唐泠忍不住奔出洞口，在外面吐得天翻地覆，直到胃里再也没有什么可吐了，才摇晃着走回来。
黑衣人已经又从唐洵的背上取出了一枚梅花镖，清出了五处伤口，一一上药包好，末了，松了一口气道：“我们一个月的伤药，被他一天就用完了。”
中午的时候草草吃了黑衣人的半张饼，又就着水让唐洵勉强咽下了几口，其他两个黑衣人轮流在洞口守着，她则和头目一起守着洵，等待他退烧，因为他们都知道，今日唐洵再不退烧，就危险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唐洵还是没有醒过来，也没有一点要退烧的迹象，头目突然起身，道：“我出去一下，你守着他。”
半个时辰后他回来了，带回一把奇怪的草药，伸手递给她道：“你嚼碎了敷在他头上，也许有效。”
唐泠伸手接过，看见他的虎口处有一条很深的寸长伤口，沉默了一会儿，终是什么也没有说替唐洵敷药去了。
唐洵醒来的时只看见身边坐着一个人，忍住又要扑上来的黑暗，他打量着靠着洞壁沉睡的唐泠，确定她安好无损后才开始打量自己的身体。
上半身包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布带，上面隐约透出血迹，一股浓的刺鼻的药味从身上发出，他皱了皱眉，看向自己完全没有知觉的右腿，看见上面畸形的一个大洞，细的似乎只剩一根骨头的小腿，心里猛然一震。
这是不是代表他的腿，没了？
那……他以后要怎么照顾姐姐呢？
似乎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唐洵细细的想着可能的方法，照顾姐姐。
唐泠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不知醒了多久的唐洵正盯着自己的腿，一脸的苦恼不知在想什么，紧张的忙坐直了身子，小心的打量他的反应。
“洵……你觉得还好吗？”小心翼翼的问着，害怕他不能接受。
半晌见他没有回应，唐泠紧张的坐到他身侧拉住了他的手急急的说：“呃，你该饿了吧，有饼，你要吃吗？好像还是很好吃的，就是有些冷硬了，还是你想要喝水？烧了那么久应该想喝吧……”
看了看唐洵些微用力的手，唐泠停下絮絮叨叨的诉说，抬眼看向他沉静的双眼。
他笑笑，暗哑的道：“思如絮，满天飞。”
唐泠眼神暗淡，牵了牵唇角，“思如柳，顺风飞。”
“日日思絮不止，夜夜清辉淡泊。”唐洵的眼睛湿润起来。
“月月柳桥往来，年年白发痴长……”唐泠不看他，只是静静的听着身边男子压抑的哭声，小小的几不可闻的哭泣，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却分外的清晰。
委屈的，压抑的，悲伤的，清浅的……哭泣，是从他心里开始哭泣的，心在流泪，在悲哀，他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
“姐姐，以后洵是不是不能照顾你了？”
“谁说的，你以为少了一条腿就可以不管我了么？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了，必须要养我的。”
弟弟吗？弟弟，其实也好，弟弟，才会是一辈子……呵——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减字花木兰》）
黑衣人留下一瓶伤药和一些吃的就离开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最后的时候看了看唐泠说：“记得去帮我付清欠款，真是啊，好不容易接到的大单生意呢！”然后他心情很好的离开了，留下目瞪口呆的两个人。
这个……是什么杀手啊？
“姐姐，什么欠款啊？”唐洵不解的看向笑得开心的唐泠。
“那个，我劝他投靠我啊，他说这样就违背了他们原来的雇主，所以要我负责偿还赔给雇主的钱。”唐泠一边往小小的火堆里添柴，一边侧头看向他。
“你怎么知道雇主是谁？怎么替他还？”还是不解……
“这个啊，他告诉我的呗，呵，等你养好伤咱们就去见雇主吧，你一定会吓一大跳的！”唐泠若有所指的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转身摆弄那堆火。
“不能现在知道么？”唐洵眨眨眼，偏头问。
“不能！”被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喔。”唐洵不再多做纠缠，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他对此也不是那么好奇的，相反，他很满意现在这样被姐姐照顾的日子，只是有些私事还是很不方便的。乖乖的躺好努力的休息，想要快点好起来，现在这样根本没有任何能力自保。
唐泠看着闭上眼睛乖乖睡觉的唐洵，苦笑一丝，他会庆幸晚了那么一两天知道的，以前害怕洵会无法承担那么沉重的歉疚，所以一直不敢说，但是经过这次，连腿没有了都能那么坚强面对的洵，让她相信，他比自己更坚强，也更有承担的魄力。
而有些事情是必须让他去解决的，外人无法插手，也只有他们说开了，才会让伤口不那么隐晦，不那么疼。如同她自己的那道伤，似乎永远也不会好，失去的痛，从记忆深处一直都在，却在那以后前所未有的明白，那是失去。
洛城呵，突然觉得……想你了。想到……心都是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