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三回 归来(1 / 1)
贺翼叹息一声,面露诚恳之色对慕容子衿道:“青青,我有点不明白。明明是我们捉弄你,但为什么每次你都能揭穿呢?”
“对啊,”贺修在一旁帮腔,“为什么你每次都能猜中?”
慕容子衿无奈地笑笑:“你们不知道女子的直觉很准的吗?”
“可是穆桑柔和你姐姐就猜不出来。”贺翼觉得这个理由没有说服力,“你一定有诀窍的。”
“没错,青青,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贺修很好奇。
“如果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怎么感谢我啊?”慕容子衿挑了挑眉毛。
贺翼见她的神情,似乎不好打发,便笑道:“你知道,我们贺家的消息在这临安城是最灵通的了。你要是告诉我我们的破绽究竟在哪里,我就把我最新听到的有关邱叔叔的消息告诉你!”
“真的?”此话正中下怀,慕容子衿情不自禁露出喜色。
“自然是真的。”贺翼点了点头,“你还怕我们骗你不成?就算我们现在骗你,将来邱叔叔回来,你总有知道真相的一天,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没错!”贺修在一旁随声附和。
慕容子衿看看这兄弟俩:“好,成交!”
贺家兄弟一听,喜上眉梢,便竖起耳朵听慕容子衿百战百胜的理由。慕容子衿清了清嗓子,道:“其实简单。贺修你的眼神讷讷的,不善于说谎,一般情况下都是沉默以对,一开口就露馅。贺翼你看起来很精明,但是你每次说谎,眼里就会有一种无辜甚至是委屈的神情流露出来,而你要是说了真话,你就会下意识表现出一种得意的神情。所以要区别你们,实在是太容易了。”
“原来是这样。”贺翼贺修恍然大悟,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的消息呢?”慕容子衿提醒了一下。
贺翼笑笑,露出一脸神秘的表情:“我听说,邱叔叔要回来了,就在这几天。而且啊……”
“而且他还带着婶婶一起回来了。”贺修抢过了话头,邀功似的对慕容子衿说道。
“婶婶?”慕容子衿有些疑惑,“哪个婶婶?”
“笨!”贺翼翻了翻白眼,“叔叔的老婆不就是婶婶?还哪个婶婶,自然是邱叔叔的夫人了。”
“邱叔叔……的夫人……是谁?”慕容子衿有些恍惚起来。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贺翼耸耸肩,“听说是他家乡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
“没错,我还听说,邱叔叔脱孝以后,他们两个就立刻完婚了。邱叔叔要留在女方家里过年,所以才没有立刻赶回来。如今已过惊蛰,朝廷下旨召他回来,他便带着新夫人赶回来了。”贺修补充道。
“而且邱府的人已经接到消息,这会儿应该已经准备好迎接他们了。”贺翼点了点头。
“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慕容子衿喃喃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邱士瑜要回来了,她很高兴。可是邱士瑜带着新夫人回来,她就不高兴了。
“你怎么会知道?”贺翼得意地笑笑,“我们也是今天刚刚听说的。”
“爹他们也是今天早上才收到的消息。”贺修点头示意,“邱叔叔还没有通知我们。”
“他不会通知我们的。”慕容子衿摇了摇头,“他带着新夫人,一定怕我们大事欢迎,故意没有联系我们。他想回来以后直接来见我们,我们就不会多花时间在他和这位新夫人身上了。”
“青青,你好像很了解邱叔叔似的。”贺修眨了眨眼睛,嘴上虽这么说,语气里却有些质疑的味道。
“笨!”贺翼白了他一眼,“邱叔叔是青青的师父,青青都跟了他五年了,能不了解吗?”
“你才笨!”贺修毫不示弱,“邱叔叔走的时候青青不过九岁。一个小孩子,能有多了解大人的想法?”
“那倒也是。”贺翼想想觉得似乎有点道理,但又不甘心就这样被弟弟说服了,便又开始辩驳。两人边走边说,说着说着便往大堂去了。
慕容子衿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竟没有意识到那兄弟二人已然离开。等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走廊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想起刚才自己告诉贺家兄弟的那个理由,不觉一笑。
其实,哪有那么复杂?要分辨这两人很简单,因为每次执行欺骗任务的都是贺修,而幕后策划然后出来解释的都是贺翼。这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做,这十几年来在他们的思想中已经形成了一种支配和被支配的固定关系。就算眼神表情再怎么改变,冲到慕容子衿面前挑起开端的那个一定是贺修。
想到这里,慕容子衿忍不住笑起来。她故意留了这一手,只是为了将来继续应付那兄弟二人的恶作剧。如果告诉了他们最关键的破绽,下次她也许真的要输了。
慕容子衿觉得自己很会为将来打算,心里不禁有些开心。可是,笑了没多久,她又想起那个即将到来的婶婶,不禁感到有些黯然。关于四岁那年非邱士瑜不嫁的言论,她只是从大人们那里听说过,自己早就不记得了。现在,她只当那是个笑话,童言无忌嘛。关于那把碧绦剑,她也早就明白这并不是所谓的定情信物。就像刘奕所说,确实没有哪个叔叔会和自己的侄女定情的。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会难过呢?她想来想去,估计自己是习惯了邱士瑜是独自一人的事实。现在多了个婶婶,就像邱士瑜多了一件附属品。好比她喜欢青玉碗,可是如果青玉碗里多了一根汤匙,或者碗下面垫了一只托盘,那她就会觉得画蛇添足,破坏了这只碗的美感,对原先这只青玉碗也就没那么喜欢了。
慕容子衿觉得自己的这个比方很恰当,不过邱士瑜始终不是一件玉器。她虽然有些伤感,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欣赏邱士瑜。虽然邱士瑜多了个邱夫人,但两人又不是筷子,非搭配在一起不可。慕容子衿微笑着自我安慰了一番,反正邱士瑜不会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和他的新夫人在一起。等他回来了,还要继续教自己念书呢。还有那把碧绦剑,她还没拿到手呢!邱士瑜躲不了,见面的机会还多得是。
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明朗了许多,淡淡地一笑,重新回到新房里去了。
虽然这一刻她说服了自己,但到了那一天,当邱士瑜真的带着那位新夫人站在慕容子衿面前的时候,慕容子衿却不禁有些气馁。这位新夫人二十岁出头,长相平平,充其量只能说清秀端庄。她身着粉色,一脸温柔,两眼水汪汪的,性格大概就是穆桑柔的反义词。慕容子衿上下打量左看右看,总觉得她就是那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大家闺秀”。一块打磨得极为光滑圆润的鹅卵石而已,又怎么比得上她慕容子衿璞玉般的玲珑剔透?
她心里还在不服,邱士瑜却已微笑着将妻子带到了她面前,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拙荆程澈。”
程澈?慕容子衿抬头看看这位新夫人的眼睛,确实很澄澈。她蹙眉打量程澈的时候,程澈也正看向她。见她似有疑惑,便对她温柔的一笑。这一笑甚是柔美,慕容子衿突然觉得这位新夫人其实很能耐得住品味,温柔中似乎又隐隐透出一种坚忍。她见程澈对自己微笑,便也淡淡地一笑。
程澈见状,便走上前来拉起慕容子衿的手问道:“你就是青青?”
慕容子衿一愣,忍不住向邱士瑜脸上看去,却见邱士瑜正扭头跟几位叔伯在说话,根本没有看见这边的情形。慕容子衿心里有些没底,只好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是慕容子衿。”
“我听叔琰说过,你是他的得意弟子!”程澈的笑容真诚友善,慕容子衿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对她百般挑剔,实在是问心有愧。
程澈不知道慕容子衿的想法。她知道自己温柔秀气大方得体,足以做所有女子的典范,要得到邱士瑜这些朋友的青睐并非难事。如今见到这个邱士瑜赞不绝口的女徒弟,虽然意识到她眼中有些敌意,但她也有足够的信心让慕容子衿喜欢自己。何况,对方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程澈见慕容子衿不说话,对她微微一笑,松开手走到邱士瑜身旁耳语了几句。慕容子衿向那边看去,只见邱士瑜转过头来向程澈点头一笑,两人似乎在眨眼间达成了某种默契,随后一同往慕容子衿这边走来。
慕容子衿呆呆地看着这夫妻两走到自己面前,有那么一瞬间,她真心地觉得其实他们两个也挺般配的。她正走神,程澈却已拿出一样东西来。慕容子衿回过神来,却发现她手中捧着一样她朝思暮想的东西——碧绦剑。
“这是我和你邱叔叔送你的礼物。”程澈笑笑,半蹲下来替慕容子衿系上碧绦剑。慕容子衿怔怔地,看着一旁的邱士瑜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为什么碧绦剑成了礼物?而且是他们夫妻俩送给自己的礼物?难道碧绦剑不是那个约定的赌注吗?难道不是她努力这么久赢得了约定后的彩头吗?
慕容子衿迷惘了,甚至有些愤怒。她是很喜欢碧绦剑,但不喜欢这样得到碧绦剑。她想要的,是邱叔叔的随身佩剑,而不是邱士瑜夫妇送给她的见面礼。何况——
慕容子衿垂下头来,这把碧绦剑系在自己腰间竟如此的适合,显然已经经过改良。改造它的是谁?程澈吗?一定是她,除了她,还有谁会细心到要把原本适于男子的碧绦剑调整到适合女子的腰身?
慕容子衿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多了些许失望。邱士瑜微微一愣,便将头扭到了一边。慕容子衿恍然大悟,他居然明白。既然都明白,却还是任由程澈做这些,看来他还是更重视程澈一点,毕竟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嘛。而她慕容子衿,只是一个小徒弟,最多就是“得意弟子”而已。疏不间亲,她也无话可说。何况,就算有话,她又该怎样说?碧绦剑不是也已经如她所愿送给她了吗?
骗局!她突然觉得这是一个骗局。碧绦剑给了她,这位师父就可以功成身退了,以后都不用再管她了。慕容子衿愤愤的,心里不禁有些鄙夷。哼,不管就不管,她慕容子衿才不稀罕呢!不就是一把剑吗,她才不会和自己过不去呢。为着这一个约定,她努力了这么多年,虽然这把碧绦剑拿得名不正言不顺,但却是她应得的。好,既然就这么塞给她了,那她就收下,难道还会少了一块肉不成?
程澈将剑系好,又替慕容子衿理了理衣角,便直起身来赞叹了一声:“这把剑倒也配青青。”
青青是你叫的吗?你才认识我多久?慕容子衿心里很是不服,气呼呼地看了邱士瑜一眼,却见邱士瑜看自己的眼神里有一种欣赏若隐若现,像微弱的火光,微弱到没有温度没有光亮。慕容子衿赌气似的摆出一副笑脸,对程澈道:“很好看,谢谢婶婶把碧绦剑改到适合我的尺寸!”
“只是改动了一下玉扣的位置,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改动。何况,我也没有做什么。”程澈微笑着回应慕容子衿的感谢,“是叔琰改的。”
慕容子衿一怔,心里的震惊多过了感动。她突然很后悔,觉得自己刚刚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但对邱士瑜不敬,对程澈也很不公平。她觉得很惭愧,心里又有些忐忑,好像邱士瑜和程澈也知道了她方才那些想法似的。
犹豫了一会儿,慕容子衿抬起头来准备说些什么。然而,等待她的却只是一场失落。什么也不用说了,没有必要,因为,邱士瑜已经带着程澈到慕容雪音和刘明蕙那边去了。
看着邱士瑜夫妇和自己的父母谈笑风生的模样,慕容子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以前她也常叹气,觉得叹一口气心里会舒服很多。可是这一次,她竟不知道自己为何叹息。而一声叹息过后,没有释然,反而更是百转千回萦绕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