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节（1 / 1）
北京的夏天显得特别漫长。
对于许依恬这一群所谓的“80后”来说，工作，朋友，生活，恋爱，每一天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的过。
或许是由于这样的生活太平淡了，所以人的神经便越来越敏感，稍稍一点风吹草动，便能立刻联想到满城风雨。
自从那日在大学校园里偶然遇见了一个貌似卫细细的女子后，许依恬就开始变得敏感，不安，甚至有点儿患得患失。
卓立一向粗心，自然没有发现许依恬这微妙的变化与不妥。
但身为许依恬最好的朋友，林澄澄却看得太清楚，她完全能够理解许依恬的心理。
所以，当许依恬按响她家门铃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惊讶，只欠了欠身，让许依恬进来。
“说吧，你跟卓立又怎么着了？”
林澄澄一边递给她一瓶冰奶茶，一边问。
“没怎么。没事儿就不能来你这儿坐坐，和你聊个天，吃个饭什么的？”
许依恬一下子瘫坐在林澄澄的沙发上，懒得动弹。
“可以，可以。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姐们我奉陪到底。”
“这还差不多，那你找张碟片陪我看电影。”
许依恬毫不客气地说。
“我简直就是上辈子欠你！我这儿没什么碟片，要看电影，我陪你去电影院。”
林澄澄说着就要换衣服出门。
“别。我现在特别不想去那种人潮拥挤的地方。感觉让人心慌。”
许依恬跳起来拦住她。
“我看呀，你心慌不是因为怕人多，是因为害怕又遇到卫细细吧？”
林澄澄一针见血，点破她的心事。
她一怔，那三个字，自己多多少少有点儿小心避讳，如今突兀地横在眼前了，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见她沉默着不搭腔，林澄澄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说得太直接了。于是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说：“要不，看老片儿？我这儿的旧碟片还真不少。”
她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安静地喝着奶茶，不再多说什么了。
两个人几乎是沉默着看完了整整两个半小时的电影，明明是喜剧片，她却从头到尾没有笑过一下。
影片结束，林澄澄换了张CD，又从房间里拿出了一瓶红酒，两只高脚杯。
“这瓶是我上次出差去法国的时候买的，正宗的波尔多，年份是我出生的那一年。姐们我够意思吧？知道你难过，陪你一醉方休。”
林澄澄倒上红酒，递给她。
“亲爱的，你真好。”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她知道，林澄澄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她的朋友。
房间飘荡着王菲的《乘客》，这曾是她大学时候最喜欢的歌之一。
歌词十分简单，却让她的心不停颤抖。
那曾经是她大学时坐在卓立的单车后面最爱唱的一首歌。
想起那时候似乎每一天都是云淡风轻的日子，她坐在他的单车后面，穿梭在校园的林荫路上。风吹动树叶发出的那种温柔的沙沙声，让她陶醉不已。
迎着风，带着微笑，她轻轻地哼唱着：
白云苍白色
蓝天灰蓝色
我家快到了
我是这部车
第一个乘客
我不是不快乐
……
而此刻，许依恬却悲哀地想，自己会不会也只是卓立生命里的一个乘客而已呢？
他开着头，摇摇晃晃地前行，刚好在失恋的时候遇见了自己，自己又刚好爱上了他，于是跳上了他的车，和他在一起，走一段路。
可是，这样就能过一辈子吗？
当那个原本拥有着副驾驶座的人又重新出现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就要停车到站了呢？
当卓立知道许依恬是因为喝醉了才一夜未归而借宿林澄澄家的事儿以后，站在门边，沉默不语，眉头紧锁。
他并没有当着林澄澄的面责备许依恬。
他尚且明白，至少要给自己的女朋友留点儿面子。
等林澄澄走了以后，他才发起了脾气，质问：“你怎么回事儿？这么大个人了，动不动就在别人家喝醉酒！你是酒鬼吗？”
“我错了。你就别生气了，我昨儿本来是打算吃了饭就回来的，结果不小心喝多了。”
许依恬像个做了坏事的小孩一样站在客厅里，突然间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他一见她这样委屈地道歉，心立刻就软了。
但还是面无表情地说：“以后不要这样了，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
许依恬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行了，去洗个澡吧，浑身酒气。”
许依恬立刻走进卧室拿了干净衣服，便去洗澡了。
莲蓬头哗啦啦地冲着水，她将短发扎成一个揪揪，往身上抹着浴液。
想起刚才卓立的表情，自己仍然觉得心虚。
卓立一向不喜欢女孩子喝酒，更何况还住在别人家里，并且也没有给他说一声。
她也是早上起床的时候才看到他打给自己的一长串未接电话，以及若干短信。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笨，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能惹卓立生气呢？
应该抓紧时间让他对自己的感情变得更稳固才行呀！
不然，等到卫细细那个小妖精一出现，勾勾小指，他就跟着跑了，那可怎么办？
洗完澡后，她头发也不擦，就跑了出来，只觉得肚子饿，迫切地想找点儿东西吃。
刚进客厅，就看见茶几上摆着清粥小菜。
卓立见她出来了，便说：“还不快来吃点儿东西，肯定饿坏了吧？你每次宿醉过后就会很饿。”
她突然有点儿小感动，于是一脸灿烂地在沙发上坐下，端起粥便喝，觉得味道特别香。
卓立这下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吃饭的样子太可爱了，头发上的水珠还一颗一颗地往下滴。
他想也不想，便拿了条干毛巾来帮她擦。
于是她埋头大口地吃饭，因为突然忍不住想要掉眼泪。
卓立总是能够恰到好处地给予自己一种家庭般的温暖，就像是一个相伴多年的亲人总是温柔地关心自己。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当年，她奋不顾身，非爱卓立不可的原因吧。
在当年那只乐队里，卓立并不算是最优秀的人。
他没有安之虞帅气，也没有大吉那么有钱，更加比不上苏白聪明。
所以，当安之虞和形形□□的女孩子约会的时候，他在图书馆温习功课。
当大吉当之无愧地恣意挥洒着家里的钞票去吃喝玩乐的时候，他独自练习着弹贝斯。
当苏白跟着导师做实验，保送研究生，并且直接读博的时候，他一头扎入社会，积极工作，努力挣钱。
他知道自己的平凡与普通，所以便不去出什么风头，当然也并不因此妄自菲薄。
许依恬喜欢像他这样的，能够认清现实，并且能够正确定位自己的人。
她无条件支持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并且认为那是一种与众不同。
感情本来就是一种你情我愿。
纵使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他太过平凡，她仍然坚持相信他是世界上最特别的那一个。
大吉回来之后就三天两头地约大家出去聚会。
他们依然一脸兴奋地聊起音乐，但是，卓立却始终没有再碰过贝斯。
每当这个时候，许依恬就觉得特别难受。
她知道，不是自己太过敏感，而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自从卫细细离开以后，他便再也没有碰过贝斯。
她隐隐觉得这将会成为一个导火索，可是，却无从知晓将会引发什么样的战争。
偶尔半夜起身上厕所的时候，她还蹑手蹑脚地走到衣柜前，拉开壁门，拿出那把曾经陪伴了卓立好几年的贝斯。
那是一把银白色的电贝斯，非常好看，还闪闪亮亮的样子。
她轻轻地抚摸着它，它是卓立大学时代的梦想，即便过了这么些年，依然那么清晰可见。
她暗自下定决心，跟自己打了一个赌。
如果有一天，卓立为了自己而重新拾起这把贝斯，那么就说明她胜利了，彻底地得到了他的心。
可是这一天，如今看来，依然遥遥无期。
对于卓立来说，眼前的工作是激情澎湃的。
网络游戏是他所属的团队为之奋斗的东西，他们聚在一起成天苦思冥想如何开发更新更好玩的项目。
对于许依恬来说，文秘这份工作根本就不是她的兴趣所在。
大学的时候，她学的是英语翻译，只是没想到大学毕业的时候，突然涌现了太多英语专业的毕业生争夺那并不开阔的翻译领域。
为了躲过那一场就业大厮杀，她选择了应聘文秘，虽然有点儿屈就的味道，但是至少能很快就确定工作，签下合同，开始上班。
只是，工作了几年以后，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喜欢文秘做的那些琐碎的事儿。
平时工作不忙的时候，她便常常利用上班时间做私人事情。比如，在网上看英文小说，查一些翻译公司的资讯，偶尔也接一些翻译的小Case做一做。
那一天，当她在MSN上看见卫细细发来的对话框时，她吓得差点儿没直接关机。
“我来北京了，咱们见个面吧。”
相当简洁的信息。
她却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
快要下班的时候，她才勉强回过神来。
那对话框依然没关，她也没有回话，而卫细细已经不在线了。
这么些年，从最初她疯狂地写邮件满世界寻找失踪了的卫细细，到后来渐渐地忘记卫细细这个人，一路走来，并不容易。
可是，卫细细却很轻易地就宣布说，自己回来了！
她觉得发觉，卫细细总是这样来去自如，走的时候没有招呼没有理由，回来也不过一句话而已。
原来，那天在母校遇到的女子，真的是卫细细。
她打电话给林澄澄，掩饰不住慌乱的语气，说：“卫细细真的回来了！她回来了！”
“不会吧！她找你了？”
林澄澄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吃惊。
“对。她找我了，她要和我见面，她要来把卓立抢回去了！”
她失了分寸，开始说胡话。
“你在哪儿呢？咱们见面说吧，电话里讲不清楚。”
“公司。”
“成。在你公司楼下见，我这就过来。”
林澄澄搁下电话就赶紧打了个车去苏州街。
在她看来，卫细细简直就是电视剧里满腹诡计的坏女人，而许依恬则是需要自己出谋划策的可怜女一号。
等见到许依恬的时候，她立刻一把挽住她，带她找了间酒吧，挑了角落坐下。
“你别慌。咱们慢慢想办法。”
她安慰许依恬。
许依恬点头称是，但表情依然凝重，掩饰不住自己的心乱如麻。
“她今天在我MSN上说，要约我见个面。”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没回话。我吓傻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下线了。”
“就这样而已？”
“嗯。”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就跟她约个时间见面呗，反正你们当初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不过，会比较尴尬吧。她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你和卓立的事儿吧？”
“应该还不知道吧。她消失了那么久，毫无音讯，没人告诉她我和卓立好上了。”
“那你就主动跟她挑明了，叫她认清现实，一切已经变化了，现在你才是卓立的正牌女朋友。干脆，叫她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得了。”
林澄澄说得挺豪迈的。
许依恬却陷入了无限恐慌的沉默里。
她突然觉得灰心，扪心自问：自己有什么资格叫卫细细认清现实呢？
况且，要她自己去告诉毫不知情的卫细细说“我和你前男友在一起了”，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还有那个尚且不知道卫细细已经回来了的卓立。
该不该告诉他这件事儿呢？
又该如何告诉他如何开这个口呢？
告诉他以后，他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涌现出来，在许依恬的脑海里翻腾，纠结。她忍不住一个劲儿的叹气，难以填满自己内心的空虚感。
北京的夜晚，华灯如昼。
对于她来说，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