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若非情已至深至痴,又有谁会为之付出这般惨烈的代价!这禁咒,是魔界至高的禁咒,甚至比起魔变解体更为惨烈,它的力量和后果,没有人比重楼更明白。
紧紧拥住怀中毫无血色的女子,他第一次,无言以对,剧烈的痛楚在心口翻滚,撕裂般灼烧。
“重楼……”
“住口!”压着怒火冷喝,红瞳紧紧盯着怀中的人,“本座叫你住手,为何置若罔闻?!”
流年轻笑了一声,却牵起几丝鲜血涌出嘴角:“你何时能不对我如此疾言厉色?”
重楼的眸光却蓦然暗淡,以他少得几乎不曾存在的温柔对着怀中的女子,语调低沉而令人心安:“莫再说话,休息片刻,本座带你回魔界。”
她摇摇头,眸深似海锁住那桀骜的俊颜:“休息片刻,就再不会有醒来的时候了。重楼,算我贪心,再多看你几眼。”
“你……何苦……”重楼此时方始明白何为心痛如绞,明白万物之于情的软弱与无力,即便魔尊,也挣不脱,逃不开。
“重楼,我从来不悔,为你的一切都不曾悔。你和紫萱……你们……要好好的。”有些吃力地维持着嘴角的笑意,她的眼中一片纯澈,只是浓浓的眷恋不舍却怎么也无法掩饰,“还有小扇,你帮我,送她到云之崖,还有,还有小葵,我求你,好好保护她,别让她受人欺负,好么?”
“本座……我,答允。”细碎的呼吸在指尖漏过,同时漏过的,还有他这无尽的生命中,唯一的水蓝温柔,那明亮的,唯一的光芒。
“流年。”轻声在她耳畔低语,此时的重楼,将男子最软弱的一刻,毫无掩饰地展现在她面前。强势至极的魔尊,也有因情而软弱的神伤,“你知我最痛恨不守然诺之人,你也曾亲口答应过我,此生此世,永不……”
“我不会离开。”急切地打断他的话,流年缓缓,无力却又坚定无比地抬起右手。没有温度的指尖触过他侧脸的轮廓,轻缓的动作已贯穿了千年的爱恋,挥不去,唤不来,“我何时对你失信过?我会在你身侧,今后的,每一时,每一刻。”
擦干泪,约定守候永远
等到花开的时候,真爱会再现
“还从没有对你开过口。”她笑着,慢慢闭上眼,“重楼,我……爱……”
多想再紧握住你的手
感觉你不伪装的温柔
让我化作微风
穿越了时空
拥你在我的怀中
宇宙洪荒在瞬间寂静一片,那怀中的蓝色霎那间枯萎黯淡,再也,再也没有了声息。曾经的笑颜凝在嘴角,曾经的清透双眸微合如同沉睡,曾经的浅吟轻唱,已化为时光深处的一缕青烟,只会吹响过往,再也没有了未来。
纤纤玉手滑出绝美的弧线,跌落在乱世尘埃中,尘土飞扬。到底,还是没有将深埋在心底的那句话,完整地说给他听。
就如同她对他的爱,永远走不到那个圆满的终结,只能离散。
不眠的云朵,眷恋着自由的风
那深情如我,对你不变的执着
你是我拥有最美的梦,不愿梦醒如朝露散无踪
只要今生能为你分担忧愁,我无怨无忧
天劫已尽,浩劫已过,仙踪已缈。
多想再紧握住你的手
感觉你不伪装的温柔
让我化作微风
穿越了时空
拥你在我的怀中
情始,心灭。
第 17 章
静默,仿佛要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
突然间,紧抱着流年一动未动的重楼仰天长啸,啸声几乎穿透六界的每一个角落,狂风呼啸着灌满他的长袍和那飞扬昭张的红发,深邃的痛怒伤悲凝在啸声中镌刻在每一个灵魂之中。山摇地动的震荡不下于邪剑仙灭世之时。
“重楼,你……”站立不稳的众人惊疑不定,雪见试图上前劝慰几句,却被利刃般的戾气和强大的迫力伤得口吐鲜血。
“雪见!”景天连忙上前扶住她,“红毛,你干什么?!”
“滚。”冷冷淡淡地吐出一个字,重楼侧脸掠了他一眼,红瞳中的杀意足以震慑任何人。重楼的霸气是让人心生畏惧与惶恐,而他的杀气,却让人在瞬间再也没有生的希望与意志。
“你!”景天气结,再看见静静躺在他臂弯间的流年,却什么火也发不出来。
“别去打扰他了。”紫萱朝他摇了摇头,目光复杂,“让他……不,是他们,好好待着。”
“她只需要他陪在身边。”
与此同时,如同在呼应重楼的啸声,又或许是为了兑现她的诺言。千月星痕突然间光芒大盛,铃声清越似奏响一曲安魂,而流年的身体,渐渐地透明虚化,化成蓝色的光雾,绕着千月星痕盘旋了片刻,又化一为二,一部分包裹住千月星痕的绿芒,点点滴滴渗透其中,而剩余部分,在重楼身侧驻留许久,仿佛留恋般地触碰着他的一切,最后自他左手手心中散去,一阵暖流沿着他左手侧的血脉涌遍全身,那如同深种在心底深处的萌芽,渐渐滋长。
蓝雾汇入绿芒中,融成淡淡流转的紫色光芒,波光似地荡漾在千月星痕的表面,而这神界至宝,也慢慢敛去了全身光泽,通灵般地缠在重楼的腰际。
右手握拳,而后又松开,重楼远远望了一眼天际,猝然闭眼。
黑暗中她的笑颜愈发清晰明了。她的精魄溶在他的全身血液之中,只要他在,她亦在。这便是她的承诺,永远不会再从他的精血中剥离,永远伴在他身侧。
可是,她却又付出了什么?这千月星痕本是六界至宝,而她是它的主人,再怎么精血散尽,它仍能留住她的一魂三魄,而她曾是仙体,了悟生死之界,仅余一魂三魄,仍能转世为人,不过是仙根尽去,平凡如蝼蚁罢了。可她统统不要了,她舍下了所有轮回和生生世世的寿命,化为他体内的一缕真气,一丝血脉,来兑现她的诺言,伴他到亘古洪荒。
今后的,每一时,每一刻。
戾气缓缓消散,重楼渐渐沉静,那是他周遭的气息,仿佛冰封入沉睡的幽暗,敛得如此干净清晰。
依旧未发一言,他转身走向那山坡,立在崖边,伟岸的背影却难掩萧索。紫萱心念微动,也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你……为何要救我?”
片刻沉默。
“无论是否是爱,本座到底曾对你用情。”低沉的语调平淡如水,“只是不曾想,流年……竟会如此决然。”
“那原本的你,又是如何打算的?”
“她至最终,仍是以为我一心念你,舍身代我镇塔,希冀你我能成眷属。”他遥遥远望,“然而,本座既已知道她千年所为,又怎会负她。本座只是救下你,至于锁妖塔,任由它倒了又如何,本座自有他法补救。”
“你……只是为了不亏欠她而不负她吗?”
“不。”微微蹙眉,重楼似是思索着什么,却并不迟疑,“并非不负,而是不愿负。她知我,我知她,如同深知自身。我在意她的喜怒在意她的安危,许是她在身边太久,来得太过轻易,我竟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我此刻方才明了,这便是你们凡人为之倾其所有的‘情爱’二字。”
“本座对你迷恋,或是你的痴情执着与她太像,我却不曾醒悟,是将你当做了她,还是贪恋你的那份情意,连本座也不明白。”
“本座不否认本座喜欢你,只是,本座爱的是流年。是,我爱流年。”
“然而,已然迟了。”
紫萱一时静默,她对于重楼的深情一直有种负疚,一直希望他不再爱她,找到他自己真正想保护的人。然而此时,亲口听重楼说出他的真心,听见他说他爱着那个温文美丽的女子,心底最深的某处地方似乎空了出来,有什么东西正渐渐远离,说不清的情绪混杂在一起,酸涩、悲伤、似乎还有,淡如水般的失落,若有若无,时隐时现。
“今后……你打算如何?”良久,她才轻轻问道。
“流年欲将那黄鳝精的元神带去云之崖。”眼底隐隐的一丝柔情浮现,“再有……”他突然顿住,转头扫了眼坡下众人,大步走向景天。
“你……是愿留在你兄长身边,还是愿跟着本座前去云之崖?”许是因为流年的缘故,他的声音略略柔和,却是朝着景天身边的龙葵。
“跟你走?”怯怯地开口,龙葵小心翼翼又不解地望向他。
重楼微微点头:“流年嘱我保护你,我自应护你周全。”
就当众人皆以为龙葵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时,她却略略抬首,点了点头:“我随你去。”
“小葵!”景天一惊之下惊疑地看着她。
“哥哥。”龙葵转向他,微微笑道,“你和雪见姐姐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开心,小葵不要再做你的累赘了。流年姐姐待我很好很好,我也要陪陪她,小葵一个人也会好好的。”
“胡说,什么累赘……”景天急得跳脚,“你是我亲妹妹,自然要跟着我。就算要保护,也有我来保护你,你跟着红毛做什么。仙女姐姐也用不着你陪,她有红毛就够了,你在那才是累赘!”
“哥哥。”龙葵低下头,“小葵真的这么没用么?谁的忙都帮不上。”
“不是不是……”景天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够了。”俊眉微蹙,重楼微觉不耐地打断眼前的混乱局面,右手微抬,一抹红光在龙葵周身一闪而灭,“若有危险,本座自会赶到。”
“她已不在,你……不要……太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