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前嗔后喜（1 / 1）
沉睡的凤雏轩被一声河东狮吼蓦然震醒，那高达云霄的尖叫足足坚持了半盏茶的工夫，连蚂蚁臭虫都爬出来集合了。
七月第一个赶到，尖叫声来至左厢房，不用看也知是由谁发出。
“你鬼叫什么？”七月并不避讳的奔进内室，但一见到床下的那双绣花鞋，愣住了。
萧蝶衣转而大哭：“哇呜……席如烟睡在二哥的床上！她好不要脸！哇呜……”
“师、师父呢？”
“呜呜……二哥被我叫醒，出去了……”
七月赶忙跑了出去。
梨儿与淼儿跑了进来，七月错身而过时，低低道了句：“定有蹊跷。”
淼儿惊疑不定的奔至床前，梨儿已撩开床幔，只见席如烟依旧沉睡，眉梢含情，嘴角含笑，香甜无比。
“少奶奶！少奶奶！”梨儿唤她。
席如烟一径不醒。
萧蝶衣几步跨过去，边推边凑近她耳朵大吼一声：“起来！”
席如烟终于蹙蹙眉，睁开朦胧的杏眼，面上一抹妩媚的红霞，软声道：“二爷。”
“谁是你二爷！谁让你睡在二哥床上！快起来！”
席如烟这才完全清醒，一下子坐起，丝被下滑，露出半截一丝不挂的娇躯。另三人同时抽口气，背过身去。
“这是怎么回事？”席如烟茫然的低语，她记得是在自己房中的，何时跑到萧白衣床上来的？莫非……是他抱来的？想到此，面上愈加红如朝霞，穿上衣服，梦游般走了出去，徒留三个或红或白的木雕。
入夜，淼儿抱着被子跑到梨儿房中。
“为何不睡你自己的房间？”
“呃，突然有些害怕，做个伴。”淼儿的脸色有些苍白。
“怕鬼？”
“做什么定要说出来？”
“上来吧。”
睡至半夜，淼儿被扰醒，睁眼一瞧，已是在自己房中，她千方百计要躲的人正躺在身边。她一骨碌爬起便去推他，使出吃奶的力气。
他叹了口气，闭眼虚弱道：“淼儿，我几乎吐了一天，饶了我。”
“不管！你下了她的床就上我的床，可恶！”
“淼儿，那是我的床。”
“不管！不管！横竖你们睡在一起了！”
他再次叹口气，有气无力道：“我今天一天除了吐就是洗澡，一口饭也没吃，让我好生歇歇。”
“去少奶奶房里歇去！”
“淼儿，”他睁开眼，眸光沉郁。“我要生气了。”
淼儿一愣，旋即眸中一片水气，哽咽道：“你还有气了！你……你混蛋！”翻身下床，直向门口冲去。
“淼儿！”他喝住她，坐起来，眉峰紧蹙。“不要再添乱。”
“你……”淼儿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一阵疼痛，泪如雨下。
“好了，过来。”他眉峰蹙得更紧。
淼儿站着不动，只一味干噎，瞬间已是满头大汗，却半丝声音也发不出。
萧白衣面色一变，慌忙下床抱过她，一面为她顺气，一面推血过宫，好半天，淼儿方长长吐出一口气，哽咽出声，却又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淼儿……”他不住拍着她，眸中满是担忧。
淼儿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几乎天快亮方在他怀中倦极睡去。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慌忙爬起，却见萧白衣坐在床边怔怔的望着她，沙哑道：“别慌，我已让七月放出话说你出去买东西了。”
淼儿只不理，低头整理床铺。
萧白衣揽过她，面色无华。“淼儿，还在生气？”
淼儿冷冷的挣扎，此种无声的抗议尤令人难以忍受！
“淼儿！”萧白衣抱紧她娇弱无骨的小身子，将脸颊贴在她颈边，不住轻声呢喃：“好了，别生气了，怪我，不小心中了迷香，不过，什么也没发生，我看过了，床上也无落红。淼儿，说说话，骂人也好。”
淼儿依旧一言不发，萧白衣将她抱上床，轻声道：“你再躺躺。”
淼儿翻过身不理他。
不久，暗门上传来轻敲，七月送吃的来了。
门一开，看到萧白衣的脸色，七月心中“咯噔”一下，唉，那小姑奶奶还真难伺候！
萧白衣接过托盘，关上门，来至床边。“淼儿，你还不饿么？”
淼儿一径闭着眼。
萧白衣放下托盘，扶她坐起，她又躺下去，往复数回，萧白衣忽将床头小几上他刚刚雕好送她的一个玉观音挥落在地，随着玉碎的声音，他压抑道：“罢了，都饿着吧！你且躺着，我马上去休了席如烟，再去你家提亲！”疾步走至门边。
室内响起断断续续的啜泣声，萧白衣回头，只见淼儿双肩不住抖动，忙又走了回去，扳过她的肩膀，淼儿早已是泪雨滂沱。
他一把抱起她，眸中闪过一道自责。
淼儿终于边哭边道：“你以后若再那般讲话，我就再也不见你！”
萧白衣搂紧她，不住摩挲她的背，柔声道：“不会了。”
淼儿渐渐平复下来，萧白衣端过托盘，一人一勺开始进食。淼儿边吃边时不时抽噎一下，萧白衣放下碗，道：“等一下再吃吧。”
淼儿却扁着小嘴儿，眼泪汪汪道：“倘若你果然做了坏事，就要对少奶奶负责，回去好生做人家的相公！”
萧白衣闭目长叹：“淼儿，我真的什么也没做，被蝶衣吵醒才发现……”他忽然偏过脸，眉峰紧蹙，面色亦难看起来，声音变得粗哑，“吃饭时不要提这个。”
淼儿咬住唇，吸了吸鼻子，终于端过碗，乖乖吃饭。
萧白衣却一径望着她。
“你为何不吃？”
“没胃口。”
“你不是昨天一天没吃？”淼儿说着，拨出一碗饭给他。“吃吧。”
萧白衣摇头。“我大概要缓个几天了。”
淼儿忍俊不禁，拼命咬住唇，横了他一眼。“有这般糟糕么？是不是要我喂你？”舀了一勺送至他口边。
萧白衣望望她，又望望勺子，终于张口吃了。
“如何？”
他只是缓缓咀嚼，并不应声。
“说呀。”第二勺又到。
望着他一言不发的吃着，淼儿脸上渐渐浮起甜甜的笑靥，不知不觉间，一碗饭已吃完。她嘟嘴道：“原来是等着要人喂才吃！”
他搂紧她纤腰，道：“难不成你要我饿个三五天么？”
“活该！”淼儿跳下地，端来茶水。
“淼儿，我父亲回来后，你打算如何做？”
“先观察呀，找出他的弱点，打蛇要打七寸嘛！啊，他除了风流花心、处处留情之外，还有什么弱点？”
萧白衣凝神不语。
“想什么呢？”
“想起一句话。”
“什么话？”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淼儿白他一眼。“我也送你一句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呢？你如此英明神武，不也着了人家的道？哼，世间的事，哪说得准？”
萧白衣叹道：“只怕你仇未报，反将自己搭了进去。你定要报仇么？”
淼儿脸一扭，道：“即便不报仇，也要为我娘出口恶气！谁叫他始乱终弃！”
“若只是出气就好办了，眼前就有条路。”
“哦？什么路？”淼儿兴致勃勃的问。
“拐走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保证会让他气得暴跳如雷。”
淼儿索性背过身去。
萧白衣含笑转过她身子，道：“那我就告诉你他最大的弱点——化了妆进棺材……”
“怎么说？”
“死要面子。”
淼儿“扑哧”一笑，边想边点头。
不久，便是淼儿的生日。
入夜，清风送爽，月色朦胧，萧白衣将她带出凤雏轩，来至远离住宅区域的偏僻一角，远远便见一片银光闪烁，原来是一个月牙儿形的小湖泊，三面环坡，芳草萋萋，野花点缀，如一大片天然织锦，月光下，犹似彩云追月，美不胜收。
淼儿痴痴叹道：“妙啊！原来桃李门还有这样一个去处，真像是天上的月亮掉了下来。”
“就知道你会喜欢，不过，年前此地尚未开垦。”他一径看着她发亮的脸蛋，柔声细语。
淼儿转脸望向他。“你是说，这里是今年刚刚弄好的？”
他点头。“送你的生日礼物。”说着，抽出竹笛缓缓吹奏起来……
淼儿渐渐便如飘入仙境，灵魂儿悠悠荡荡，满心欢悦。
吹完笛子，二人并肩坐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弯月，淼儿轻轻哼起小曲：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
小小的船儿两头尖，
我在小小的船里坐，
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萧白衣微笑道：“很好听的曲子。”
“小时候，我娘都是唱这首曲子哄我睡觉。我们那时住在江南，一到夏天的夜里，到处都是萤火虫，一闪一闪，像一个个小灯笼。我们就追着去捉，有时捧在手心里，看它一闪一闪的发光，真的好美。有时捉来装在一个半透明的袋子里，挂在床上，睡觉的时候看着它们，有趣极了。可惜，到了北方，就再也见不到了。”
萧白衣揽过她，亲着她的额头，轻声道：“我们会去江南的，到时，你想看多少萤火虫都有，想捉多少都成。”
淼儿兴奋的站起来，张开双臂，迎风而立，长裙飘扬，恍若凌波仙子。
她奔至湖边，玉手轻轻拨动湖水，月亮顿时被搅碎，散作满湖碎银。她叹息着，欢笑着，顽皮的将水向身边的人泼去。然后，乐极生悲，一不留神，滑进水里，凌波仙子立时化为了落汤鸡！
“淼儿，闭气，双手向前划。”萧白衣在岸上提醒。
“救我！”淼儿扑腾着大喊。
萧白衣却慢条斯理的道：“别说话，赶快闭气，自己游上来。”
淼儿马上想起他教过的闭气法，当下依言而行，又喝了几口水之后，糊里糊涂的游上了岸。
萧白衣脱下长衣裹在她身上，含笑道：“如何？会了么？”
淼儿打了个喷嚏，点点头。
他凑近她，在耳边低语：“淼儿，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