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归来(2)(1 / 1)
这以后的事情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
升至高中,黎纪葳的学习一如既往地优异,在最短的时间内又成了全校闻名的人物。再加上天天在操场上领操,自己出了名还不算,更使学校里早操的出勤率大大提高了。
而他的记性似乎比以前坏多了,三天两头不带课本或是练习册、颜料之类的东西,就跑到隔壁教室问夏如风借。两个班的课表并不完全一样,主课还好,副课她也不是每天都有,只能到其他班帮他再借。黎纪葳不管,拿到书这事才算完。她只好私下里找到班里负责财产保管的同学,向她在教室的柜子里借了一格地,专门用来存放自己所有的课本和必要文具。保管员原本不能开这个先例的,只是看在她是班长的面子上才应允了。
这样的情况似乎还算好的,更糟糕的是有时1班和2班某一门课的老师并不是同一位,他们俩的课会重合,这个时候夏如风自己的书就无法借给他,只能借其他班同学的。黎纪葳偏和她过不去,跑到她座位边如入无人之境,拿了书就走人,她也没办法,自己闷声不响地用别人的。坐在她后面的耿清泽好几次看不过去,说你上辈子欠他的还是怎么,她也只是抿着嘴不说话,任周遭时时射来猜测的目光。
秋天到了,新生开始定做新一批的校服。自习课上,生活委员岑千卉正在给每个同学大致算尺寸,教室里衣服裤子满天飞,闹哄哄的。夏如风头也不抬,在座位上奋笔疾书,专心对付力学的作业,那些受力分析图对她而言简直如天书一般难解。而对于校服之类的琐事,她只求简单快速,至于衣服的尺码等会儿只要大概按岑千卉的身材填上就行了。
黎纪葳从隔壁教室跑过来,班里好些人的注意力马上就被他吸引过去。他自然地和相熟的几个同学打着招呼,顺手将一张尺码对照表拍在夏如风课桌上。她只作未见,回头问正在看书的耿清泽:“你穿几号?”
“XL。”
她有点漫不经心地对他说:“不用那么麻烦,你就报这个吧。”
他也不说话,“啪”“啪”两下合上她的物理书和习题册,脸上仍旧是那个几百年不变的笑容,低头用带着嘲讽的眼睛看她。这样的眼光让她心里直发怵,只得叹了口气扔下笔站起身来,推开拦在过道里的他,去问岑千卉要了一卷尺。Y中的男生校服类似于民国时期的学生装,尺码表上数据繁多,她只能如做实验一般一一测他的长宽高。一年以来,黎纪葳又长个了,她踮起脚勉强能扯平卷尺放在他的肩膀上,却不怎么顺手。
“往下。”她推推他,多少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关注着他们的同学都以为这个冷冰冰的女孩子也开始借机反抗了,等着好戏开演。
他正背对着她和旁边的人说着昨天晚上的NBA,聊得热火朝天,猛然被推了一下马上转过身看她。还是那样的眼神,她心里又开始没底了,这次的事情没有以前的经验可以借鉴,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黎纪葳唇边那丝浅笑似流星般只一忽而过,她双手抻着卷尺正走神,冷不防他将两只手一伸,放在她的腋下把她托起来,又将她放在椅子上,沉声说:“站好。”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自如得连她都没想到。她顺手扶着他站稳了才意识到自己的高高在上,看到的是乱哄哄的教室一下子静得瘆人,听到的只是不知道谁手里的笔接二连三掉下来的声音。
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第一次期中考试的成绩重复着初三时的状况。夏如风每门功课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但总分名次却正好跌在年级前十之外。看着那个触目惊心的七十分,她既悲又喜,悲的是物理拖她的后腿已经让她麻木了,喜的是只有这一门课不理想,只要熬到会考过后,她就可以彻底摆脱它了。
放学后,她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黎纪葳背着书包走进来,朝她课桌上一坐,连开场白都欠奉,也不管教室里稀稀落落还剩着几个人,开门见山地说:“夏如风,你可真有出息啊!就你这样的成绩,把Y中初中部的脸都给丢尽了。”
1班里的同学听到这话吓一跳,想夏如风虽然是直升的,除了物理也门门拔尖,这样的成绩都给黎纪葳贬得一钱不值,其他人要怎么办,这还让不让人活了。黎纪葳素来温和谦逊,从不刻薄损人,这么有事没事地找茬明摆着就是不给夏班长面子。
她不知道哪里又开罪了他,也没有道理和心情去反驳他,只是傻傻地站着,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悠悠地翻出她的物理试卷,在她的笔盒里随便找了支塞在她手里,“断其一指比伤其十指还要致命懂不懂?错的题重做一遍给我看。”说完把书包一放,掏出一本体育杂志反身坐到了她前排的位置。
她的思维立马短路——幸好,她还知道什么叫短路,物理应该还有救——恍惚感受到当初天天给她讲课的那个黎纪葳又回来了。为了保持知识点能够衔接,黎纪葳又把初三的课本重新翻出来,填补了那段空白。就这样一节一节地磨,一章一章地补,一直讲到了高二会考结束。此是后话。
至于他的忽冷忽热,她早已开始习惯。
每回吃午餐时,他会把自己的水果留给她,
逢至下雨天,他把伞往她手里一塞,自己冒雨回家;
一旦她有事留校晚了,他必然等在教室里送她回去;
他知道她那年大病一场后,体质一直不好,只要她有个小病小痛,马上就会被他拖去医务室;
……
她不敢多想,生怕这丝丝缕缕的温情会勾起她对前尘往事的回忆和眷恋,而这些东西,是注定只能藏在最深处的,一旦被曝在阳光下,势必会化作洪水猛兽般将她吞没,永无超生之日。
她没有信心去探究其中的原因,也认定自己已经丧失了那样的资格。可不管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变化,她心里的信念始终如一,只要黎纪葳开口,只要黎纪葳需要,只要黎纪葳觉得好,即便她再怎么不情愿也会去做到。
对于耿清泽的旁敲侧击,她讳莫如深。和黎纪葳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不会有人再去提及那个令人痛彻心扉的名字。岑千卉每每见着黎纪葳走进1班的教室,心里就会一抖。可看着夏如风如此忍气吞声,虽愤愤不平却又实在无可奈何,骂不得、劝不得,说到底也是从来不敢碰这个禁区。岑千卉尚且如此,如耿清泽一样的局外人就更不得而知了。
有一回,黎纪葳踢球被撞了,手臂上蹭破老大一块油皮。夏如风陪他去医务室擦药,穿过操场时正碰上教音乐的杨老师。杨老师对当年的两个小朋友颇有印象,又惊喜地发现他们现在都在Y中,福至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