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游戏(2)(1 / 1)
竭力按住心头的一震,她仍微笑道:“那你受罚吧。”
他还是笑,声音既轻又温柔,“要是我不愿意呢?”
高手过招从来都不用剑拔弩张,有的只是气场上的风起云涌。原本,在座的无不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可此刻,离他们较近的几人已隐隐觉得气氛开始不对劲了,打着圆场让他们可以私下先沟通。
黎纪葳挂着笑容的面色虽未改,但心头的忍耐差不多已至极限,听了二话不说,执起手边的色盅,轻摇数下重置于桌上,推至耿清泽面前,朝着向他瞩目的众人微微一笑,“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话,我想请耿助理帮我出题。不好意思,失陪。”右手顺手将她的手腕一扣,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拖着她就往外走。
夏如风挣不掉那只紧紧扣住她的手,也逃离不开黎纪葳喷薄欲出的怨怒,已经习惯了他在她面前的阴晴不定,习惯了这样的情景无数次重现,习惯了众目睽睽的诧异。她仿佛看得到身后无数道探究的眼光,仿佛听得到别人好奇的交流和揣测,仿佛预见得到明天开始又要流传在她周围的离奇故事。然而又有谁会知道,这一切加在一起乘上十倍百倍,也抵不上她埋藏至深、撕心裂肺的痛苦。
十月暮秋却见二月寒芒。黎纪葳把她强拖至空旷的草坪上,将她瘦削的肩膀定在自己的两只手中,面色如一块寒玉,声音冷得滴水成冰,“你到底想干什么?!”
“莫名其妙把我拉了出来,这话该我来问。”
“你推开我,却对别人投怀送抱?”
“你公平点,不过是游戏而已。”
“游戏?!对你来说是游戏,你能确定他也这么想?”
“黎纪葳,别闹了。”她已满心疲惫,无力应战,只试图从他的掌心逃开。这是谁也欺骗不了谁的两个人,“你根本不是在为这件事生气。没有必要迁怒于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半点都不意外,语气里又冷又冲,“你的话永远是对的,就是那句不对!”
“真心话没有什么对不对的!”她终于火了,只穿着白丝麻衬衫和A字裙的身体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他手上的劲更大了,“当着我的面你可以说出这样的话,还说是游戏!游戏里你能这样说?是我幻听还是你人格分裂?!”
她毫无畏缩之意,“即便是你不在,我也是那句话!”
“好!说得好!”他被她堵得无路可走,只能发狠道,“不过夏如风,不要以为你说了那样的话我就会心软,不要以为你处处委曲求全我就会内疚。这些都是你欠我的,是你该得的!我不会放手的,你听清楚:我不会的!”
看似疾言厉色的威胁全然没有使她对自己以后的产生恐惧,却只是心疼眼前的他故作强势的脆弱。她的眼底蓄满了晶莹的泪,静静地望着他清俊的脸,嘴角却荡漾着笑意,极轻极柔地缓缓说道:“你知道我的心早就死了,无论你怎么气我都没有关系。可是现在,你又在干什么呢?你认为今天的事也是我的错,你拿我的错来惩罚我,也惩罚你自己。但是黎纪葳,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伤自己的心啊!这样伤害你自己又是何苦呢?不就是为了提醒我要记得吗?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啊,我都会记得呢,做过的,说过的,曾经的,现在的,过去的,过不去的……我已经罪行累累,不过是又添上一笔而已。你放心吧,我欠你的,这辈子永远都还不清的。”
“MANSFIELD”门外,四周人少车稀,像一个梦境,又似一座孤坟。深秋的晚风裹着阵阵寒意,吹起她的长发,打在她的脸上,也打在他的手上。原木色的大门悄然隔出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此时此刻,红尘俗世中的的喧嚣扰攘再与他们无关。
夜阑人静,月朗星稀,落叶无声,倦鸟归巢。整个世界静谧得只剩两颗残破不堪的心,若即若离。
望着她那盈满雾气的明眸和凄美隐忍的笑容,黎纪葳心里已经泪如雨下。他举起手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一把将她拥在自己胸前,紧紧抱住她颤抖不已的身体。对不起,宝宝,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的。可是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是什么都知道的,那你告诉我啊!我放不过你也放不过自己,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不知道我们的路该怎么走,不知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你会在哪里。可惜这样的瞬间太短,我只希望现在就是永恒!
夏如风轻轻抽出双臂,伸进他的外套环住他,整个人埋进他的风衣里,埋进那个她熟悉她渴望她眷恋的怀抱。葳葳,我从来不敢想该怎么办,也不敢想我们要怎样去面对明天升起的太阳。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愿意错上加错,却又一再伤到你。我也知道你不会真的生我的气,因为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惟有此时,惟有在你的怀里,我的心才是安宁的,哪怕只是短短的瞬间,我也会当成永恒!
夜更深也更静了。斑驳的树影里,夹杂着一个冷峻落寞的侧影,直直地望着不远处曾经目睹过的情景再次出现,定定地站了一个世纪。
研讨会谢幕后,CG与KA各归各位,耿清泽也结束了在夏如风办公室里上班的日子。等她再次在医院见到他,已是一个礼拜之后的事了。
心电图报告出了结果后,小然又被留在医院作了一整套身体检查。陈医生请来心外科数位专家,结合X线、超声心动图等一系列数据进行会诊后,还是得出“风湿性心脏病”的结论。鉴于小然的身体情况,当下只能依靠保守疗法稳定病情,他要求凌海若立即为小然办理休学,让病人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治疗中去。
凌海若没有犹豫,没有彷徨,更没有了往日里对未来不可预知的惶恐。夏如风当时的一着险棋成就了今天不幸中的大幸。有了耿靖泽的凌海若,会更坚定地面对将来的生活;重拾凌海若的耿靖泽,将更珍惜失而复得的幸福。
隔着门上的玻璃窗,看着病房内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她眼里流转的光彩毫无遗漏地落在一旁耿清泽的眼里。
“在想什么?”清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的喜悦也同样难以掩饰。
“是不是现在这样就是天荒地老了?”
“那之前的天崩地裂呢?”
她将头微微一偏,“要是能预计天荒地老,天崩地裂也是值得的。”
他摇头,“就算不确定是否真的天荒地老,他们也不会后悔曾经的天崩地裂。”
耿清泽带她去吃喜欢的川菜,看她大快朵颐酣畅淋漓的样子,忍不住问:“终于不用为凌老师担心了,卸下心理负担的感觉那么好?”
夏如风摸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么?”
他夹了块鱼片放在她碗里,意味深长地说:“那就再多卸掉一些。”
夏如风从来不怕辣,此时却几乎被水煮鱼呛得流出泪来。
耿清泽将手里干净的小方巾递给她,忽然换了个话题,“夏如风,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英国?”
“去英国?”她实在想不明白他何出此言,不是一年前才拿了学位回来?“上次一走就是六年。这次又是什么理由呢?念书?工作?”
“还没找到去的理由。”
她失笑,“我是不是听错了?你的思路也有不清楚的时候?提出应不应该去的问题,却没有去的理由,这样庸人自扰又是为了什么?”
他把筷子搁在筷架上,恢复了固有的沉默。对于他的寡言,她也不以为异,专心地在醇厚的汤汁里找寻漏网的鱼,尽兴后顺手将漏勺往他碗里一塞,“要是不想去,就不要想那么多。”
“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只是……我似乎也同样找不到留在这里的理由。”
她一愣,他的事业,他的家人……难道连这些都算不上?
她抬起头刚要反驳,正对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伴着耐人寻思的些许期待看过来,“夏如风,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这样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