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逆耳(1)(1 / 1)
两日后,夏如风接到岑千卉的电话,兴冲冲地告诉她,她和孙一路已经从马尔代夫蜜月归来。她吓了一跳,身怀六甲居然还敢这么折腾,若她事先知道,一定是要力阻的。岑千卉却毫不为异,此番是正式邀请她去新居作客,也是感谢她对自己婚事的任劳任怨。
夏如风考虑岑千卉有孕在身,是不能喝酒的,但除了红酒之外,她实在是想不出千卉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岑千卉看到那瓶不知是谁推荐的波尔多红酒时,哭笑不得,故意当着孙一路的面损她:“一路你看看呢!你信么,她居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又点着夏如风的脸颊,“我看你把花在黎纪葳身上的心思拿出十分之一给我就好了。这么贵的酒,你发横财了啊?真是个冤大头。”
“你喜欢就好啊,反正这酒放个一年半载的也不会坏吧,等你生完了再喝。”她打量新房,三室两厅的格局大部分朝南,采光极好;奶白色典雅温馨的装饰一望而知是岑氏风格。为了表示诚意,孙一路亲自下厨,千卉找出结婚当天录制的DVD放给她看。
“如风啊,你也太厉害了吧,”岑千卉指着镜头里的她——正在被强迫着喝那杯“白酒”,背景声音是一桌子人的起哄,“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能喝啊,早知如此,你当我伴娘得了。”
“这事……”她有些窃喜,更多的是不好意思,“呵呵,说来话长啊……”
她将当天的事和盘托出,引得岑千卉瞪大美目,差点把手掐上她的脖子,“好啊!我们大家都被你和耿清泽骗了呢!一直以为耿清泽是个正人君子,就算有一天,全天下都成了小人他还是君子,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歪主意。亏你还装得那么像,倒是和他配合得相当默契嘛!害得一路跟我内疚死了!”
厨房里的孙一路听到自己的名字,赶忙跑了出来,一脸的紧张,“老婆老婆,怎么了?”
夏如风大笑,“你老婆好着呢,正在‘宝钗劝黛’呢!”
“哎哟我哪儿敢哪?以前有黎纪葳护着你,现在又多一个撑腰的了!”
岑千卉奚落完她又将脸转向丈夫,愤愤地把夏如风方才的话对他说了一通。孙一路右手正举着把菜刀,假装生气地喊:“夏如风,我们以后给你颁个最佳女演员奖啊!”
夏如风倒在沙发上,不知是笑得还是吓得。见状,孙一路又作势威胁道:“夏如风你老实点!坦白从宽,赶紧跟我老婆好好交代!”
一转脸却朝岑千卉抛出一个得意的眼神,“老婆你继续。”无比温柔的声音引得夏如风故意作出一个战栗不已的表情,转身又钻进厨房。
岑千卉仗着文曲星护体,泄愤般用力推她,“哎!为什么耿清泽那么维护你?你倒是想过没有?”
她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这有什么好想的,我们那么多年的同学,交情本来就好;现在CG和KA那样的关系,又算得上是半个同事,平时私交自然不会浅。”
岑千卉笑说:“那我也和他那么多年同学,怎么没见他帮我?你也真够一根筋的。”
夏如风一下子坐起身来,刮着她小巧的鼻子笑道:“你别没良心啊,那天你结婚,人家出了多大的力啊!要不是他,好几件事都非砸了不可。照你那套怪力乱神的说法,早就倒了大霉了!”
“这个我自然心里有数。但我看,你的面子比我大多了。你那聪明脑袋在我跟前装什么傻!”岑千卉忽然正色道,“不过说真的,耿清泽和黎纪葳相比,哪一方面都不差。只有你,心里就装得下一个黎纪葳。你跟黎纪葳……唉!总有一天要作个了结的。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呢。想当年……”
这个问题她连想都没想过,直觉地立马截断千卉的滔滔不绝,“我看你是生理反应过大糊涂了,耿清泽的女朋友……”他的话忽地就飘上脑际,生生使得她把后面几个字咽了回去。
岑千卉瞥到她若有所思的神情,瞪了她一眼,故作幽怨地接口道:“是啊!耿清泽真可怜,这等人才,女朋友倒还在天上飞呢……”
“好了好了,你有工夫这样胡思乱想还不如去写小说,别教坏了肚子里我的干儿子。”夏如风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你看看孙一路对你多好,生怕我欺负你。”
岑千卉白了她一眼,“哦?你也知道啊?喊你来就是给你看的!你古文底子好,‘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这句话总该听过吧。”
提起耿清泽,夏如风倒是联想起他大哥来。自己也很久没见到凌海若了,不知她近况如何,便给她去了电话。凌姐姐说正巧小然第二天要参加郊游,她也乐得出门散心,两个人约了去喝下午茶。
“你最近还好吗?”
“当老师的就这样啊。倒是你,好像是瘦了些,是不是操心的事太多了?”
夏如风想可不是么,天天疲于奔命,自己的日子都过到别人身上去了,可忙也不知是为谁忙,嘴上却答道:“是有点忙,前一阵岑千卉结婚。”
“岑千卉?”凌海若并未教过她的课。
“就是文科班的那个,初中也在Y中念的。”
“哦……”凌海若回忆道,“我有印象,人如其名。我还记得你们几个人小时候玩在一起的情形。”
夏如风眼光猝然一黯,轻轻吹开青瓷茶碗里碧螺春的浮叶,喝过一口问她:“小然怎么样?上回手术后就一直没能抽空去看他……”
“是啊,他不知有多惦记你。”
她扑哧一笑,“我看他是惦记着绿洲公园——我答应过带他去的。不过总要等他身体恢复了才行。他没什么了吧?”
凌海若叹了口气答道:“阑尾炎是没什么了……”
“那你怎么还很担心的样子?”凌姐姐语气里的无奈清晰地落入她的耳内,她敏感地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劲。
“医生说他的体质很弱,比同龄的小朋友要差很多,最好能做个详细的周身检查。” 凌海若忧心忡忡的样子让夏如风也有些不安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凌海若无意识搅动着面前的奶茶,“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夏如风更不解,医学方面,她只具备常识,没有知识。
“如风,你以后就会知道了,孩子先天的身体素质很大程度上来说取决于母亲的体质,而我,有先天的心脏病,”凌海若的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我想这个是最根本的原因。”
夏如风愣住,心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关于耿靖泽的诸多疑问还在她喉咙口打转,现在被这个消息生生压了回去。在她仅有的医学常识里,有心脏疾病的人是不适合怀孕生子的。“怎么会?你从来都很正常啊。”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无论夏如风蜕变地如何成熟稳重,在凌海若的眼里,她始终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
经凌姐姐这一提示,她终于想了起来。那是她刚进Y中的第一年,有一回体育课上,和岑千卉等几个女孩子把排球打到了教学楼下,过去捡时见二楼探出一张漂亮的脸,“小妹妹,帮我捡一下旁边的飞机好吗?”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凌海若,也是她第一次知道“神仙姐姐”四个字的含义。当她将那架纸飞机飞进那个窗口后,她们便相识了。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在上课的时候玩纸飞机。”
她猛点头,那时候年纪实在太小,根本没想过这算是个问题。
“那节是体育课,我免修。”
夏如风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心不在焉地结束和凌海若的这次会面,无数个线索涌上心来:
凌姐姐是知道自己有心脏病的;
凌姐姐在和耿靖泽分手前就怀孕的;
凌姐姐在和耿靖泽分手之后还坚持留下小然;
耿靖泽显然对此后的一切一无所知;
……
那为什么突然和耿靖泽分手呢?身体上的原因也说不通啊。
……
千头万绪缠绕得她胸口烦闷,最后只化成一个念头——她拨通了耿清泽的电话……
竹筒子倒豆地说了一大通,对方只是沉默以对。
“……整个过程只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当年是什么原因让凌姐姐作出了分手的决定,我想这个只有她自己知道,也只能从她这里入手。”说完她舒了口气,仿佛胸中的郁闷已一吐而快,这才意识到,除了最先那声“Hello”之外,耿清泽没有说过一句话。
“耿清泽,我好像只是在你这里理了下思路。没有打扰你吧?”
“没有。在机场。”终于听到了他冷冰冰的声音。
“啊?怎么突然出差?那月底……”
“研讨会之前不会出差,你放心吧。”
“嗯,知道了,那等……”
“夏如风,”耿清泽突然打断她,声音听起来有些烦躁,“我是去接孔令妤的。”
伦敦到S城的班机习惯性误点,耿清泽的车驶上环线大道进入市区已是华灯初上了。
“原来S城那么现代,那么繁华,就像你说的那个样子啊!难怪这两年多来你‘乐不思蜀’了。”孔令妤望着窗外赞叹,即而又转头问道,“Jeff,这个词语我用得对不对?”
耿清泽淡淡一笑,没有作答。怎么可能对?刘禅被送至洛阳而不思念蜀地的家乡,英国只能成为他耿清泽人生中一个驿站,S城才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故土。
“真是可惜,我们团的安排又有了变化,我在这里恐怕连一个星期也呆不了,否则一定要叫你带我好好玩玩!”
“以后有机会,你再争取,我想这样的交流会越来越多。”
“啊!不是吧Jeff,怎么还会有下次呢?这次我就是准备说服你跟我一起回去啊。”孔令妤几乎是嚷了起来。
耿清泽微微皱了皱眉。
抵达酒店后,他征询孔令妤的意见,问她打算先吃晚餐还是休息。
孔令妤放下了行李,神情颇为急切,“我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吧,你回来以后我们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