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一章 稚子(1 / 1)
慈庆宫,太后依旧安静地抄写着佛经,提笔,突然而来的一阵恍惚,墨汁无声滴落,弄脏了桌上铺着的上好素洁宣纸。放下笔,太后用纤细白皙的手指揉起那张纸,成团、丢弃。“娘娘,您今天心神不宁啊。”苏嬷嬷担心地问道。太后不语,却知道,自己敏锐的直觉,从来没有错过。
“太后娘娘,思秋求见。”这么快就来事了?太后挥手传思秋进殿。思秋进殿,行了礼后将安容妃的话原原本本传达了。太后略一思索,不由大惊失色,“快,苏尚宫,带上那瓶东西,跟我去宣耀宫。”
思秋和苏尚宫还不甚解其意,直到太医院的尚宫慌忙进殿禀报:“安容妃娘娘临产了。”两人才恍然大悟。太后忙道:“余尚宫,快带着几个尚宫内人刨喜坑去,放上八宝并水红喜绸和双银筷子,快传喜嬷嬷来唱喜歌。”余青芜当即领命出去了,太后与苏尚宫忙赶往宣耀宫去。
宣耀宫,秦国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见太后进殿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带着哭腔道:“姐姐,嫣儿不是还有一个多月才临产么,怎么说发动就发动了?”太后瞧了一眼秦国夫人,却是做出个轻松的笑容,“不要紧的,这孩子,想是迫不及待要来到这世间呢。有接生嬷嬷在,不会有事的。”秦国夫人见了太后安稳的样子,才放下心来。太后使个眼色,苏嬷嬷便进产室去了,太后在上座坐下,‘嫣儿,不会有事的,姑妈在外头,等着皇长子的降生。别怕,有我在。’
产室里,安容妃一身素衣,长发肆意地散乱着。一阵,一阵,像是要将身体狠狠撕裂般的痛楚,不停侵袭上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娘娘,用点力,再用点力。”安容妃痛苦地扭曲着身体,何尝不想用力,可是,全身所有的力气像是刹那被抽夺了去,化作遍身的冷汗,浸透了素衣、濡湿了青丝。
念秋在一旁,用热水拧了毛巾子,替安容妃擦去脸庞上的冷汗,并不时用手指梳理着安容妃的秀发。“念秋……啊,念秋…….太……太后娘娘,来了没有?”念秋并不知晓,又不能离开,便安慰道:“娘娘,太后娘娘一定会赶来的,想是在外头了也不一定。”又是一阵疼痛上来,安容妃直说不出话来,‘姑妈,嫣儿好痛,是不是,女子生产,都是这般的痛楚?不要,我不要生了。啊……’一股血又是冲了出来,直吓了接生嬷嬷一跳,看这样子,安容妃并非能顺产了。
这时,苏嬷嬷进来了,接生嬷嬷们擦着冷汗,叫道:“苏尚宫嬷嬷,您来了。”苏尚宫示意她们噤声,上得前来,小声唤道:“娘娘?娘娘?”安容妃努力集中精神,见了苏尚宫,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子,“苏嬷嬷,苏嬷嬷……”再也说不出什么。苏尚宫轻拍她的手背:“娘娘请勿惊慌,老奴在此,太后娘娘已经驾临宣耀宫,娘娘一定会平安顺产的。”安容妃闻言似乎安心了下来,呼吸也开始顺畅。
吩咐了念秋照看好安容妃,苏尚宫转身拉过接生嬷嬷:“情况怎么样?”“娘娘似乎本是应该足月顺产才对,可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偏在孕期八月的时候早产。看样子,孩子怕是危险。”“八月……八月……”苏尚宫念叨着,突然,神色一窒,“照顾好娘娘,我出去下就进来。”接生嬷嬷们忙应着,苏尚宫急急出去。
太后见苏尚宫出来,心念一转,问秦国夫人:“通知了皇帝他们没有?”秦国夫人忙应着,太后便道:“你去瞧着些尚宫内人们,叫她们充分准备各项事宜,说是我的旨意。”秦国夫人起身去了,苏尚宫才凑上来,耳语了些什么。
“八月……八月……”难道说……‘没错,七活八不活(注:此句民谚的意思是,七个月的身子,早产的话,孩子会没事;而八个月的身子,若是早产,孩子则会夭折。),有人在赌,嫣儿没事,而她的孩子,却要夭折。不会的,我不会让那个孩子死的。’苏尚宫见太后小心地掏出了那个白玉瓶子,忙接过转身又进了产室。
产室内,几个嬷嬷正手足无措,“苏尚宫嬷嬷,这可如何是好?”安容妃痛苦的□□声,已经渐次微弱下去了,眼见着,就要无力坚持,苏尚宫知道,现在极其危险,一旦安容妃失去力气,那么,未出生的孩子一定胎死腹中,而安容妃,也要经历将死胎引出腹中的危险。
“嬷嬷,有点奇怪。”其中一个接生嬷嬷凑近了苏尚宫,苏尚宫定睛一看,原来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余青芜尚宫的姐姐,在宫闱局任职的余青荇尚宫。“怎么了?”余青荇仔细按了按安容妃的脉象,“娘娘她,要是再不产下孩子,孩子就没命了,可,并不像是早产,像是……像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是要置那孩子于死地,但却并不想让安容妃娘娘殒命,只会伤了娘娘的元气。”
苏尚宫当即握紧了手中的白玉小瓶,这是催产的药丸子,吃了下去,也许母亲孩子都会平安,但也不排除母亲孩子出现意外;但听余尚宫的话,现在的安容妃势必无法自己再生产下去,再拖下去,孩子会没命,但,安容妃会没事。这抉择,瞬息万变,艰难异常。
几乎没有人觉察出苏尚宫内心的挣扎,只在霎那间,她冷静地命令道:“余尚宫,先不论其他的事,你所觉察到的,要守口如瓶,太后娘娘自有主张。你赶紧照看着安容妃娘娘,我现在给娘娘灌药。说不准,孩子马上就要下来了。念秋,将你家主子扶起来。”余尚宫立马噤声,全神贯注看护安容妃。
苏尚宫走上前去,从玉瓶中倒出粒血红的药丸子,塞进安容妃的嘴里,轻轻托了下安容妃的下颚,药丸子就顺着咽喉下去了。只一会,安容妃的身子抽动了下,原本纤美的手痉挛着去抓肚子,仿佛要去掉那突然排山倒海而来的剧痛。血,股股地冲出来,直吓得接生嬷嬷的手都颤抖起来,只有余尚宫,还在冷静地瞧着。
一线间,众人都在等待最后的结果。仿佛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是要死了么,为什么,整个身体都像是融化了一般,好累,好想沉沉睡去。啊,不,不行,孩子呢,我的孩子,怎么样了?好痛,像是有人狠狠地剧烈扯着下腹,但隐约,有着频率,似乎是在,是在帮助孩子出来。安容妃“啊”地□□着,突然间猛地曲起身子,继而疲惫地瘫倒下来。
“看见了,看见了,孩子下来了。”接生嬷嬷们一阵喧闹,立即帮助安容妃调整呼吸,迎接这个初生的孩子。又过了许久,孩子沉闷的啼哭声,终于响起。安容妃挣扎着问道:“怎么样,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样?”念秋笑逐颜开地抢先回道:“娘娘,是皇子。平安无事。”安容妃用探询的目光望向苏尚宫,苏尚宫点头微笑。安容妃这才安下心来地阖目养神。
几位接生嬷嬷做好善后工作后,将皇子抱给了苏尚宫,苏尚宫谨慎地叫过余尚宫,一起小心地摸过皇子的全身,看来是没什么异常。两人对视一眼,略略松了口气。“我抱出去给太后娘娘瞧瞧,你在这儿照顾娘娘。”余尚宫点头,苏尚宫便抱了皇子出了产室。
太后娘娘小心接过苏尚宫手中的婴孩,“检查过他了吗?”太后认真地问道。“是,娘娘,检查过了,并无不妥。”苏尚宫亦是认真的回答道。太后仔细端详着这孩子,皱了眉头:“怎么这孩子看上去如此瘦弱?”苏尚宫笑道:“娘娘,这孩子不足月呢,瘦弱些也是正常的,以后好好照料着,会茁壮起来的。”太后娘娘颦眉说道:“但愿如此。”
听得婴孩啼哭声的秦国夫人,赶忙进殿,瞧见了太后手里的婴孩,紧张极了:“姐姐,是……”太后笑道:“是位皇子,嫣儿她产下皇长子了。”秦国夫人顿时喜笑颜开,拉过一个宫女便道:“快,快去仁阳宫告诉圣上,安容妃娘娘顺利产下皇长子了!”那宫女忙一迭声应着赶紧着去了。
在后宫,传得最快的便是消息,几乎只在一瞬间,阖宫宫眷们都已得知这个消息,众人不敢怠慢,纷纷前往宣耀宫探视。
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当即调配着宫闱局、太医院、御膳房众人,处理一干事宜。而其余的宫眷,则是忙着备上贺礼。宣耀宫顿时一片忙乱、直闹得人仰马翻。
太后瞧见这样子,发话道:“安容妃才刚生产,身子虚弱,你们的探视,缓些日子就是。”纤蕙却是开口了:“回太后娘娘的话,安容妃娘娘顺利产下皇长子,姬妾们理应过来探望。既然娘娘身子虚弱,那姬妾们就停留一会,留下贺礼,待娘娘身子好些了,再行探望,太后娘娘意下如何?”太后似乎心情极好,便笑道:“蕙婉容所言有理,诸位就依此行事吧。”众人便都应承着,唯有菱蔓,撇了撇嘴嘀咕着:“就你能干,显摆什么呀?”一回头却瞅见了皇后严厉的神色,只得吐吐舌头,不再言语了。众人留下贺礼便纷纷退出殿去了。
这时,皇帝风尘仆仆地进得殿来:“儿臣给母后娘娘请安。”太后笑道:“免礼了,免礼了,一转眼,也是当爹的人了。苏尚宫,快抱过皇长子来给圣上瞧瞧。”苏尚宫应承着上前:“圣上小心。”皇帝接过婴孩,仔细瞧了瞧,笑道:“母后娘娘,初生的孩子,怎么这么小呀。”太后佯嗔道:“你那时候,可没比这孩子大到哪里去。”皇帝道:“是真的么?我也那么小?”苏尚宫笑眯眯地回道:“圣上,娘娘哄你呢,圣上小时候,可是个壮实的孩子。”一齐笑了。
过了会,太后正色道:“祁儿,这回嫣儿可是好不容易才生下这孩子,你可得好好奖赏她。”皇帝恭敬地回道:“母后娘娘,儿臣知道了,按老规矩,进位为贵妃,儿臣已经叫他们拟晋封敬号去了。”太后点头道:“那我可先替嫣儿谢恩了。”皇帝笑道:“母后娘娘客气了,儿臣惶恐。”
产室内,安容妃虚弱的躺着,睁眼瞧见秦国夫人在身边,便唤道:“母亲,母亲。”秦国夫人听见了,忙答应着:“哎,哎,娘娘,有事么?”安容妃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没事就好,娘娘的肚子可真争气,生了皇长子。以后,大家都知道谁才是这后宫的主子。”“圣上呢?”“圣上在外头,这血房要三日后才进得,听思秋说,太后娘娘抱了皇长子给圣上瞧,圣上龙颜大悦呢。”“是吗?那就好。”说着说着,安容妃昏昏沉沉又睡去了。
册封安容妃为靖安容贵妃的诏书,摆在皇后的案头,皇后按住“扑扑”跳得厉害的太阳穴,唤着剪秋、写秋:“去库房里取金册、金印、金宝来。”剪秋、写秋瞧见皇后的神色不悦,忙应着去了。待她们走远,皇后挥手道:“都下去,本宫要一个人静静。”内人太监们忙都下去了。
空荡荡的坤宁殿里,只剩下皇后一人。眼泪,终于在这张整日端庄美丽的脸上流下,不是哭泣皇长子并非自己所出,而是在想念,实在太想念,自己那个夭折了的孩子。‘孩子,为什么你不能平安来到这个世界上而她的孩子却可以,娘没有过多的奢望,娘也不想你能登上极位,娘只要你平安出世健康长大,为什么,连这样都不可以?这样的怨恨,你要娘怎么能忘记?虚空中,仿佛有个可爱的孩子,天真无邪地挥动着白胖的手脚。皇后痴了似的,向空中伸出双臂,仿佛是母亲想要拥抱自己的孩子一般。
“娘娘,娘娘。”写秋小心地唤道。皇后回过神来,瞧见了念秋手里的金册、金印与金宝。苦笑着,在金册上,写下“靖安容贵妃”。有了皇长子的安紫嫣,不再是以前那活泼开朗的小紫嫣,而是,从此风光无限的靖安容贵妃,皇长子的生母,朝廷内外,谁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也包括,已经名不副实的皇后。怪只怪,自己相信了信不过的人,以为她可以办到,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宣耀宫袭芳舍,菱蔓心绪奇差,仿佛是在生着闷气。太监们宫女们都小心翼翼做着自己的事情,谁都知道,菱昭仪心情不好的时候打骂起奴才来,那可就叫一个狠。停了会,菱蔓没好气地嚷道:“都躲那么远干什么?该死的奴才,连茶也不斟碗来,想渴死本宫是怎么的?”只有妃位及以上的主子才能自称是“本宫”,而菱蔓,毫不顾忌地称自己是“本宫”,她的骄横,可见一斑。
过了会,才有一个小宫女,抖抖索索地端了盏茶上前,菱蔓瞥了她一眼,接过茶,喝了口,眉头一皱,当即劈手将茶碗向那小宫女身上泼去:“作死,竟然端上这种不冷不热的茶来糊弄本宫。”当即又是两个嘴巴子打到那小宫女的脸上。
那小宫女一身的茶水,衣服湿湿答答贴在身上,大冬天的难受极了。冷不丁又是两个嘴巴子,两颊登时紫涨起来,又不敢去摸,只得赶紧低了头跪了直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菱蔓依旧怒气冲冲:“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奴才是干什么吃的,没用的东西。”
若秋见了,忙上前来劝:“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莲儿不知事,奴婢给您换盏热茶来。莲儿,还不跟娘娘请罪。”莲儿一个劲儿地磕着头:“娘娘恕罪,奴婢知错了。”菱蔓才冷哼一下:“还在这里干什么,招人烦么?还不滚下去?”莲儿忙下去了。
菱蔓喝着若秋递来的热茶,喝道:“你也下去吧,本宫瞧见你们这些蠢奴才就心烦。”若秋只有陪着笑脸:“奴婢告退。”说罢,退了出去。菱蔓脑海里全是那个无意识挥动着手脚的皇长子,还有皇后严厉的神色。“哼,皇长子,皇长子又怎么样?谁知道他能活多久?”这样想着,心下快意了些。
莲儿边走边用衣袖抹着眼泪,谁叫自己是低贱的命,主子不高兴了,打打骂骂,也只有受着。回到自己的小屋,却见若秋在里头:“若秋姐姐,你怎么?”“傻孩子,哭什么,快换衣裳,大冷天的可别着凉了。”若秋笑着拉莲儿进屋。莲儿想想又是要哭:“姐姐…….”若秋正色道:“我知道你委屈,主子不高兴了拿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出气,我们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忍着?”莲儿擦泪点头,忙替换着衣裳。若秋的眼里流露出怜悯,不知,是为了莲儿,还是,为了自己?
本以为,皇长子的降生,必定会搅乱后宫的格局。然而,事实上,后宫却出人意料的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倒是稀奇得很。
怀里抱着熟睡的皇长子,靖安容贵妃却是颦着眉头,眼瞧着皇长子就快满月了,这一路就像一眨眼般飞快,却竟是如此顺利。以为的波澜,以为的曲折,都没有发生,心下不安,是否,平静之下,已经暗流汹涌,只等待,瞬间的爆发?
回看合着小眼睛睡得香甜的皇长子,靖安容贵妃静静地微笑了,“孩子,不管发生什么,娘都会保护你的。娘,一定会为你扫除所有的障碍。乖宝宝,不要害怕,就这样,在娘的怀里安心沉睡。”轻轻哼起了摇篮曲,此时的靖安容贵妃,只是母亲,无关身份,无关地位,只是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而已。
满月筵席的来临,却是一场序幕,一切的黑色序幕。
皇长子的满月筵,热闹得什么似的,文武百官先是在奉先殿隆重地恭贺了皇长子平安过满月,一时间,颇有朝拜皇太子的意味。后宫的筵席,自然是所有的宫眷们齐齐盛装出席,生怕穿得不喜气逆了那位已经在后宫举足轻重、呼风唤雨的靖安容贵妃的意思。
纨素依旧顾忌着淳嫔的丧期,实是不想穿喜气洋洋的宫装,只挑了件宝蓝浮花锦缎衣裳并湖水碧素净宫裙,不过是简简单单、刻刻板板的从嫔位十支制式套簪里抽出两对簪上了,又搭了些素净的钗子,最后簪上支银流苏坠子,淡淡扫了些脂粉就算好了。穿戴整齐了便要起身。
吟秋笑着拿过件织锦斗篷:“主子小心凉,仔细着了冷风。”纨素披上了,镜中的自己,冷色的衣裳,更显得人似梅花衣胜雪。琴心笑道:“主子,这未免也太素净了,还是添点喜气的颜色,奴婢知道主子顾忌着什么,但是毕竟是喜气的筵席,还是,不要招惹无谓的流言蜚语。”
吟秋笑眯眯地拿过支赤金缀红宝石坠子的簪子,替纨素换下银流苏坠子。又取下些钗子,找了些红宝石镶的金钗子替上。琴心拿过石榴娇,为纨素添上了点胭脂。又拿过了泥金绣红梅的锦缎披帛,纨素登时喜气了不少。
来到宴席上,众人都是粉面透红,殿内的赤金火炉里熊熊燃烧着上好的贡炭,大冬天的,竟也是温暖如春。靖安容贵妃身着品红洒金五彩绣鸾鸟锦服,银杏撒花锦缎宫裙兼粉色垂流苏披帛。朝芸近香髻间,一对鎏金鸾鸟口衔红宝石串子簪子、一对七宝点翠描花宝簪并一只累丝金鸾鸟,许多坠珍珠金钗左一只右一只点在发间,一朵品红洒金叠瓣玫瑰花更衬托得靖安容贵妃面若桃花,娇媚动人。
身边的乳娘怀中抱着刚满月的皇长子,闭着眼睛睡得香香沉沉的,竟是不吵不闹,如此安静,对于小孩子,是好事还是不好呢?
皇后端坐在凤椅之上,身着朱红绣百鸟朝凤宫制锦衣,深蓝金枝玉叶锦缎宫裙,赤金绣牡丹披帛。飞凤髻间,蕾丝金凤纷繁叠复、一对鎏金凤凰垂珍珠步摇,一对八宝珍珠镶金簪子并几支赤金钗子。固然是衣饰华丽,气度非凡,只不过,光采全部被靖俺容贵妃盖过了,不免显得有些黯淡。
靖安容贵妃端过热腾腾的香茶,边啜饮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皇后,皇后华美的裙裾上腾飞的凤凰,髻间飞舞的凤凰,在靖安容贵妃的眼里,化作浓浓的笑意。按照宫规,只有皇后或者太后,才能用带有凤凰造型的簪钗、穿用带有凤凰纹饰的衣物。然而,总有一天,凤凰,会在我的身边盘旋。
太后身穿烟紫福寿纹饰锦衣、靛青緄银丝吉祥纹饰宫裙兼浅褐浮纹披帛,庄重平和,气度非凡。连平时不怎么露脸的贤太贵妃也出场了,可见,这是后宫众人瞩目的喜事。只不过,洋洋喜气,却是昙花一现。
气氛是一片祥和,秦国夫人更是乐极了,说笑个不停,只惹得靖安容贵妃不时颦起蛾眉。不过,这样没有心机的人,倒是比城府甚深好得多。
太后从乳娘手中抱过皇长子,哼哼唧唧着逗弄他,那小婴孩,抿了抿小嘴,动了动,便又沉沉睡去。“初生的孩子就是爱睡,连太后娘娘的面子都不给。”秦国夫人佯嗔道,却是笑容满面。太后笑道:“可不是,皇帝小时候啊,也老爱睡。”众人闻言都掩口轻笑。
抱了一会,太后将孩子递向皇后:“宁儿,你也抱抱这孩子看看。”皇后愣了一下,继而微笑着伸手过去,将那婴孩揽在怀里。皇长子皱了皱眉头,扭了两下,直往皇后怀里偎去,找着个舒服的姿势就又睡去了。乳娘下意识地要伸手抱过孩子,却被靖俺容贵妃的眼色制止,收回手尴尬地立在一边。
怀里抱着皇长子的皇后,被一种神秘的母性光辉所笼罩,竟是圣母般慈宁安详,散发着圣洁的气息。只可惜,这孩子,偏偏没有托生在她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