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 / 1）
“原来还没有被发现。”我心里刚松了口气，但是看着额娘盯着两人的身影咬着嘴唇、握紧双拳全身都在隐隐颤抖的样子，我的心又紧了起来，随即意识到额娘如此模样的原因，毕竟耳朵听到的不如亲眼见到的来得震撼。
我焦急的看着眼中透露着哀伤、痛苦、茫然等复杂情绪已经有些神色恍惚的额娘，正不知如何是好，额娘的眼神却是突然一变，所有脆弱的感情顿时从她原本暗淡的眼中消失的无影无终，取而带之的是令人不敢直视锐利坚韧的明亮光芒。
我正疑惑着额娘的转变，她已经霍然站起身来，顺手收回门上的扩音工具，看都没再看床上的两人一眼，以一个潇洒的姿势转身大步离开。我焦急的看着额娘离开的方向，又看看已经察觉出不对起身穿衣的皇阿玛的身影，正不知如何是好，眼看额娘的身影即将从我的视野里消失，我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一跺脚转身追赶皇额娘而去。
我一阵急奔，等我跑到门口时，额娘已经走到院中，原本以为她会顺着我们来时的地道出去，却想不到她走的竟是皇阿玛来时的正门。我正要叫住似乎已经有些失了方寸的皇额娘，脑中却是灵光一闪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未必能够留住额娘，但是现在外面全是皇阿玛的侍卫以及这里的宫人，他们一定能够帮我拦住额娘。”带着一些窃喜与期盼，眼看着额娘大步走到虚掩的门前，心里想着只要她推门出去被外面的人拦住，等到皇阿玛出来就好了。
结果——在我难以置信的无限惊讶中，从见面起就一直温柔似水的皇额娘非常非常反常的竟然一脚就踹开了那扇大门，无视门外被吓了一大跳的众人，在一片“青主子？”、 “皇上呢？”、“你是谁？”之类的惊讶声中无所顾忌的往外走去。
门外的人自然不会任由她自由离去，通通亮出武器围住了额娘。刀剑无眼，如果伤到额娘怎么办？我对自己的搜主意自责不已，赶紧跑出去想叫他们不要伤害我额娘。还没跑到门口，就见额娘脚下不停，以非常优美的姿势左右一扬手，围住她的人在一片骤然而起的朦胧粉雾中就纷纷倒地不醒人事了。旁边还没有被波及的人有一部分捂住口鼻再次小心的接近她，另一部分则是四散逃命，边跑边喊：“来人呀！抓刺客呀！”
“……”
这下可闹大了，我揉着太阳穴有些头痛的想着，但是当我看到额娘挥手之间轻舞飞扬在星空下仙气般朦胧的各色薄雾以及在她如精灵般优美的动作中所时常闪现着的蓝色光芒，一下子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是呆呆的看着笼罩在七彩薄雾中如仙子般飘逸动人的额娘。
直到门外再没有一个可以站立的人，额娘的身影才消失在逐渐消散的烟雾中，我一下子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现在不是我发呆的时候，如果这次额娘走了说不定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一想到这里，我的心一下子痛得难以自抑，强忍住涌上眼中的热泪，赶紧顺着额娘离开的方向拼命的追去。
借着朦胧的月色我拼命的搜寻额娘的身影，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手脚膝盖一片火辣辣的疼却依旧艰难的跑着。可是……没有！哪都没有！就好象凭空消失了一般哪都找不到额娘的身影！
我的心狂乱的跳动着，混乱的思绪充斥着我的头脑，难道她真的因为皇阿玛所以离开我了吗？难道真的已经放弃我了吗？难道又要让我从此继续寂寞的活着吗？为什么？！如果注定要这样活着，那又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却又这么无情的打碎！为什么大人说话都是这么的不算数……
不知何时，我已经泪流满面，跌坐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难以抑制的痛苦已经席卷走我全身的温暖，身体就如同寒风中的落叶般抖动个不停。心里不断的问着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半个时辰以前我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为什么现在却已经失去了一切一无所有。为什么……
我痛苦的捂着痛得几乎以为碎裂的心拼命压抑着这种令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觉，绝望的想着自己真的就这样被抛弃了吗？浓重的悲哀彻底的将我包围在其中，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有痛苦——这种纯粹得犹如黑夜般令人绝望的痛苦时时的折磨着我的心，就好象千斤巨石般压得我难以忍受，又仿佛锁链般紧紧纠结在我的心里，痛苦得令我连哭泣都成了一种奢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助的抱紧自己，拼命压抑着身体绝望的颤抖。
直到那个已经深深的烙在我的心底，如仙乐般美好动听的天籁之音顺着清凉温柔的晚风飘渺的传入我的耳中时，我才意识到额娘还没有离去，她还在这里！这一认知顿时令我心头的锁链裂成碎片，散发着青草气息的空气顿时也能够顺畅的进出我的身体，我狂喜着顺着那个声音拼命的跑去……
当那个令我永远也不能忘怀在清冷的月光下犹如披着一层纯净的银纱般有着仙子之姿的窈窕身影映入我的眼帘时，我才松了口气，痴痴的凝望着仿佛在哼念着什么出神的看着一大片碧绿青翠的花圃淡雅出尘、清丽绝俗的额娘，生怕会惊扰到这如画般绝美的景象一样，轻轻的一步一步走近她，才听清她口中哼念的是什么。
那一刻
爱上你
命里劫数
无路可逃
无所可逃
我会一直等
三千日斗转星移
你终于老去
我依旧沦陷
你来到渡口
前方暗河黑水潺湲
投以我浅浅一笑
孟婆汤碗已空
你踏上奈何桥
心静如水
心沉如石
我合上乱花枝
心痛破碎
心死无望
我脉脉花香的缠绵
抵不过苦涩寡汤的忘却
我还活着
没有灵魂只有肉体
却坚持爱你
彼岸花永远在彼岸悠然绽放
此岸心唯有在此岸兀自彷徨
多少烟花事，尽付风雨间
多少尘间梦，尽随水东转
看见的熄灭了
消失的记住了
我原来的爱
在你身上绽放
你将它踩灭
“不要再说了……”
听着这似诗非诗、似词非词飘渺得犹如仙乐却哀伤得令人心碎的话语，我再也忍耐不住了，冲上前去拼命的抱住被银白的月光所笼罩仿佛随时会消失的额娘哭着说：“……额娘……就算没有皇阿玛但你还有我呀，我会一直和额娘在一起，会很乖很乖的，绝对不会惹额娘生气，额娘不要伤心了好不好，儿子看你这样真的好难过……”
嗓子好像堵着什么东西似的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紧紧抱住额娘的身体生怕她会再次离我而去。直到一双冰凉的手轻柔的托起我的脸，我才抬起泪眼模糊的双眼，就见早已泪痕满面却依旧在对我温柔笑着的额娘轻声说：“抱歉，刚刚一定吓到你了吧，额娘只是忍不住发一下脾气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额娘是不是很任性呀，不管不顾的就把这里搞得天翻地覆，她们也常说我任性呢，总是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从来不管别人的看法，你说额娘是不是很差劲？”
看着远处火光闪闪喧闹无比的热闹景象，额娘自嘲的笑着柔声问我，我赶紧拼命的摇头说：“才不是，额娘是天底下最最温柔美丽的额娘，我最喜欢额娘了。”
“你这样说额娘真的好开心呀！那你愿不愿意跟额娘离开到彼岸额娘的世界去呢？”我一下子愣住，看着眼前笑得如水般温柔的额娘又看看这个有皇阿玛存在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一时两难根本就做不出选择，忍不住说道：“额娘不能留在这里吗？为什么非得要走？”
额娘依旧就是带着浅浅的笑容目光柔和的看着我，伸手轻轻的抚摩着我的头淡淡的说：“你忍心额娘继续留在这个伤心的地方吗？”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任凭额娘抱紧我在我耳边轻轻的低吟着，“对不起﹋要你做这种两难的选择，可是额娘真的已经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了。只是如果我现在走了的话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我才没有立刻离开，因为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牵绊，所以我想带你回到我的世界，你愿意去吗？不过额娘要事先提醒你，一旦你跟额娘走了，就会彻底的失去现在这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尊贵地位，再也没有一呼百应、惟我独尊的太子身份，你要想清楚，你愿意放弃这些跟我走吗？”
好难！我从未作过如此难的选择题，一个是从小就对我宠爱有加的皇阿玛，一个是才相处不到一个时辰就再也割舍不下的皇额娘，我根本就无法做出选择！
见我沉默了许久却仍旧一声不吭的样子，额娘如风一般飘渺的声音幽幽的传入我的耳中，“要快一些呀，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感受着越来越近几乎连大地都在颤动的脚步声，我咬咬牙决然而又坚定的说：“我跟额娘走！”
“为什么要抛弃这个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地位跟我走呢？我本来以为你会选择这里的！”
看着额娘瞬间明亮却又带着几分疑惑的水眸，我带着淡淡的笑容哀伤的说：“这些对我来说如同枷锁的东西我早就想抛掉了，我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皇阿玛而已。但是现在我已经想清楚了，皇阿玛不光只有我一个儿子，就算我走了他还有很多儿子可以代替我陪伴在他身边，可是额娘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如果我不在额娘的身边额娘一定会很寂寞的。所以我选择额娘，我要跟额娘在一起。”
额娘感动得再次抱紧我，在我耳边轻轻的说着，“宝贝……谢谢你……你真的是个温柔的好孩子，额娘向你保证除了尊贵的身份不管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你在那里得到的都会比现在拥有的更多，额娘一定让你做天底下最最幸福最最快乐的孩子。”
说着她在我的额头轻轻的亲了一下，轻笑着说：“宝贝，那我们走吧。”接着伸出食指在左手腕上戴着的银白色手镯上飞快的按了十几下，然后对我笑道：“要抱住我呦！本趟时空列车即将发车。”虽然后面那句没听太明白，但前面的话却让我当即飞快的抱紧额娘的身体将头埋入她的怀里，有些忐忑的等待着她所说的那个发车。
可是等了许久却没什么动静也没有，我有些诧异的抬头观望，就见额娘脸上带着甜蜜的微笑正出神的看着身旁绿意盎然的花圃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美好的往事。
“额娘……”
直到我连续几声的轻声低唤，她才回过神来，笑着对我说：“抱歉，不小心发呆了，我们立刻就走。”说着就要去按动那个奇怪手镯上的红色突起，但是却一下子被我拦住，看着她诧异的目光我认真的说：“花开无叶，叶生无花，额娘，花圃里的就是彼岸花吧？既然舍不得又为什么……”
她哀伤的笑着却用极其轻快的语气打断我的话，“我没有舍不得，只不过我一向都喜欢曼珠沙华所以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没什么特别的。”
我知道刚刚额娘一定是回忆起曾经美好的往事所以才会露出那样幸福的表情，曾经听人说过，在宫中有一片特殊的花圃，是皇阿玛和皇额娘共同栽种的，想必就是这片彼岸花了吧？虽然知道我却没有说出来，只是问了一个我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那么喜欢它？明明它是那样的不祥！”
面对我的疑问，额娘脸上带着飘渺的笑目光朦胧的望着远方叹息着说：“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打动人心的通常都是残缺的美啊！它比那些毫无暇疵的美往往更加令人着迷。就是因为曼珠沙华的美，是妖异、灾难代表死亡与分离的不祥之美。所以它才会拥有那么多令人难以忘怀的传说，就好像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一样，正因为它凄美结局所以才能够永远留驻在人们心底……”
说到这，她自嘲的笑了笑才继续对我说：“……那段话很美吧，那是我读过的最哀伤忧美的诗句呦，我外婆也很喜欢呢，她也和我一样喜欢着彼岸花，可是她跟我不同，一直到现在她都过得很幸福……”
额娘带着茫然的神色仰头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就仿佛在找寻着可以给她带来希望的流星一般，良久她才低下头，带着歉意的对我笑笑正要说话，但是随着远处脚步声的渐进，我竟然听到了皇阿玛少有的急切声音，“找到了没有，她不会就这样离开我的，一定还在这附近，不会远的，所有人都要仔细去找。”
感受到额娘的身体一僵，接着就听到皇阿玛身边的李德全忧心重重的声音：“皇上，您是万金之体还是回乾清宫等奴才们的消息吧，那也安全一点，毕竟那时天色已黑说不定是那些奴才看错了，兴许是刺客也说不定，您的龙体重要，这万一……”
“不会错的！一定是幻儿！她已经回来了！门外的彼岸花，那是真正的彼岸花！她一定是气我没有遵循她的遗愿，所以才会生气走了，我一定要亲自找她回来，我要亲口告诉她，我最爱的人永远都是她！”
听着皇阿玛焦急的话语以及身旁李德全几乎带着哭腔的劝阻声，我抬头看着露出恍惚之色的额娘，听着她口中轻轻的哼念着的哀伤美丽的诗句，就见她下定决心般伸手使劲按了下左手腕戴着的手镯，银白色的光芒瞬间从手镯中迸发出来将我和额娘彻底的包围起来，随着远处阵阵惊异的呼声，慌乱急促的脚步声迅速的由远及近传来，然后就听到皇阿玛哀痛欲绝的声音：“幻儿，别离开我……”
再然后，什么也听不到了，我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