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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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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喝醉了,倒在地下的时候,伤着了自己。”

一阵凉意冰冷了我的魂魄;我走上前去,俯视着死人那毫无血色、冰冻着的脸。是希拉姆·马什。

那辆雪橇按约定来了,我们走上前去,也不跟车夫打招呼。戈尔洛夫一副怒冲冲的样子,我则沉着脸。尽管今天早上天一亮就看到了一个死人,着实令人恐怖,但天气还是不错。晨曦撒满了俄国的天空,犹如天边开放的一朵玫瑰花,把花瓣一般的云彩都照成了粉红色。在熹微的晨光中我们走过空荡荡的大街,穿过杜布瓦家住宅所在的那条林荫道,沿着涅瓦河岸边一排楼房前进。雪橇拐进一个弧形的车道,在车道的尽头有一幢房屋,门口立着支柱。屋子的前面停着一辆让人咋舌的雪橇。

这辆雪橇比我见到过的任何一辆雪橇都要大两倍,甚至比英国运送邮件和旅客的马车还要大。与佩奥特里驾驶着穿过俄国边境的那辆雪橇不同,这辆雪橇的四周都裹得严严实实,上面是圆顶的盖子,盖子和平展的底板都是用同样光洁的木头做成的。右边的窗口镶着板子和带铰链的窗门;车尾与车夫座位相对的地方有一个瓷砖做的烟囱,不时地还有烟随风飘到宁静的空气中。整个结构都是用雕刻、上油漆的板子镶嵌而成,边缘上还镀了金,最下面是优质钢做成的滑板,前头十匹马分成两排,马鼻子抽搐着,冒着热气。

把我们从“白雁”客栈运到这儿来的雪橇与这辆大雪橇相比简直就是孩子的玩具,它没有停在这个庞然大物旁边,而是停在了房屋前面角落里的一个岗亭前。戈尔洛夫和我走进这个岗亭,发现杜布瓦、米特斯基亲王和谢特菲尔德都在等着我们。“先生们,”杜布瓦说着,紧握住我们的手。米特斯基手里拿着一块法国进口的丝绸手绢,不停地搓揉着他那红色的手指;这时他也停下手来,心不在焉地捏了一把我们的手心。谢特菲尔德则用一种在我看来是做作的镇静跟我们打招呼。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杜布瓦说。“所有的女士都进了雪橇,只有米特斯基公主,马上就来。”

“女士们?”戈尔洛夫和我同时问道。

“是的,”杜布瓦说。“说的货物……就是我们的女儿。”

戈尔洛夫和我两个人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究竟站了多久我也说不清。但可以肯定,我们的确是十二分的惊讶。在那一刻我们才明白了为什么这三个父亲对这件事如此的关心,情愿出天价来保护他们的女儿不受到任何威胁。这样高昂的代价换了俄国其他任何人都是不会答应的。

“有几位女士?”我问道,在震惊之余我已经改用英语说话了。

“五个,”谢特菲尔德回答道。“还有两个侍女。米特斯基公主必须赶到莫斯科去,参加她跟一个皇室亲戚的订婚仪式。这个日子不能误了。”

戈尔洛夫用眼睛看着我们俩的交谈,没有吱声。“马在哪里?”我问。米特斯基向我们做了一个手势,表示在外面。两个马夫各牵着一匹毛色油亮的灰马走过来,把它们系在雪橇尾部的一个黄铜环上。

“没有马鞍,”我指着马说。

“装进行李箱去了,”米特斯基回答说。我朝雪橇望去。马夫不用再为马匹准备什么就

走了。我刚转过身来,米特斯基就打断了我的话:“你们不能骑马。要等走出了圣彼得堡之后才能骑马。你们不是武装的保卫人员。”

“如果你们让我们领头骑马,让车夫和仆役——”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们得像旅客一样骑马。”

我把这一切用法语向戈尔洛夫做了解释,然后说:“好吧,先生们,只要我们在城里,而且是安全的,我们就照你们的意思去办。不过我现在得告诉你们,如果我们觉得有必要,就会像军人一样,我们本身就是军人,而不会为了装样子去危及别人和我们自己的安全。”

“如果早知道你们不按我们的意思去办,”杜布瓦说,“我们是不会雇用你们的。”

房屋的前门突然打开了,娜塔莎·米特斯基走了出来,这是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少女,高高的个子,漆黑的头发,像她父亲一样肥大的身材,长着番茄一样的鼻子,傲然地朝雪橇走来。她的身后跟着六七个裁缝和侍女,有的在过道上托着她裙子的后摆,有的慌慌张张地给她拉衣服的花边,有的拍着她的卷发。

《爱情与荣誉》第十一章(2)

她的父亲冲上前去,抓住她,跪在地上,吻着她的手,流下了眼泪。然后满面笑容地站起来,擤着鼻子。车夫的跟班拉着系在雪橇顶端的滑轮,打开了雪橇左边那扇有铰链的大门。里面传出了一阵女人们奉承公主的声音。公主转身背对着她父亲,说说笑笑地登上了踏板,低着头,弓着腰钻进了雪橇的舱室。

“先生们,再见了,”杜布瓦说着,从岗亭走到门廊,站在米特斯基身边。戈尔洛夫和我朝几位父亲看了一眼,只见米特斯基凝神注目,杜布瓦轻松自信,谢特菲尔德则离他们两位有一步之遥,双手紧握着放在背后,眼睛耷拉着。我们也钻进了雪橇。

刚才舱室里头几个甜美的嗓门在开心地交谈着。现在我们进来了,谈话的声音戛然而止。舱室内的空气窒息了我们的感官。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味,使得每一次呼吸都要尝到和嗅到香味。丝绸和褶边之中闪烁着珠光宝气,首饰和衣服摇晃着,像个画框镶嵌在一张张稚嫩的脸四周,身体的其余部位,甚至连舱室的底板都包裹在成堆的毛皮之中。在这几张脸中间有谢特菲尔德那个蓝眼睛的女儿。皮毛底下的躯干蠕动着,挤靠在一起,围着雪橇后部一个镶着铜边的火炉,而雪橇的前半部分则是空无一人。

“欢迎,高贵的先生们!”一个声音特高特尖的嗓门说。只见从一堆皮毛中钻出来一张女人的脸和轮廓,可那身材却又是个小孩。“哦,女皇伟大的骑士!我们等待着你们的到来,连处女膜都在颤抖着。”这个侏儒似的女人用法语特有的颤音说着,声音像双簧管一样又高又尖。皮毛堆里发出了一串笑声。“我们将尽力——啊!”她尖叫着,身上裹着的皮毛掉到了脚下,扁平的脸栽倒在地下,厢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哦,安静,泽普莎,不然我们把你绑到马尾巴上去!”说话的是夏洛特·杜布瓦,她原来把皮毛的边缘攥在手心上,这时扔了下来,责备这个小家伙。看到我在痴痴地望着,她平静地笑了。“塞尔科克上尉,戈尔洛夫伯爵,早上好。”

“早上——”我回应着。

“不是我!”泽普莎打断我的话,坐直了身子。“系在马尾巴上,我太小了。可是系在他的两条腿中间就不算小!”

女孩子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夏洛特将一把梳子朝泽普莎掷过去,她侧身躲过,急匆匆地来到火炉的后面。“两位先生,你们可以坐在前面,”杜布瓦小姐说着,朝堆在地下的毯子和皮毛做了个手势。“我相信你们会很舒服,也会很暖和,因为我们晚上不赶路。”我们俩坐在夏洛特示意的地方,这时她介绍完了总体情况。“朋友们,这两位先生也是我的朋友。是我们的……保镖。”她补充了一句,看着我,撅起的嘴巴缓慢而意味深长地吐出每一个字眼。

“是的!”泽普莎尖声叫嚷着。“有他们保护我们,那些哥萨克人就不敢强奸我们了!不敢强奸我们每个人!”说完,她缩进包裹在身上的皮毛里面,身体跳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引起大伙儿一阵阵的尖叫、威胁和傻笑。

我朝三位父亲痛苦而苍白的面孔看了最后一眼,身边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十匹马玩命地奔跑起来,雪橇摇晃着,再次让泽普莎站立不稳。她身体打转,裹着皮毛的身体跟后面的壁板碰撞着,把她的伙伴们逗得笑个没完。

坐在舱室内还是很平稳的。即使有磕磕碰碰,也被雪橇本身的重量抵消了。只是在开始那几分钟,车夫在市内边边角角的地方拐弯时,我们身上盖着的东西掉了下来,戈尔洛夫和我肩膀对撞着,女士们则碰撞在一起。一到了笔直的路上,下面的滑板声音很低,碾过横跨运河上面的木桥时也没有太大的声响。我们坐在里面很舒服,很暖和,最后干脆把裹在身上的皮毛脱了下来坐着。夏洛特又做了具体的介绍。她左边是米特斯基公主,夏洛特只简称她为娜塔莎。“我相信,塞尔科克上尉,你已经跟安妮见过面了,”夏洛特那音乐似的声音冷漠地吟咏道。谢特菲尔德小姐的眼睛直瞪瞪地注视着我,一动也不动,还冲我点了一下头。夏洛特然后介绍贝耶芙鲁尔伯爵夫人,最后是尼孔诺夫斯卡娅夫人。人群中只有她们两个年龄在十八岁以上。尽管尼孔诺夫斯卡娅只有三十来岁,但她长而密的黑发中已经夹杂着几根银丝。我估计伯爵夫人比她大不了一两岁。伯爵夫人的头发闪着红光,呈很不自然的桔黄色。大概是因为这个,夏洛特说到她的名字时声音冷淡。夏洛特没有提及那个侍女,她坐在舱门和火炉之间的角落里,一顶很平常的女帽遮盖着脸。介绍完毕,夏洛特用穿在拖鞋里的大脚趾碰了碰躺在她前面,四肢伸开的小个子女孩,刚好碰在那女孩的肋骨上。她眼珠子骨碌一转,说:“我想你们已经认识泽普莎了。”

“认识我?他们当然认识我!”小不点儿尖声说着,好像一个给人提着线的木偶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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